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嫁妆
当天，最忙的要算金家了，同一天取媳妇进门，又接受朱家迎娶女儿的婚期。真是双喜临门，热闹非常，正是鲜花着锦,烈焰烹油。
金正与文秀自然是得偿所愿，终成眷属，也感谢世永的多方帮助，除了财礼和嫁衣，周管家带着朱家的随从帮了许多忙，才使金家的婚礼能井然有序，没出一点儿疏漏。世永送的嫁衣真漂亮，苏州的绣娘三个人花半年时间才能完成这一套喜服，金线绣成的凤舞九天，大小玉石珍珠镶嵌，围观的人群都发出一阵阵的赞叹，配戴全套金镶玉的首饰，虽然遮着红盖头，也能想见新娘是如何的美娇娘，两家婚礼风光体面，朱家的财礼贡献不小。相较之下，金正穿着紧赶的府绸长衫红缎花面的背心，县里裁缝的手艺，对于新娘显得高攀，正如李镇长家人的心思，金正满头是汗，全无风彩，毛头女婿一个，手忙脚乱，完全是等待前辈的提点，多被参加喜宴的同辈捉弄，闹洞房时也格外开心。
周县长再次拨冗来龙山镇，一是为陪周夫人参加金家婚礼；二是为参加李镇长家的婚礼，官场上算是应酬；三，当然绝大部分是看朱二少爷的面子，完全是为南京朱家捧场。能为朱家的定婚书上写上证人名字，对以后请朱世永出手帮忙，必然有方便之处，对金家他还没这份心。山不转水转，谁知道哪天就用上金家这个贵门女婿呢。
因为金家与欧阳家没结成亲，加之教育局长郑伯川为县里教育革新做出不少成绩，一片叫好之声，这种形势下，欧阳笙庭将一直压在郑伯川之下，很难有出头之日，周县长要一直拉拢欧阳笙庭，必须要给他一些好处。后来教育局长郑伯川在县里推广普遍性文化教育，增加小学的数量，于是，周县长推举欧阳笙庭在县城建立一所小学，欧阳笙庭是宋朝欧阳修的后代，欧阳修称“六一居士”，故名“六一小学”，欧阳笙庭做校长，算是专门为他施展抱负而设立，有周县长在背后撑腰，教育经费也足，更居独立性，比屈居郑局长下要更让他满意。
满月并不吝惜嫁衣，感觉能对哥哥的幸福有所帮助，让她觉得更加开心。心中对小凤之死的纠结，随着时间推移悲伤也平复了一些。为哥哥能按自己的心意结婚，感到由衷的高兴，她更珍惜自己的姻缘，由此她对世永哥的爱慕之情更增加几分。
虽然她对钱财没有概念，不过感觉生在豪门的朱二少爷，真是有勇有谋，还大方，她也颇为他自豪，感激他多次帮了金家，救了她。她期待早点儿嫁给他，与他永不分离，嫁了他就是最好的感激方式。
朱世永对她说：“真希望今天是我们的结婚。我当初定亲时，就应该直接把新娘接走，速战速结，尽快完婚。我怎么没想到呢，白白浪费这美好时光。”满月看他故意懊恼的表情，真是笑坏了。
朱世永故作撒娇状，说：“还有一个多月不能见面，如果我坚持不住，要提前来接你呢？”
她一脸正经，回答：“那你坚持住。”
他又作出伤心欲绝的表情，又皱眉又用手捂住胸口。
下午，众人忙碌婚礼时，这对未婚男女就趁人不备，溜出去享受二人时光。满月还假意带了一本书，说要读给世永听。朱世永笑着说：“你要把我当木头，还是一棵树呢？”
满月就顺手拿了一把折扇，说：“我为朱少爷打扇。”
其实，满月早就把金大娘的告诫丢开了，数着日子等朱世永的每一天里，她把想念变成一种亲密，种在心里，长成参天大树，他所在的南京，变成她魂牵梦绕的地方。
自那天大雨后，天气变凉爽，秋风吹起，心情如风下飞舞的叶片一样飘荡，如在云端。
