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折翼的天使

有些人的恨是没有原因的，他们平庸、没有天赋、碌碌无为。

        于是你的优秀、你的天赋、你的善良和幸福，都是原罪。

        ——东野圭吾《恶意》

        春节将至，枉生堂上下一片忙碌，在为新年做准备。阿福在给大厅挂灯笼，贴对联，刘婶叨扰着指挥，其他人扫雪、清扫灰尘、擦家具。我从卧室出来，去往大堂时看到这一幕幕。对呀，今天是腊月29了，明天就要过除夕了。

        “阿福，在往左边点，哎！对，就这样，跟左边对齐。”刘婶扶着梯子，抬头指挥着阿福贴对联。

        “大家早啊！刘婶早啊！昨晚下雪了啊？”我看着地上的雪，有小手指长的厚度，看样子下了很久。

        “小易小姐早。”众人回复。

        “这雪下了一夜，这不刚停没一会嘛，大家寻思早点清扫，别到时候慌慌张张过年，这不早干早休息嘛。”刘婶笑眯眯的对我打招呼，等到阿福安全下来后再次说到。

        “老杨刚走，等雪停就外出采购了，小意小姐还有什么需要的，给他打电话就行。”

        “暂时没啥要加的，之前都列清单了。”前一天已经跟杨叔刘婶拟好了年夜饭菜单和联欢会节目清单了，枉生堂里存在的大家，都是因为各种因果而最终选择留下。大家都自愿为堂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我作为主理人，很感动，很欣慰，很温暖。

        “那刘婶，有没有我能帮忙的？”我撸袖子的动作直接给刘婶逗乐了。

        “哎呀，不用不用，小易小姐，你快去吃早饭吧，都在餐厅，我还给你咦？老杨，你怎么回来了？”我顺着刘婶的目光回头，发现杨叔直接向我走来。

        “小易小姐，请您跟我来一下。”看着我满脸疑问的表情，杨叔又补了一句。

        “来客人了。”我反应过来后赶紧放下衣袖，整理下衣装，跟杨叔去往会客大厅。在路上时，杨叔告诉我，他的确要出门采购，在大门外，他遇到了一个少年，上前询问后，把他带到了会客厅，然后前来找我。

        “不对啊，杨叔，平时有客人，我都能感知到，或者小五会提醒我。这次我怎么什么都感觉不到？”我发出疑问，所以我才在杨叔来找我时露出不解的表情。

        “小易小姐，这名客人是自杀者。”

        “自杀者？我们不是不接自杀者的委托吗？”我终于知道杨叔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为什么了。

        “总之，您先去看看吧，看完就知道了。”枉生堂多年以来，从未接过自杀者的委托，自杀者作为无视自己生命，践踏自己命格的存在。不管生前多伟大，多富贵，都视为自愿舍弃生命的自私人类。这种人跟枉生堂第二条“枉生为人”的理论差不多，所以不管是贵人命格，还是福运缠身，枉生堂都不接受其委托。只能助其往生投胎。

        出于杨叔的建议，我还是来到了会客厅，看到了眼前的这名少年。

        他穿着杨叔替他找来一套阿福的衣服，阿福身材高大魁梧，衣服在少年身上套着，像是一身大号睡衣。他大约十七、八岁，深棕色的短发。光洁白皙的小脸上，嵌着一个尖尖的翘鼻子，黑紫色的唇，刘海挡住眉毛，明明应该闪烁光芒一双大眼睛，此刻如同一汪死水。但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吞药自杀？”看着少年黑紫色的唇，身体干净，没有外伤。正是大好年华，为什么要想不开，现在的小朋友心理都这么脆弱吗？少年紧紧的扣着手指沉默着，久到我的耐心马上要消耗殆尽时，说出一句话。

