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作法驱妖

　　六月十五日正式开始设坛施法，袁家族人四处通告，全镇周边人口全部集中到法坛，连产妇都抱着幼儿参加，家人生怕她们没分到福音，被鬼神侵害到。现场，法师向每个人施舍仙水和发放符咒，人人皆随身带着道士的写在黄纸上的符咒，一时黄幡招展，好似是好人的标签，这样才能趋吉避凶，否极泰来。

　　金家父子带着四福哥忙于收购粮食，当时没在龙山镇，事发突然，也没人想到预先给县城里送个信。这些年战祸粮食的价格奇高，而且非常不稳定，来安县是产粮区，手上有些钱在这个季节全部要换成粮食最保险，现在是油菜籽和小麦上市收购的旺季，金百业不能错过这赚钱的机会。

　　这几日在县城里调粮，也将收来大量无处储存的粮食，随泰兴号的大宗货一起装船运给南京政府的经济部，朱组长帮他拿到的销货，只要经济部的价格比市价高，金百业就乐得将粮食卖给南京经济部，如果市场价更高，他便留下来零售，现在他急于腾出空仓来存放秋收时的稻子和五谷杂粮。

　　所以这一天，金百业与金正在县城没能赶回来，镇上粮店里只有金大娘与福嫂，镇上这么乱糟糟的，她反复叮嘱，不让女儿们出门。这几日里家里只有女人，她们也都敬鬼敬神，如今更是害怕妖魔，每日天还没全黑就早早闭户睡觉。

　　只是，镇上的法事她们不敢不参加。袁家族长命令全镇人口都要到场，不得有人藏在家中，否则视同妖魔化身——听着口气就很渗人！

　　连身弱的文秀也被大夫人带了出来，她最近的病情稳定下来，倒没有加重，也能睡着觉，气力在一点点的恢复，这时被拖出来狐疑地看着这一切，像为审判她的大会，声势浩大，被吓出一身冷汗，站都站不住。

　　文秀靠在父亲的臂弯下，全靠他的力量支撑，李运佑安慰她说没事，把她交给李致照顾，现在这两个男人是她最信任的人。李致从袁家祠堂要了一把椅子，扶文秀坐下。李镇长作为本镇的领导人，尽量站近袁族几位当家，他不可能被动地任人宰割，他和袁秀山私下交情一直保持不错，也想寸步不离法师左右，生怕错过他们任何一次私语，会产生让他无法控制的阴谋。

　　金家的全部女人也都到场了，包括很少出门的老姑妈。

　　月亮山中药王庙的志尧师傅，带着徒弟下山来镇上参加法事，口念佛号，站在一旁观看。

　　先是听外来的大法师领着八个高徒小道士在念除魔咒。

　　随后，大法师开台说法，解说妖孽的来头，施法破解。大概他已经听说东寺港水库的怪异和水脚湾的神秘，至于是否知道李镇家的往事，就不得而知。

　　大法师那种气焰与架势，让镇民们不得不从头到脚都信服，这大法士比大夫人上次请来作法的道士，要道法高深许多。正所谓魔高一尺，需道高一丈才能制服。上次请来做三天三夜法的法师，因为道行不够，虽然看出了妖魔，却破解不掉，降服不了。

　　现场无人敢不听从大法师的号令，大法师的道行明显是比东寺港的水还深。

　　那道士在作法之后，命人将全镇未婚的女孩子，都带进一个空房间。

　　镇民不知所以然，场面有些混乱，有的女孩被吓哭了，躲在家人身后不敢露出面来。

　　但是法坛维持庄严，没人敢违抗，家人只能安慰说“没事的，法师驱魔”。其中最惴惴不安的三个人，李文秀、金夕和满月，她们心里都有鬼，就怕被人揪出来。

　　满月扶着文秀，文秀无助地回头看向父亲，如同作诀别，真是心疼难当。文秀听说金家姐妹是双胞胎，此时也和她的处境一样，同病相怜。

　　李镇长阻止不了，就像二十年前，秀水被赶出镇子，被赶回水脚湾的老屋，他的无力感又重新回来了。他这时不能自乱阵脚，他碍于镇长的身份，必须要全力配合，这时他对抗，只有成为全镇人的焦点，将使文秀陷入众矢之的，他不能重蹈复辄。希望大法师最好只是作些子虚乌有的法术，骗些钱财就能息事宁人，为这镇上驱邪祈福，不要公开得罪人。

