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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左耳


咚咚咚~

        十二点的钟声准点从空中向这座城市报时,告知睡梦中的人新的一天已经到来,睡熟的人应该露出微笑。

        可是对陈落而言,学姐偏执又疯狂的声音却再次清晰:

        “我要约翰的头。”

        “啊!我吻到你的嘴唇了那是血的味道吗?也许那是爱情的味道”

        陈落倏地收回手,指甲深陷肌肤,掐出了红痕。

        此时房内空寂,吊瓶中的最后一滴水滴落在中间的小囊中,发出轻微的声音。

        陈落霍然起身,她脸色苍白地拔下空瓶,把医生之前留好的药瓶再次插进去,挂在衣架上。

        这厢陈落被往日的戏剧吓得心惊胆颤时,郜栖也梦到了往昔。

        在郜栖长大的记忆中,他只生过两次病,而这两次都是陈落在照顾他。

        第一次是在初四上学期,时间太长,他已经忘记他是因为什么生病。

        他只记得那天晚上,外面飘着鹅毛大雪,他饥肠辘辘背着被雪染湿的书包回到家。

        那晚他爸与苏妈都没在家,只留下沉默寡言的陈落在家。

        郜栖头昏昏涨涨的,他把鞋脱掉后,拿着鞋,膝盖酸涩地朝阳台走去,想把鞋放下。

        但他刚走到阳台,就因脚步不稳踉跄一下,差点磕到阳台凸出来的青石上。

        幸好陈落听到声音就从房间走了出来,见他状态不对,就跟在他后面,这才避免自己磕到头破血流。

        因为发烧,他的意识很昏沉,朦胧之中只是感觉自己被人灌了药,旋即脸上脖颈处没了那种沾黏感,一片清爽。

        以及轻微却不容忽略的呼吸声。

        第二次,同样的呼吸再次从左耳边响起,并把郜栖拉回了高中时代。

        那是高二分班后期,天上同样飘着雪

        “郜栖,好球!”廉楚举起手跟跑过来的郜栖击了一下掌。

        郜栖轻笑着,旋后拍了一下廉楚的肩。

        中场休息,廉楚抬了抬发胀的手臂,缓解长时间使用肌肉带来的紧绷。

        郜栖拧开了一瓶矿泉水,见廉楚放松完毕,便扔给他一瓶。

        廉楚拿着矿泉水,走到郜栖身边,看着周围不知围了几层的女生,笑道:“也只有郜栖你有这个魅力,能让女生在这种破天气下,从暖和的教室出来看你打球。”

        郜栖仰头灌了几口水,因喝得急,不少水顺着下巴流到脖子的喉结上,随着喉结地滚动再次流入胸膛。

        廉楚用胳膊肘戳了一下郜栖的胳膊,道:“老郜,你听见我说得话没。”

        郜栖用手背抹掉唇边残余的水渍,道:“听见了,不过这哪里关我的魅力,分明是大家刚结束语数外的结业考,出来休息一会儿。”

        说着郜栖撇了一眼人群,道:“你信不信过几天就恢复到冷清的模样了。”

        可就在郜栖刚收回目光时,他撇到了一个人。

        廉楚刚想说什么,就见郜栖把球放到一边朝人群中走去。

        廉楚看着脸上露出惊喜的郜栖对陈落笑道:“阿落,你怎么来了?”

        陈落并未着急回答郜栖的问题,而是递给他一条手帕,道:“哥,你擦一下汗,别感冒。”

        她旁边的女生捂嘴轻笑,替陈落回答了这个问题:“郜哥明知故问,我们当然是来看你打篮球的。”

        郜栖接过手帕,开始擦拭额头与脖颈沁出来的汗珠。

        他笑道:“是吗,我还以为阿落是来操场散步舒缓心情的。”

        女生再次笑道:“都一样都一样。”

        没等郜栖与陈落多聊,杨葭跟苗鹿从一旁走出来,朝郜栖走过来。

        郜栖见此抿了一下唇,对陈落微微颔首,朝着杨葭跑过去。

        陈落见此,把原本背在后面的黑色保温杯更往后放了放,小声对好友衡时苑道:“时苑,我们回教室吧。”

        衡时苑侧身看了一眼陈落背在身后的保温杯,道:“你不把保温杯送下了?”

        陈落摇摇头,道:“会有人送的,而且他没有时间过来了。”

        衡时苑看了一眼小公主,勾起了陈落的手,道:“那我们回去吧。”

        郜栖来到杨葭面前,笑道:“杨葭,你怎么过来了?”

        杨葭笑道:“我来给你送温水啊。”

        说着她从身后拿出一只粉色的保温杯递给郜栖,道:“哥,这么冷的天,你别喝凉矿泉水。诺,这个给你,这是我给你接的温水。冬天,还是要多喝些热水吧。”

        郜栖把保温杯推了回去,看着杨葭微微上挑的眉毛,笑道:“你今日挺开心啊。”

        杨葭被拒绝了也没生气,清秀的眉毛依旧透露着笑意。

        “当然开心,毕竟今天刚刚把结业考考完,可以放松一段时间了。”

        郜栖的脸笑得有些僵,他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道:“看来你很把握考全a。”

        杨葭不屑道:“只是一个小小的高中毕业考,怎么考不到全a。哥,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郜栖道:“那挺好的。”

        一旁的苗鹿见此,连忙道:“郜哥也一定能考全a吧。”

        郜栖看到苗鹿,不由敷衍道:“可能吧,毕竟成绩也没发下来。”

        一旁的廉楚见郜栖有些不难烦了,连忙喊他解困道:“老郜过来,该做准备活动了。”

        郜栖一听,对杨葭道:“那我先过去,杨葭你早点回教室,别感冒。”

        杨葭笑着点了点头。

        郜栖跑过去前,看了一眼陈落的位置,见人已经走了,心里忽升起一股空落感。

        郜栖跑到廉楚身边,装模作样地做着准备工作,小声问道:“阿落什么时候走得?”

