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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相认


  火车又缓缓地启动了。

  那间包厢乘她一个人,之前人多嫌吵,现在呆着又嫌闷,但是外面有一个奇怪的男人,总盯着她,让她不自在,她不愿主动触怒别人,还是按兵不动的好。

  火车启动后,穿着墨绿色旗袍的女子,随行的人都散了,现在剩她孤身一人,她从包厢走出来,目不斜视,匆忙地往餐车去,她对正在打扫的侍者问:“刚才我将折扇落在桌上了,可有人看见?”

  当时她心里也有些慌乱,尽管表面上淡然处之,牵着孩子就走,竟然忘拿走自己的折扇,可见她当时有多慌张,扇面有她亲手写的字,落在别人手里就不好了。

  墨绿色的面料,在室内果然颜色完全不同,更沉着冷静,看着像黑色又闪着深绿的光泽。他跟在她身后,不想吓着她,轻声喊道:“小满?”

  她没有回身。

  他又喊一声:“满月?”

  她还是没有回身。

  正当他绝望,喊出第三声:“金满月?”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确定是能够让她听见,她无动于衷。

  终于在他失望沉入谷底之时——她回过身。

  她看着他,两双眼隔空望着对方,她有一点儿近视,她已经认出他就是刚才一直就在看着自己的那个人,并且跟踪自己,现在这个男人在叫她。

  他直直地向她伸出手,递过折扇,“这是你要找的扇子么?”

  其实他从刚才就一直拿着她的折扇跟在后面,不知为何一直没找机会还给她,这是搭讪的好借口,却徘徊在左右,又一直带着折扇跟随她回到餐车。

  金满月颇为得意的一手字,一个人一旦有擅长,必不会一直藏着不用。

  朱世永原本已经准备好失望,她折扇上有字,是用狼毫写上去的绢秀的行草,一气呵成,他打开来急着看落款是否“金满月”?但并不是,他抱着一丝希望,下了必死的决心。

  小河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壮着胆量仔细地打量他。椭圆形的眼睛,很大,能分别从瞳仁和镜片里看见自己双重的倒影。他的脸很圆很大,发际线有点儿高,无遮无拦地露出大脑门,几缕头发无辜地挂在前面,他望着她笑的样子很滑稽,又分明有些忐忑不安,可是这张笑脸,还有他露出不整齐的牙齿——

  “我是朱世永,你不记得我吗?”他怎么还能保持镇定呢,很怕她回答是“你认错人了”,他的心怦怦乱跳,跳得毫不讲道理,希望或绝望,只系于一线之间。

  她却眯起眼睛,聚焦,然后瞳孔放大,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打了个寒颤。

  朱世永——她忘了自己,不该忘记他,她怎么可以忘记他呢?——可是她就是忘了。

  眼前这个男人,猛然像发现什么,他从脸上一把拽下眼镜,热切地圆瞪着双眼。

  她完全没经过大脑考虑,在飞逝如蝶的一瞬间,脱口而出:“世永哥?”

  连她自己也不相信声音是发自她的咽喉,听起来像是在遥远的梦谷里回荡,对于朱世永却是天籁之声。此刻多像漆黑的夜里,站在易碎桥上的她,孤独无助,又渴望站在对面的是他。

  她一直盼望着,易碎桥上站着的那个人,能回过头来,她期盼着看到的那张脸,就和现在的这张脸一模一样,她心里盼望着——只是她自己不知道,她自己认不出来。

  “世永哥,原来是你!”她竟然说出了乡音,不是吐气如兰的北方话,而是土气亲切的乡音。

  答案可能令他失落,他来不及做一个好的准备,刚才她的嘴里吐出“世永哥”三个字,来得太快,他几乎猝死,惊呆了。

  朱世永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脸,小河的眼睛也没有离开他的脸,因为八年过去他变了很多,凭什么要求她能一眼认出他来呢?

  如果说八年可以让他模糊对满月的印象,时间可以让一个人的面貌发生变化,他却有一个例外的环境,这些年里,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满月的孪生姐姐,姐妹俩的五官还是极为相似,虽然性情致使二人的气度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脸形也有差别,但是五官是神似的。

  他将框架眼镜攥在手里,几乎将眼镜捏碎。他痛恨就在刚刚他竟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戴眼镜,挡住了,才没让她认出来。激动地说:“你是金满月!”

  小河眼里写满困惑,对他的问题她也不能确定。此刻就站在易碎桥上,那个男人,是她期盼的那张脸回过头来,问她:“我找了你很久,你走哪里了?”

  “我是谁?”她不敢肯定。

  “你真的是满月。”他竟然向她伸过手来,站在易碎桥上的男人,向她怜悯地伸出手。

  眉毛没有修过,是天然的样子,左边眉角没有伤疤,退却了胎毛的精致小脸。他深刻的印象中,那夜法坛上作法事,满月被推倒撞伤了额角,痊愈后左眉上的疤迹很明显,是淡白微红的新月形,可是时间能改变一切。八年对他们来说——太长。

  “小满?”他握住她的手,这么热的天,她的手却冰冷,她在嗖嗖地冒冷汗。

  小河呆若木鸡,泪水猛然间涌出眼眶。心里却如山沸海啸,在水幕上像拉洋片一样,一帧帧,一幕幕,不加整理,就如洪水猛兽冲出她的心底最深的岩层,上面压着重重的石块,回忆似漫长的海岸线——八年前,她站在滁州火车站没有地方可去,从滁州站随着完全陌生的徐太太一家人上了火车,她把原来的自己给弄丢了,她到达北平,差点儿将她冻死的那个冬天,遇到吴立霁,为她取了新的名字何凝脂……

  这一切竟然如同浮光掠影,宛如火车上看到的向后飘移的风景。

  她眼前一黑,晕倒下去,朱世永顺势将她抱在怀中,大喊:“她可能中暑了,有没有医生?”

  最后闭眼时,她看见有一个男人,散乱的头发挂在大脑门前,样子滑稽地向她喊道:“你怎么啦?我是世永哥呀!那一年的朱组长,你醒来!”这些关键词都没有打动她,她合着眼,面色苍白。

  那一年青春正年少——来安城——龙山镇——水脚湾——金水桥——喜事。

  此时在餐车喝下午茶的人渐多,几个侍者围过来,有人拿湿毛巾,有人给打扇,还有一个端来一杯水。小武叫来随行的一位管事,他会一点中医,挤进人群来,为她把了脉搏,又指示朱世永用冷毛巾为她敷额,并安慰说:“没有大问题,可能天太热,北方人不能适应南方的天气。”

  就在刚刚,朱世永好后怕,如果她从滁州站下车,从此又消失在人海,现在听见她没事,竟然喜极而泣。管事们瞧着戏剧化的场面,帮不上忙,只能劝周边人都散了吧。

  朱世永像是重获珍宝一样,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他不怕她死,如果她死去,此刻他就随她一起死。

  低头看她,她是活生生的人,比褪色的照片里更加漂亮新鲜,脸上还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猜不出年龄。左腕上拢着一只翠玉蠋,手指上却没戴金戒指。紧闭双眼,却痛苦地紧皱眉头,不愿醒来看他一眼。

  他的沧海遗珠,如今就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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