高大的树下，朱世永拿着折扇把她的头发扇乱了，满月用手拨开短发。双瞳剪水，眉目如画。他举手，她向后退让，他用一只手固定住她的脸，用另一只手撩开她左角的头发。对她说：“别动。”就像好哥哥一样。
那个伤疤经过一个月的愈合，只留下一个色差较浅的疤痕，像一个小小的飞翔中的海鸥，在眉毛的左上方。他怜惜地说：“幸好疤痕不大，不细看瞧不出来。”他们俩同时想起那晚的事，他从人群里将她救出来，她像一个受伤的白仙鹤。
她抬眼望着他，轻声试探：“你想要娶一个美貌的女子吗？这吓要失望了吧？”
他呵呵大笑，眼睛里射出兴奋的异彩，映出她的人影表情似乎一模一样。他装模作样地道：“也不算太大失望，反正你的美貌本来就不多，再少点儿也损失不大。”
他明明想说的不是这些，那天在法坛上，远远的，看她站在众人之上，银色月光下遗世独立，完全绽放，光一般耀眼，水一样清澈，真是美得让人移不开目。他自言自语说：“如果不是你的银锁指引，我几乎没认出来。”
她因为他说她不美貌而神色黯淡，听他提起银锁又觉得神采翼翼，他将她的银锁翻过来细看，读上面的字。然后问：“这是你的护身符么？”
今天上午她为自己的请婚帖仪式，穿了新衣服，桃红色镶嵌金线暗花，戴着金手镯金耳坠。下午将衣服换下，毕竟是文秀大婚，红色与新娘的冲撞，她不能在穿戴上太过抢风头，所以换戴了家常的穿戴，也更舒服。
满月想说：“你才是我的护身符。”但是这话太害臊，她改口说：“这是长命锁，我百日时外婆找人为我做的，用她的一只绞丝银手镯。”然后她把衣袖捋上些，让手镯全露出来，非常古朴，有着古董的幽深光泽，时间不是用金钱能衡量的。
“和这只一样的银手镯，外婆去世的时候，把手镯留给我做嫁妆。”提到嫁妆，她有些害羞，不敢看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下来，这一点儿情思令他神魂颠倒。他有一种冲动，想要吻那忽扇着的长睫毛，和里面的充满流动风景的眼睛。
其实关于嫁妆，小满也不是完全不懂，小时那独立感很强的外婆就教导她，女人只有嫁妆才是自己的财产，带到婆家由自己支配，然而小满知道父母根本不可能为她准备丰厚的陪嫁，最多也就陪四床新弹的白棉花胎的新被褥，这是唯一拿得不手的，和朱家的聘礼相比，简直寒酸得无法见人。
“既然是嫁妆，就是属于我的喽？好吧，那你现在就给我，作为信物。”他真就拉过满月的手，从那光洁的皮肤上往下退手镯，他这不是“赠送”，而是直接“明抢”。
“我可以将我的手表送给你，就算交换信物。”
“你不是把衬衫扣子留给我，作为信物了吗？”满月脱口而出，又冒失又后悔，那天的场景真是羞死人啦，怎么可以主动提起被他笑话呢！
他向她炫耀：“我的手表是二十岁生日时父母送的生日礼物，是一块瑞士名表，值五百块大洋，值镇上或县里一个小商户的全部身家。”
而她却完全不懂这些钱财，她说：“这是男士手表，我不要。我要一只扣子作信物就够了。”
她明明可以将定婚时的钻石戒指当作信物，可是她却将一枚戒指的价值看得超过这一切。
他把镯子塞进衬衫的上面口袋，得意洋洋。“与你的银锁是天生一对，永不分离。”这难道不是古时人说的有私情，私相收授么？这也抵不上她留下一只扣子更妩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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