        廉楚回道:“你刚跑到杨葭面前她就离开了。话说她幸好没把那个黑色保温杯递给你,否则你可就尴尬了。”

        郜栖惊愕道:“阿落手中有保温杯?”

        廉楚点点头:“不怪你没看到,她一直背在身后,旁边她朋友又挡着她,我也是她转身时我才看到的。”

        郜栖抿了一下唇,心有些微微下沉。

        陈落平常很少出教室,估计是听说他在打篮球,又有常喝凉水的习惯,怕他感冒这才给他买了一个保温杯送水过来。

        廉楚见郜栖有些微微出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道:“溜什么神呢,该上场了。”

        郜栖把手中的矿泉水瓶放到一旁,跟着廉楚上了场。

        下了场,郜栖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敞着宽大的羽绒服,跟廉楚一起回教室上晚自习。

        晚上第一节课郜栖还没感受出什么,只是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肿疼。

        但到了第二节,他的头就跟五马分尸一般撕裂地疼,膝盖也出现酸胀的状况。

        这节课下来,郜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虚了下来。

        所以最后一节晚自习他所幸不做试卷,直接爬在桌子上睡了起来,以此来缓解疼痛。

        但学校怕室内暖气过热导致学生一到晚上就昏昏越睡,一直让教室的窗户开个小缝。

        郜栖的位置正好是窗户透风的地方,他这么趴下一睡,感冒头疼的症状倒是一点儿都没有减轻,反而开始晕了起来。

        脖颈感觉头很重,也酸胀起来。

        因为苏闻与郜砚都没在家,祁峤也不知道郜栖在不在家,便直接让陈落放学后回祁家。

        陈落怕郜栖担心,便下了晚自习想跟郜栖说一声。

        但她刚到教室,就见廉楚扶着一脸红意的郜栖出来。

        陈落见此连忙过去帮忙一起搀扶住郜栖,看向廉楚道:“我哥发烧了。”

        廉楚道:“可能是打完球他嫌热没拉上羽绒服的拉锁,所以受寒感冒了。我这就送他去医院。”

        陈落低头看了一眼郜栖,见他烧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心疼道:“你是越野自行车,不能载人,我的电动车也不能载人。”

        廉楚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打算打出租去。”

        但这个时间点,也不知道能不能打到车,实在是太晚了。学校收的不是附近的学生就是有钱有势的,根本用不到出租车。

        廉楚现在有些后悔贪玩,没让司机接他,否则他们就可以让司机送他们去医院。

        陈落一手扶住郜栖,一手把自己的围巾从脖子上摘下来,给郜栖围上,道:“廉楚哥,祁姐家的司机在校门口等我,你能帮我把人扶到我电动车上吗?不出学校这段路,我带他过去。”

        廉楚点点头,两人搀扶着郜栖去了车棚。

        陈落从一旁的柜门里取出头盔,戴在郜栖的头上,她调了一下围巾,把头盔的扣给扣上,放下玻璃挡面,带着郜栖来到校门。

        郜栖的个子很高,廉楚为了让郜栖舒服一点儿,便让他靠在陈落的肩上。

        因为耳朵露着,郜栖在昏沉之中,右耳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左耳听到了一股特别轻微的呼吸声。

        那声音太轻,轻到宛如一朵花开。

        郜栖心道:这是阿落吧

        这般想着,他禁不住身子往前挪了一下,靠紧陈落的脖颈。

        但他意识就清晰了这么一会儿,旋即又昏了过去。

        郜栖不知道陈落跟祁峤家的司机齐叔是如何给他挂号看大夫,也不知道陈落跟齐叔是如何把他弄到家中。

        但他在意识沉浮中,他感到口中药的温度正好,他感到自己不再旋转。

        他感到耳旁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呼吸声。

        ——很小,却又令他极其安心。

        可他醒来后,陈落做好早饭已经去了学校,又因苏妈与爸出差没回家,而去祁家过了一段时间。

        文科理科明明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明明只隔一堵墙,但是宛如楚汉边界,他没有在陈落回来之前见过她。

        唯一留下的是嘱咐他按时吃药的便签,以及一个黑色的保温杯。

        保温杯估计陈落也不指望他用,就把它直接放在柜子中。

        但是,他用了,他一年四季再也没喝过凉水。

        他把那个习惯改了。

        一股极大的空虚以及恐惧感袭卷了郜栖全身,迫使他从软绵的意识中醒来,睁开了眼睛。

        一入郜栖眼的是趴在他一侧睡过去的陈落,旋即右耳传来极其轻微的呼吸声。

        郜栖听着缓慢而轻微绵长的呼吸声,看着陈落,干涩的眼眶忽然涌出一股泪意。

        郜栖看了良久,这才动了动手,撑起身,费了力气把人抱在床上。

        他怕人掉下去,还特意把人放到左边,把被子分给陈落一半。

        郜栖在两人中间放了一个靠背,这才靠近靠垫,听着呼吸声,再次陷入昏沉。

        或许人类的祖先曾在黑暗中无能为力过,这种恐惧便变成一种基因一直在当今人类的血液中流淌1。

        平常不觉,可一到人脆弱的时候,这种恐惧感便浮现出来,占据了人的整个情绪。

        可是,总是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卧睡之际,那么安心。

        郜栖头一次在入睡前仰面卧睡,第一次在有意识之际睡得这般轻松与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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