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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听风居里请客


  四月最后一个星期天。花家小院,听风居。

  客人来之前,两位女主人已经忙碌起来,将房间收拾整齐,阳光散满楼顶平台,在室外平台上放上桌椅茶具,配上热烘烘的空气,像是郊游一样,格外有情调。

  芮雪强逼小河穿上新做的旗袍,太鲜亮了,小河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注重仪容仪表也是待客之道。

  沈公子果然是风雅洋派的人,他带来一大束粉色的月季花,和对两位女士的大加赞美,芮雪很喜欢,找出一只瓷器插起来,摆在铺着奢华桌布的餐桌上。

  吴立霁带来的是一网兜的苹果,这个时节有钱也难买到苹果,他昨天去叔叔吴检民家,顺便带回来,芮雪指挥小何将苹果洗净盛在果盆摆出来。

  芮雪赞叹道:“两位绅士真会挑选礼物,玫瑰浓烈是爱情之花,而月季是每月开花,长盛不衰,代表青春永驻友谊常存,月季比玫瑰更适宜送‘女性’朋友;苹果正好八个之数,喜庆又吉利,西方人通常将苹果作为送给乔迁之喜作最好的礼物,没想到二位绅士这么体贴细心。”接下睃着小河,玩笑地说:“小河常说,苹果的香气最像幸福,一推开门就扑面而来苹果暖暖的香味,感觉好幸福,这些苹果你们不许动,我们要留在屋子里散发香气。”

  吴立霁留了心,脸上却始终淡淡的。

  芮雪又说:“我好想喝苹果汁呀!洋人们都是使用一种小型机械,叫做榨汁机,将整个水果放进去,压出来一杯果汁,我们在洋人的西餐厅里喝到的果汁,就是这种方法制造出来的。吴先生不是专攻机械制造吗?为什么不给我们国家也设计这样一个榨汁机,最好是轻便可以随时携带,踏青郊游时带上,同学朋友们围坐一起,马上就能喝到西餐厅那种新鲜的果汁,边喝边欣赏美景,比硬生生的每人抱着一只大苹果啃,要优雅许多!”

  沈公子很赞同,便一起问吴立霁:“你们有这种小型的机器吗?如果生产出来一定有利可图,家庭主妇们抢着买。”

  吴立霁愣了一下,脑子里在思索,然后回答:“我觉得完全不需要,我一直用得就是最好的机械。”他将脸歪到一侧,龇开嘴,露出两排森森白牙,说:“从来都是轻便,随身携带,还不要钱买,要不要试一试?”

  这真是个一件可以随时携带的——机器,方便又小型。只是他怪模怪样,像是要为大家服务,想象一下将水果投进去,果然汁再从那里吐出来,引得芮雪和沈公子一起都嫌弃他恶心,小河想笑却又臊得脸通红。

  芮雪向沈公子抱怨:“吴先生私底下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呢?平时一本正经的。”

  沈公子笑了:“你以为他是什么人?一本正经是作给你们学生看的。”

  体贴细心,这样的美好的词,从来是说给沈公子这样的人,他一来既关注到女士的衣服,又关心房间外面的布置,对两位小姐的一切都大加赞赏一番,芮雪倒是听着高兴,一面说:“谢谢!”一面回赞沈公子:“真是一位文明又风度翩翩的绅士。”

  吴立霁挖苦道:“西洋人最强调他们的文明礼节,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强调吗?因为他们心虚,越是没有的东西,他们就越要强调他们有。你们看看我,我强调过吗?”

  沈公子已经习惯了吴立霁的冷言冷语,知道他不过是嘲笑,张望一圈,故意问道:“你们的那位女同学没来么?”

  芮雪不明白,问:“你是说谁?”

  沈公子含笑,狡黠地答:“常和你们一起的,有容啊!”

  芮雪更不懂,一脸迷茫,又问了一次“谁?哪个有容?”

  沈公子坦荡荡地回答:“殷有容。”笑得有点不怀好意,猥琐地用手在胸前比划一下。

  芮雪与小何对望一眼,小何猜测地问:“你说的是殷秀丽?”

  芮雪也领悟过来,“殷秀丽?为什么叫有容?”

