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但去莫复问
世界仿佛忽然黑了一下，一瞬间的恍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陆渺渺惊讶地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个熟悉的地方。三途河，彼岸花，火照之路。
不同的是，这一次有人影幢幢，列着队，踏着火照之路往前走去。
渺渺不自觉地跟着他们行走。周围，没有谁说话，气氛十分压抑。
渺渺并没有感到紧张，只是觉得十分奇怪。以前她曾因为进入他人梦境而到过此处，莫非，这又是莫名其妙地陷入了幻境？
但是，身体感到非常寒冷，异乎寻常的寒冷。
路，不知何时是头，也不知道要走多久。周围十分昏暗，她也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行走，只是，没有办法停下脚步。走了好一阵子，她这才有些着急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嘛！如何才能从这个鬼地方跳出去呢？明明都找到祖师爷了，萧四，他还在等着我呀！
忽然手腕给人捉住了。捉住她的那只手有温度，非常煦暖的温度。渺渺一回头，强烈的金色光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周围一下子变暖了，好像有明媚的阳光照在了身上。
那个人拖着她的手腕，拉着她转身便向那彼岸花海的深处奔跑而去。她茫然地跟着他奔跑，仿佛追随着金色的太阳。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剩了无边无际的花海。那个人停下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望着她，笑了。
陆渺渺这才定下神来，看清了这一片金色的光辉。是一个男人，全身上下笼罩着浅金色光芒的男人，异常美丽的男人。他望着她，笑得如此温柔明亮，那种刹那被圣洁光辉拥抱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落泪。
可是这张脸，这张脸，如此的熟悉啊！
就算你烧成了灰，我也认得出来。这是萧四啊！
萧四看上去与他平时的样子大不相同。他的皮肤，本是白皙细腻的，这会儿却通体泛着一层浅金色的光泽，像非常特别的丝缎，光滑而迷人。他的眼睛本像深不可测的海，现在比平时更黑，更明亮，更有光彩。他的头发似乎比平时短了一点，披散着，非常非常直，黑到极致，如同极有垂感的黑色绸缎。他穿着一件极薄的白色长袍，这件衣服渺渺从来没见他穿过，松松地系着，身体的轮廓若隐若现。
最令人惊讶的是，在他的背后，张开了金色光辉构成的翼翅，很大的翅膀，有力量的美，仿佛某种神灵。
但是，金色的翅膀，仅有一只。单翼的天神。
陆渺渺看得呆住了。明明是他，但又完全不像他，既熟悉又陌生，唯有那震撼人心的美丽，让她忍不住举足向他靠近。
如果说花鬼的美，美得魅惑人心，那么他的美，则带着一种慈悲的温暖，仿佛一个信手的触碰，便能驱散这世上的一切悲苦一般。
可是据她所知，萧四，根本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断翼的谪仙微笑着，向她敞开了怀抱。她茫然地走了过去，给他拥在了怀中。温暖，有触感，但触感并不真实，不是有血有肉的触觉，仿佛在做梦。
“渺儿！”那声音真的是萧四的，真的是他。“能这样抱着你，真好啊！”
“萧四，你，怎么会变成了这个样子？”渺渺惊讶地问他。
“傻孩子，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啊。”男人蹲下身来，坐在了地上，拉着她在自己腿上坐了，单手将她揽在怀里：“渺儿，你穿的这件衣服，虽然不太好看，但我真的很喜欢。”
渺渺低头看看自己身上，居然穿着一件朴素的蓝色布质裙子，正是她刚入国医馆，易容为黄髫少女行医之时穿的衣衫。
与萧四初初邂逅那时穿的衣衫。
渺渺望着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和长发，触感非常奇怪，非常空虚，而他的身上，也没有任何味道。
当他坐下来的时候，身后的翅膀忽然碎成了一地光芒，眨眼就不见了。渺渺觉得惊奇：“翅膀，也可以随便收起来么？”
“嗯！”萧四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竟带着点轻松的俏皮，“有趣么？”
渺渺也格格地笑了：“我怎么会做这样的一个梦！等我醒了，去讲给真正的你听，你说，你会不会嘲笑我？”
萧四也笑了，笑得那么温柔迷人：“是啊，你是在做梦呢。我就是想到你的梦里来，跟你说几句真心话呢。渺儿，在你心里头，我是什么样子的？”
渺渺沉思了片刻，便笑道：“那还用说么，当然是天下第一的大骗子啦！”
萧四敛住笑容，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现在是在梦里，所以，我一句话也不骗你。渺儿你听好了。”
渺渺点头嘻笑道：“好啊。”
萧四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她的秀发：“我想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我不是一个好人，我曾经存着险恶的心，欺骗过你。这样的我应该受到惩罚。”
渺渺奇道：“萧四，你疯了么！果然梦里的你就是不一样！”
萧四温柔地捏捏她的俏脸：“你要听我说完啊。这第二句话，我很不乐意说的。山鬼那家伙，是个好男人，值得珍惜一辈子。”
陆渺渺一个激灵，打算从他怀里挣出来：“你绝对不是萧四，你到底是谁？萧四，是不会说无月半句好话的！”
可是萧四把她硬拉住了，一缕熟悉的兰花香气飘散过来，令人心旷神怡。就好像是，他故意让她嗅到的。
“第三句话，”萧四这回郑重其事地凝视了她的眼睛，“渺儿，我真心地深爱过。”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渺渺惊住了，也痴住了，却听萧四接着说道：“最后一句话，你听着，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哪怕你看不到我，也要相信，我会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所以，你要好好的，要幸福。”
渺渺忽然觉得一阵心慌，觉得这个梦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她一把紧紧地抓住萧四的衣襟，急切地说道：“你说过要带我走的，你说过我们永远在一起的！带我从这个鬼地方出去，我要醒过来！你带我出去，每一次我有什么事，你都陪我一起出去的！”
萧四轻轻地摇了摇头，将她抱得紧了一些：“渺儿，对不起，这一次，我不能陪你回去了。我很累了，你可不可以抱着我睡一会儿？”
说着，他把陆渺渺抱到了地上，自己却枕在了她的腿上。他伸出一只手来，向上够到渺渺的面颊，轻轻地抚摸了两下，微笑着说道：“最喜欢这样子，睡得好安心。一切，都很完美。”
渺渺看着他缓缓地闭上眼睛，渐渐地睡熟了。他身上的光辉越来越黯淡，周围的空气越来越冷。渺渺心里忽然一阵惊慌，想要大声尖叫，却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真的是一场梦。细看看，这还是在刘瑾的居室里，顶上是紫纱幔子，自己正躺在她的榻上。
可是，不是萧四枕着自己的腿睡着了，而是自己睡在萧四的怀里，枕着他的手臂。
旁边躺着的萧四，还是他平常的模样，温润如玉。他的面上还挂着一丝微笑，四周还弥漫着他身上独有的淡淡兰花香。
旁边躺着的萧四，就那么安静地睡着，既没有了呼吸，也没有了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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