        “原来就算死了，也会给人添麻烦啊。姐姐，叔叔，对不起呀。”少年说完话后就要站起身离去。

        “嗯？！”那瞬间，我抬头惊讶地看着少年的脸。他的声音跟小五一模一样，是我听了多年的声音，怎么可能会听错。随后我又否定自己的想法，小五在摄魂卷待得好好的，只是声音相似罢了，而且小五刚好幻化的人型也跟这个少年年纪，形象都符合。才会让我莫名有种熟悉感。

        “不。。。姐姐认错人了，我不叫小五，我叫许愿。”少年有礼貌的回答，太奇怪了，我在他身上明明看到滔天的怨气，可是他竟然还能有理智，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反噬只会让他加倍痛苦。我无法想象这个少年年纪轻轻经历了什么，会积攒这么多怨气。我看向杨叔，他在枉生堂多年，正常情况下遇到自杀者直接就会处理，而杨叔这次选择来找我，一定是有原因的。

        杨叔走近我，递给我一沓纸，纸上都是褶皱，其内容也是杂乱无章。来自对面这名少年。这名少年在小年夜的傍晚，在一片烟花爆竹的声音中，全身赤裸的吞下多瓶安定药物，死前怀里紧握着几张纸。

        少年名叫许愿，今年16岁。在刚刚降生一个月时，被亲生父母卖掉了，养父母原本因为无法生育才买了他。可是后来随着“弟弟”的降生，导致他在养父母家彻底被忽视。整个童年灰暗无光，学校期间被同学孤立，在家又没人在意他。直到弟弟生病后，许愿发现跟弟弟配型不成功，才知道自己不是许家人。以为自己是被拐来的，所以不受重视。最后弟弟逝世，丧子之痛的养父母把责任全部推卸到许愿身上，说他是丧门星，死的为什么不是他。

        再后来，养父母意外死亡，留下不少遗产，许愿一分没得到就被徐家亲戚轰走。他成了孤儿，未成年的许愿请求警方找寻亲生父母，结果找到之后又被亲生父母二次遗弃，走投无路的他，把自己的真实情况发给了媒体，希望能引起政府或者有关部门的重视，结果被某些营销号恶意炒作篡改。只是要求有好心人或政府资助到他大学毕业的要求，被写成“未成年心机少年卖惨博取同情，只为欺骗有钱的冤大头！”

        因为知道他不是被拐而是被亲生父母卖掉后，他只是要求亲生父母对他道歉的请求，被写成“男孩父母都已经各自成家立业了，他还非要挤进去，好像不要脸的绿茶小三。”

        小时候因为养父母忽视，在小学被男老师猥亵，请求教育局调查的愿望，被写成“就说是有心眼的绿茶男孩吧，要是真被欺负，早就说了，何必现在这么大张旗鼓的宣扬，就是为了炒作而已。”

        再后来，许愿发表个一篇微博，对于广大网友及其营销号的杜撰做出了回应，也解释了。但是还有太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键盘侠和营销号去歪理邪说。最后导致舆论发展过大，许愿被知情人扒出了所有身份信息，他被网暴了。许家人和亲生父母趁机落井下石，许愿崩溃自杀。

        “这孩子一定就不是什么善茬儿，指不定怎么欺负他养父母呢，长大了回头就把养父母抛弃。常言道乌鸦反哺，羊羔跪乳，他简直就是畜生不如”某个短视频博主的批判。

        “所有事情从根本上就是炒作，他自己良心会安吗？都是为了钱而已！过几天是不是就要直播带货了？心机男孩！”某公众号文章。

        “为什么不去死啊？既然你说爹不疼娘不爱，为什么不去死？”

        “真为这个世界感到无奈，有这么多垃圾蛀虫。”

        “他这种人，活着浪费空气都是。”广大跟风的评论家们。

        这个少年的整个人生经历，都是灰暗且肮脏，我抚平那些他死前紧握的纸张。原来，这些看起来杂乱无章的内容，是他那仅有16年黑暗人生里的点点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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