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公开亮相

　　无人之处，吴立霁终于松开她的手，小河一整晚将手腕吊在他的胳膊上，假装亲密，真是演够了。

　　两人沉默地向花家小院走去，各自想着心事。

　　月光很好，吴立霁突然停下脚步，小河受他胁迫，正不知如何开口，随他一起停下脚步，吴立霁必然会说出他的意图，小河很紧张，她却不是贸然冲动的人，静观其变，随机应变。

　　吴立霁眯缝着眼，他眼睛本来就不大，还是狭长的形状，黑沉沉的，眼神却犀利，“现在你已经正式成为我未婚妻了，你可以说出想要什么订婚礼物？”

　　她惊慌失色，求饶一样辩解：“不是我说出去的，真不是我，我向你发誓。就算说你现在公开说毁了婚约，我也不怕丢脸，你看这样可以吗？”

　　吴立霁看见她吓成这样，竟然被逗笑了。

　　“我又没追究是谁传出去的，看来你是真想要嫁给我？我只好成全你。”他完全不能体量她复杂的心情，还跟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呢。

　　小河慌忙摆手，连声说：“不。不。不。我没那意思。真的，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这是我的意思。”吴立霁不动声色地说。

　　小河与他面面相觑，月光可以帮助小河隐藏不安，她的表情瞬息万变，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像她这种没有自我，没有权势背景，失去何凝脂这个身份，如同让她去死，她会像空气一样消失了，她怕。她为了保住这个身份，累死也愿意，在女师大的每一天，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她眼看着这一切就化成泡沫消失。

　　“你看还能办法补救吗？”

　　“你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愿意做我的未婚妻吗？”他就是戳破魔法的那根刺，他拿捏，把玩，挤压着她的弱点。

　　而小河欠他一个巨大的人情，他明显知道这个杀手锏，上次他没有用，不代表他下次就不用。她只有逃得了一时的侥幸，却提着心却防范，即使有下一次，她也不知道如何应付，只能见招拆招了。

　　她把心一横，试途说得委婉，其实是掷地有声，说：“我的处境本来可能更糟，我有自知之明，谢谢你一直帮助我，我真没有想要高攀你的意思。其实你上次的建议，我可以考虑——接受——”

　　“哪一个建议？”吴立霁一贯就表情变化很少，心思很难猜。

　　小河结结巴巴，全无诱人的姿态：“你说过，要我搬过去和你一起住，真的，我愿意。”

　　“你不是想嫁给我？”吴立霁的声音听不出他的表情。微妙地感觉到小河说话，显然客气地扯开距离，一副以物还物，要报恩的语气，丝毫没有温柔的情感。

　　他真是逼人太甚，他明明只是想轻薄她，并没有打算真要娶她，为什么还当众羞辱她呢？小河委屈地说：“我没这么想过。”

　　吴立霁发现他们两个人完全自说自话，两条思维线，简直是鸡同鸭讲，一时解释不清。

　　“你不必想了。因为我已经宣布你是我未婚妻，我想要尽快就结婚，在我出国之前。”

　　“你干嘛总这样咄咄逼人？看我孤身一个人，好欺负吗？你就是彻头彻尾看不起我？瞧我好欺负！”小河很激动，小脸绷得紧紧的，情不自禁地咬着嘴唇，倔强地不屈从。

　　“我要娶你，怎么会是看不起你呢？只能说明我高看了你。”他也动气，伸手要拉她。

　　“我并不了解你，你也不知道我是谁，根本谈不上嫁娶。而且你不是一直小看我？还觉得我谁也般配不上。”她躲开他的手。

　　“那只是你的想法。我没什么需要了解的，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我知道你是何凝脂就足够了，如果来得及，今年过年我们一起回辽宁锦州过年，见过我父母。你也不需要般配谁。”

　　小河吃惊地不知如何应对，虽然她已经想好见招拆招，可是吴立霁出得是奇招，她也发现两人的思维不在一条线上，很难理解吴立霁真实的动机吗？她根本不是对手，招架不住。

　　月亮又圆又亮，有一次吴立霁也是这种情况送她回来，是编辑室里聚餐，被人比喻成“前清秀才”的那一次，这情形多么相似。

　　不同的是小河已经不是当初落魄的小河，她并非全无反抗。

　　“我凭什么要嫁给你？”小河意识到这一点，竟然反客为主，十分伶俐地问他。

　　吴立霁根本不理她的思绪，自说自话：“我原本在锦州有未婚妻，年初时我写信回去退亲，我父母不同意，但后来折衷考虑，我原本的未婚妻现在嫁给了我的弟弟，成了我弟媳。这虽与你无关，但是你刚好填补这个空缺，成为我妻子。”他的逻辑真是让人无语至极。