  沈公子点头认可,这次笑得近乎阴险,说:“吴立霁说她是有容乃大,所以不就是‘应有容’?”然后大笑。

  笑得暧昧劲十足,芮雪与小何才真正领悟过来。殷秀丽是小河同班,国文科的学生,常与她俩一起上下学,家里就在北平城里,离学校不远,常一起走出校门,才各自回家。

  因为殷秀丽身材丰满,有前胸,有后臀,在旗袍下显赫,被包裹的玲珑毕现,所以他说的是有容“奶大”。一想到这里,二位女士心里立即反应过来,芮雪笑骂道:“你们真是太不要脸了!竟然——”

  吴立霁一直没接话,站在不远地方,弯着腰,手上拿着一根树枝,在逗花荫下青瓷缸里的金鱼。他听在耳中,压根不觉得自己的形容有何冒犯,原本绷着的脸有些舒展开,也忍不住咧嘴不让她们看见他在笑。

  芮雪比较实在,向吴立霁那边挑恤,抗议道:“咦!没想到吴先生竟然这么流氓。”

  吴立霁笑得更坦然,回嘴:“哪里流氓了?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是你们自己想歪了。”

  他说这话时,故意看了一眼小河,欣赏她的新衣服。

  沈公子捧腹大笑,“别看他一副道貌岸然端着师长的样儿,因为你们跟立霁不熟,熟了就知道,他是一个相当有内涵的人。因为找不到比他有趣的人,这些年我才忍他的。”

  “那是刻薄!还说什么有内涵的人。”芮雪一想到刚才沈公子用手在胸前比划,顿觉得“有内涵”这个词是双关,大概男人都喜欢那样的形状,小河明白她的气愤心情,也向她展颜一笑。

  暗自心领神会,逗得几人哈哈轰笑,这次吴立霁乖乖地没反驳。

  自此后“殷有容”这个绰号就被传开了,连殷秀丽自己都知道了真实内涵,但是她笑骂之后也就不介意人家叫她“殷有容”,反而比“殷秀丽”更像她的真名,在学校里传开。

  本来小河见到吴立霁有些不自在,被沈公子这些笑话一打岔,吴立霁完全没有不自在,她也就不纠结。

  沈公子对规模虽小却五脏俱全的“听风居”,不吝赞美之辞,连连称好。

  吴立霁趁机又讽刺他:“洋人都乐于做妇女之友,洋人的那一套,别的他没学到,这华而不实的陈词滥调倒学全了,变着花样地溜须拍马,倒是领会贯彻的非常彻底,以后送你一个雅号叫‘妇女之友’。”

  “他这么毒舌,这些年我是怎么忍过来的,你们总算知道了吧?这些年维系友情的人是我。”沈公子苦大仇深地说。

  沈公子确实天生就对女士殷勤,有他在场总照顾得面面俱道,不会冷落在场的任何一位女士。人又特别风趣幽默,有眼力见,加上以风流倜傥,芮雪不理睬吴立霁的讽刺,由衷地安慰他说:“沈公子以后不必迁就吴先生,来我们这一方,让吴先生自食恶果。今天如果是单请吴先生,说不定冷场,无话可聊呢!幸亏你肯赏笑,不嫌弃我们在宿舍请客寒碜。”

  沈公子得到维护,当然高兴。“我是第一次被请在私人的地方,深感荣幸!”

  这是“听风居”里第一次请客,算是非常成功。

  沈公子与芮雪相谈甚欢,无论是街上的流行,国内国外的事件,还有身边的人物评点,二人都聊得风声水起,口若悬河,时而唇枪舌剑,时而同仇敌忾,最后二人虽因观点不同但却都是爱国人士,因此结成同盟。

  小河听得认真,增长了见闻,十分享受他俩的口水战。

  吴立霁几乎没怎么插话,他二人侃侃而谈根本容不得别人置喙,根本没人想要插嘴。吴立霁隔空偶尔凝视小河,吴立霁的眼睛狭长,微眯,所以一般人不留意他的眼神。小河怀着心事,自觉地将目光移开,不敢他接触,心里是默默地风声鹤唳。

  沈公子与芮雪正在讨论人的身体要舍弃一项的话题,是最舍不得那个,是眼睛还听力,问小河什么想法,小河说:“不能舍弃健康的腿,可以走千里路,五官好可以去看下整个天下。所以我可以舍弃声音,听不见,不说话,反正我可以写出来。”

  芮雪说:“这世间不识字的人居多,别人未必能看得懂。”

  小河说:“那我也可以不说话,看别人说。”

  吴立霁说:“那不就是此时的情景么?”他所指刚刚沈公子与芮雪的高谈阔论,她若有所思地听着,也不插话。

  沈公子对他早就习惯,问道:“最近柳十七还有往来吗?我以为你们请客该算他一个呢,他好酒量,想与他一起喝酒了。”