　　当女孩们离场以后，大法师整个脸面出现萧瑟之气，神秘莫测地对剩下镇民说：“我受天师教诲，以为人间除魔安方为己任。袁家族长请我来为龙山镇驱魔，我定将尽心尽力。大家请放心，我只降妖，不伤人。这妖气来自镇北面，应该是众山中汇聚水的地方，宜水生妖。北面正是东寺港水库，水多聚妖，如今妖气飘到龙山镇，盘结在袁大塘里不去，如果不能填平袁大塘，就只能施法术，将这妖气给推回到山里，封锁在水脚湾，让她不能出来害人。”

　　如此危言耸听，控制了镇民的心神，恐惧惊悚，心都提到嗓子眼，皆被此言震惊到。

　　大法师停了一下语气，用凝重的目光扫视了众人，然后眼神变得阴冷：“是因为你们其中有一个人，这个人身上吸引妖气。她被女妖选中，打算当作传人。”

　　底下一边哗然，窃窃私语。

　　大法师指着关女孩子们的那扇门：“这个能吸引妖气的一定是个女孩，全镇的姑娘都在这里吗？”大法师见袁家族长冲他点点头，就接着说：“就在这里面，妖气本来盘居在山林，是她将妖气吸引进龙山镇。听说二十年前也有一个女子，也将妖气从水脚湾带进龙山镇。”大家纷纷议论，目光投向李镇长，很明显，大法师指的是今年李镇长的小妾——秀水。

　　李家为文秀将心提起，金大娘为金夕和满月稍稍松了口气。这时谁还顾得上同情别人家的孩子。

　　大法师来镇上了解情况时，必然有好事的镇民揭发，前前后后的事情添香加火，捅出去不少，联想到最近几个月，只有她们三人曾经去过东寺港，进过水脚湾。

　　大法师接着说：“我将使用我的法术，认出她来，并且施法将她身上的妖气迫出来，”然后指着法坛的供桌上放着一个瓷坛：“封起来，扔进东寺港水库，让仙女岛镇住她，使她不能出来作祟。”

　　门被打开，女孩子们被法师的徒弟，一个一个带出来，她们手上拿着一条百色布带，牵连着站成一排，一个个面色苍白，惊恐万分，像是当场抓住的嫌疑犯。

　　大法师说：“你们看到的女妖，多数会出现在月明的夜晚，为何呢？那是因为只有月光能照出她的形来，在黑天里她来，只是你们看不见。今天正好是十五，天色晴爽，月光明亮，只要等到夜晚日头落下去，月亮升起，自然就能识别出谁是被选中的女妖传人，大家会看出她与众不同，一眼便能识出。”

　　女孩们吓得垂着铁青的脸，涔涔地冒冷汗，忍不住低声啜泣，有的还忍不住打嗝，每个有姑娘站在上面的家人都心神不宁，都为自己的孩子担心害怕，捏一把冷汗，祷告自己的孩子平安无事。

　　大法师用符水撒向每个人，一边念着听不懂的咒语，撒完水后，对镇民说：“根据见过女妖的村民说，女妖在月光下，会变得通体明亮，比月光还要耀眼。而且女妖被描述成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能够诱惑所有的男人，连见到的女人也会被她蛊惑。”

　　他的徒弟捧出一件白色的长衣，大法师指着说：“镇上被怀疑的女孩子，挨个儿将这件衣服穿上，站在月光下面，让大家一起来辨认她是否被女妖选中，”大法师停住语气，众人也像随着这中间的停顿集体屏住呼息，突然大法师投入关键一句：“或者，她就是女妖。”

　　众人“啊”地惊呼一声，整体感觉脖子梗冒出一股凉气，将刚刚撒在脸上的水滴和流出的汗，一下子憋住了，不通畅，人群中闷闷的，汗臭味更腥更浓。

　　这正是大法师要的紧张效果，神秘而诡异的气氛笼罩着大家，没有人敢说要离开，就这样肃静地站立，大汗淋漓，大气不敢出。

　　法坛上空，烟雾缭绕，熏得人更热了，没有一丝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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