　　听起来像是求婚，小河原来是要随机应变，只是变数太大，她一时也应对不了。

　　吴立霁见她犹豫和挣扎，语气平淡地命令道：“你明天下午将报社的校对稿，送到我住处，我们详细谈一下。”

　　小河无法拒绝，吴立霁根本没想过她会拒绝，目送她上楼的背影，更疲惫不堪。

　　回到听风居，芮雪问一句，小河答一句，如提线木偶一样，两个女孩各怀心事，睡不着。

　　第二天，小河对下午放学后去吴立霁那里，一直心里不安，最后怀着英勇就义的心情，独自去赴约。

　　吴立霁没拿她怎样，可能也觉察出她太紧张，粉红色的小脸绷得紧紧，疲倦却不敢放松的黑眼睛，亮晶晶，鼻梁与身体一样挺拔笔直，像要奔赴战场的勇士，吴立霁并不知道芮雪没有告诉她错吻的事，当然，就算说了又怎样？吴立霁从来不怕这种事。

　　吴立霁也坐在沙发上，并请她坐。小河穿着合身的旗袍，外面套了件开襟毛衣，他喜欢她所有的样子，哪怕她现在的神情惶恐不安，好似惊弓之鸟。

　　“你考虑过结婚的事吗？你不必再去中华铁道报社，直到毕业，只要认真读书，别的事以后再说。”吴立霁一向方出必行，不敢说更远的安排。

　　“你为什么要娶我？”这是她心里一直有的疑惑，她整夜未睡，思前想后。

　　“你喜欢读书，写小说，还有练习书法，这都需要时间，去报社里杂事太多，太占用时间，你根本没有精力去做喜欢的事情，再说你必须以优秀毕业生的成绩毕业，才能使你的身份更有说服力。”吴立霁无视她的问题。“你记住，这一切是你自己争取到的，你努力了，这一切就是你该得的。”

　　从一开始，他只是轻视她，只是轻薄，也许是想玩弄她一下就算了，并没有太认真，是什么令他认真起来？若说吴立霁是因为爱她，连小河也不会相信。太令人好奇了，不止小河，芮雪一定也会对此很好奇。

　　吴立霁根本不觉得这是个值得回答的问题，他决定的事情，哪里有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还能有什么理由？开始提议我们同居，试试我们是否合适，再考虑以后，可惜当时你断然拒绝。我们认识两年，你一直吸引我的注意，而我一直想要留你在身边，这些你都应该知道。你有意拒绝我，难道不是欲擒故纵，为了正式嫁给我吗？女孩子有你这种想法，反而让我敬重。”

　　小河无依无靠，嫁给他似乎是非常好的选择，她真是百口莫辩。

　　“我还有一年半才能毕业，我不能在毕业前结婚，不能随你去法国。我喜欢北平，不想离开这里。”这是人生的一次交易，既然是交易，就可以谈条件。

　　小河的生活刚安稳下来，根本没有信心去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去重新开始，那时她唯一能依靠只有吴立霁，而现在北平有她熟悉的一切，有中华铁道报社，有芮雪。就算她要重新开始，也不会有初来乍到时的恐惧。

　　“我不能等那么久，我说走就走，一去几年不到见面。我们是定婚关系，你搬来与我住，也合情合理。”

　　“不可以，如果传出去未婚同居，我照样没脸在女师大呆下去，也毕不了业。”

　　“女师大比我重要吗？”吴立霁冷静地问她。

　　小河真想痛快地说出真话，是的，当然女师大更重要，比你重要一百倍。

　　真话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他像身边的一枚炸弹，真希望他早点儿出国，如果吴立霁一走，小河的顾虑和负担将减轻，这比经济上的帮助更让她高兴。

　　小河不敢惹恼他，意识到自己说话一点也不婉转，不像恋人，倒像是做生意人在讨价还价。她扑哧一笑，黑眼睛透着一丝快乐的光彩，像是从铁笼中解放了出来，任由他从背后抱着自己，心烦意乱，她婉转地说：“你给我时间让我想一想。”她想拖上一年半载，事情或许就有转机。

　　这件事就算他们谈妥了，小河也能感觉到吴立霁是认真的，他对她似乎多了一些尊重。吴立霁将脸贴在她的毛衣上，毛衣很柔软，就像她的身体给人的感觉。他总觉得自己会说走就走，抛下她一个人在北平，无依无靠，让他不放心，他第一次有了儿女情长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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