  “我的酒量不比他好吗?”吴立霁说。

  “你不好,跟无底洞一样,没意思。柳十七喝了酒说起话来才有意思,下次让他耍醉拳。”

  “听风居那么小的地方,哪里容下请这么多客人?更何况是耍醉拳,楼还被震塌了!今天不过是为我与小河搬新家,吴先生又送我们搬家礼物,所以回请你们。”

  沈公子恐怕也看出柳十七在追求芮雪,于是试探地说:“我最不喜欢剑眉的人,刚烈易怒,容易冲动和翻脸不认人,不知道柳十七是不是这样的人。”

  小河也同感,她也不喜欢剑眉的人,总之,她不喜欢脾气不好、易怒的人,但是她不会像沈公子那样公开说出自己的喜怒。

  柳十七的父亲与芮雪的父亲曾一起在英国留学,如今托付柳家父子照料在北平读书的芮雪,无非还有心撮合两个小辈,柳十七对芮雪也颇有好感,外貌上也相配,明显有殷勤追求她之意。有时还来女师大的校门外等她,也让门房传信给她。

  司马昭之心,芮雪却没存同样的心思,借口不想被同学看到引起非议,便故意冷淡他,这次请客也是故意没请他。

  芮雪对沈公子说:“下次你请客,你叫上柳十七一起喝酒吧!”

  沈公子兴致很高,大方地说:“好呀。我知道西排楼大街新开了一家西餐厅,意大利面和牛排非常有名气,环境又极幽雅,还有小提琴师现场伴奏,很有情调,适合约会。”

  吴立霁插嘴:“适合约会的地方,一般不适合许多人聚会吧?那里怎么尽兴喝酒呢?”

  “中间有一个小小舞台,供客人即兴跳舞。而且那里的洋人特别多,正可以见识一下各国的老毛子。”沈公子挤眉弄眼,说得起劲,不忽略他朋友的反对:“下个星期天的午餐,就这么说定啦!在座的一个不缺,芮雪负责打电话通知柳十七,何小姐请你那位‘殷有容’同学一起,这样成双成对的晚宴。”

  芮雪笑问他:“谁跟你成双成对呢?”

  沈公子厚脸皮笑道:“吴立霁与何小姐成双,你要不和我成对,我可就和美丽的有容小姐成对了!”听到他的威胁,众人都笑了。

  那一顿饭,四个人吃得十分愉快,就因为太过愉快,所以出了一段不协调的小插曲,小河被鱼刺卡着了,她开始一直忍着,心里后悔,她并不爱吃鱼,只是不舍得看见菜被浪费,才吃掉剩下的一点鱼尾。

  小河避开三人,躲进里间捂着嘴一直咳,想把卡在喉咙里的鱼刺吐出来,越咳鱼刺却越深入,异常难受,恶心得想吐。

  大家发现后,纷纷给出各种主意,芮雪令她吞下一大口饭,不要咀嚼直接咽下,将鱼刺顺带下去,她试了被噎得眼泪直流,顽固的鱼刺依旧还在;沈公子让她喝醋,可以软化鱼刺,可是醋的味道比鱼刺更令她难受,更催吐;吴立霁说:“你把嘴张开,我帮你拨出来。”

  小河死都不愿意,就够煞风景的,还让她当众张嘴,本该完美结局的请客,因为她的出丑就草草收尾。

  小河坚持忍住难受,不想折腾,嗓子眼里的鱼刺只好随它去。吴立霁说要陪她去看医生,小河一听医院,更难受了,都没出来送客。

  芮雪送两位客人出门,小河拉上布帘,扒在床上,难受得眼泪流个不止,主要是觉得当众丢脸,尤其是在吴立霁面前。

  吴立霁有些担心,小河可能紧张才会被刺卡到,该小心一些才是,只得催促芮雪不用送他们下楼,回去照料小河。

  沈公子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还叮嘱芮雪别忘下周的聚会,特意交代女士们要穿漂亮一点。

  小河的那根鱼刺一直被带着到了第二天,依然卡在嗓子里,她一直不说话,多能忍呀!

  第二天的上午,鱼刺终于自动消失了,同时消失的还有小河对吃鱼的想法。

  上次她吃甲鱼后,差点儿病死,这次又被鱼刺卡住,有些人天生就不应该吃鱼,她大概就是那种不吃鱼的人,只是她将自己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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