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小满的房间

　　和金夕同床没过两天，金夕又闹别扭，不愿意小满同住，讨厌有人分享她的房间，借口是她的床小，加上小满睡觉不老实总是动来动去，闹得金夕也不得睡稳。而且小满一闭眼就会做怪梦，从梦中惊叫，吓得金夕更不能睡了。

　　于是，小满就因祸得福，顺理成章地搬进原先父母使用的那间房，这是原先家里最好的一个房间，如今大家都喜新厌旧，更偏爱新落成的三间瓦房。

　　由于盖了新房，家具明显不够，也没闲钱添制，金百业又回岳丈那里，把原本书房里雕花的书厨、书架和一张大书桌绑了拉回来。连小满睡过的那张木床，说是外公留给小满，当时许多人可以作证，余家族人都斯文不敢与他撕破脸面争辨，由着他把想拿的统统拿了回来。

　　父亲答应小满的恳求，这些旧家具全都放进小满的房间，于是小满睡回自己的木床，如同回到了外公家时。读外公读过的书，用外公用过的书桌，使外公蘸过的墨。将从祖父家里带来的书籍等物，都从箱子里取出来，摆满房间，晚上虽然是一个人睡，但是可以握着外婆的银手镯，倒非常安全踏实，这样的家让小满舒服许多。

　　当时，小满感激地想：其实有亲爹可以依靠挺好，住在父亲的家也不错。

　　小满不能总藏在家里，接着小满就跟金正和金夕一起上私塾，金夕真正嫌弃她的原因：一是镇上有人开始议论她们是双胞胎；二是小满在私塾表现太突出，引人注目。

　　金夕站在李致和秀秀一起，嘲笑小满的外地口音，虽然半塔镇与龙山镇同属于来安县，却因南北差异，方言相差甚远，于是被嘲笑为北侉子的小满，许多天都不敢开口说话。从那时起小满才开始懂得害羞。

　　小满在外公家长到十岁从未吃过鱼，因为半塔镇地处山区，饮食偏像北方，自古半塔镇上的居民的多是迁自北方，乡民皆不食鱼，镇上也从没有卖鱼者。

　　小满回到父母家才第一次吃鱼，就被鱼刺卡住，很痛苦。此后她每逢吃鱼必被鱼刺卡住的毛病，于是直接对鱼心生畏惧，看见鱼，嗓子就有被卡的难受，她就直接养成不吃鱼的习惯。

　　金夕鄙视她，暗笑她是“人嘴笨，连鱼也吃不了。真是一个北方侉子。”

　　镇上的私塾是按入学的年份来编班，虽然时常混在一个班启蒙，但根据入学的先后，每年学生都有不同的班，比如李致和金正是男孩子，开本比较早，是民国元年入学，当时壬子年，就称“子班”，金夕和文秀是女孩七岁才开本，是“卯班”。按入学那年的地支编成不同的班。

　　小满虽是十岁才入学，但她已经开本，只算是插班进来，就编在金夕与文秀一样的“卯班”。

　　小满在学习上表现太超群，不像别的学生害怕先生，她与先生能平等对答，别人被叫起来提问时都是目光闪躲，她却直视着先生，鼓励老师叫自己来回答问题或背书。

　　她在学习上面，多求多问，乐于请教师长。很快学堂里的学生都知道，新来的金正妹妹金满月，竟然比子班的李致和金正都会得多，成绩好。作为学堂里的大师兄的李致和金正当然不高兴。

　　金正和金夕常讽刺她有多能耐，多爱表现，本来突然添了一个妹妹就闹心，她却又很快被学堂先生夸奖，为镇上人所熟识，大有喧兵夺主之势。

　　金夕在内心轻视她，叫她“小满”，心里觉着这是一个丫鬟名字，常呼来呵去地喊，把她当佣人一样使唤。小满明白过来后，就远远的躲着她，亲姐妹却生疏，远不如金夕和文秀两人关系亲密。

　　回家后兄妹俩就把作业一起丢给小河去做，以体现这个外来的妹妹还有一点儿可利用之处。小满就有本事能模仿不同人的字，最后连李致的作业也有时通过金夕之手丢给小满。金夕得巧卖乖地宣称是自己帮李致完成那么多练字本，李致为了感谢也时常借机送她小礼物，将李家的东西带给她。

　　李致很讨厌小满的学习比他这个自认是学堂大师兄的还要好，老师夸她的话都很刺耳，像是别有用心借她讽刺李致。在小满没到来以前，李致是印守堂里学习最好的学生，学堂里唯他马首是瞻。他父亲李镇长对他的学业要求很严格，有时还亲自查他的作业，时不时向两位先生询问他的进展，最怕见他父亲皱起眉头，这是让他几晚上不到离开座位写字背书的信号，日常还要跟父亲学习草药和医书，他妹妹文秀是个姑娘家学习上不作要求。自从小满不小心的表现让先生与同学都惊艳一番之后，李致便处处和小满过不去。

　　李致坐在桌面上，翘着腿，踢着小满的桌子，以晃动桌面令她倾耳来听：“喂，你一个丫头片子，上什么学呀！识那几个字有什么用呢？还不是要给你哥换媳妇嘛!”

　　小满听懂了他的蔑视，却听不懂他后面那句的意思，抬起头看着，听他往下说，“原来你不懂呀！你还太小不明白道理，让我这个大人来告诉你。所有的人家养丫头都是为能了给家里的兄弟换媳妇，不然丫头片子又不值钱，养着浪费粮食干什么？”

　　小满根本不信他的话，那种表情更激发他斗志，下定决心去说服她，“别人家的姑娘凭什么要嫁给你哥哥？要想让你哥哥娶上媳妇，就得拿你们家的姑娘跟人家换，换来一个别人家的姑娘才好嫁给你哥做媳妇。”其实李致那时也不过刚十二岁，有一些道听途说，或是被大人撩拨的渐渐有些懂得男女婚嫁的那些事儿，这个年纪偏偏又对这个上心，也有成心想吓唬小满的心态。

　　小满觉得他的逻辑听起来好像没有不对，心里反复打鼓，想了一下反驳道：“我们家还有金夕呢，用金夕给哥哥换个媳妇就好了！”小满刚被带回金家，还不习惯把和自己一般大的金夕叫作“姐姐“，可是对比自己高的金正倒是容易改口叫“哥哥“。

　　李致本来就偏心金夕，转念一想：“你娘不是又新生了一个小子吗？你家就有两个兄弟，正好有姐妹两个，就算金夕为金正换来一个媳妇，还不得拿你再为你小弟弟换一个媳妇，才够用吗？”

　　小满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越发急了，发现自己无法反驳。原来回到金家竟然陷入这样一个困境，前思后想也想不出对策，一想到自己竟然为了这种事，被换到别人家里，竟然忍不住哭了。

　　课间休息结束时，章荷生先生进来，发现小满正在哭，问明她伤心的原因，章先生笑着对她说：“穷人家才会用女儿去换亲，金老板家又不穷，不必拿你去给你哥哥换媳妇的。”

　　听了这话，小满擦干眼泪，觉得是这话很有道理，回头瞪了一眼李致，不理他，继续上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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