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节 底细

　　“不管你喜欢不喜欢，我都是她最好的朋友，某种意义上我比你更了解她，她的心内比漂亮的外表更具杀伤力。”能和吴立霁斗智斗勇的只能是芮雪，只要她不被恋爱的光环蒙蔽了双眼，她的观察力与分析能力都是超长敏锐，他尽管自负也不得不承认。

　　“你是说，你对她的影响力比我大吗？”

　　“那倒不是。至少她对过去的记忆不会影响我。”芮雪心想，小河对过去的记忆，正在动摇着她，是向朱世永，还是保持不变留在吴立霁身边，她在作天人交战。

　　“希望你是有益的朋友。”

　　芮雪也学他冷笑，再接再厉地说：“我没有诋毁小河的意思，她用失忆作借口，就可以完全不提过去的事情，这也是她的生存策略。你认为她真的很容易信任别人？那些年失去记忆，其实她一直小心翼翼保存，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根本就不信任何人。你没见过，她从噩梦中醒来时在哭，平日何曾见她软弱地哭过？她的易碎桥，她把一切真心都藏起来，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还是笑语嫣然，却有时克制不住暴饮暴食，心里恐惧才是最大的恐惧。”

　　“她在我面前哭过。”

　　“眼泪不过是女人拿来对付男人的武器，女人的武器是自己，而她不肯拿出她自己，只有拿眼泪来作武器。”芮雪分析得丝毫不含感情。“那就再回头说一说，我为何要向小河坦白对你的感情，我不是蓄意破坏你那伪君子的外衣，我想小河和我一样看得清楚。第一，我不想你以为我旧情未了，既然我对你的感情终结了，我想最好是把它坦诚地说出来。第二，唯有坦白才能挽回我和她的友情，我就果断做了。第三，如果我不坦白，小河会一直装下去，装作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纵使已经成为过眼云烟，藏在心里对我们三个人都没有好处。她的秘密太多，背负的太多，我不忍心在她的心上再增加负担。对她的过去也是同样，她必须要记起，经历痛苦抉择后，放下包袱，才能坦然面对以后的人生。你也不希望她的世界永远有所保留，永远做着你无法理解的噩梦，这就是你心仪的神秘感吧？”

　　“有我在身边，她就可以不做噩梦。”

　　芮雪发现吴立霁的爱很盲目，他对满月的所知并不多，当然你不能指望他有女人的细腻，男人毕竟就是那么简单的生物。

　　“你认为她的恐惧是什么？”他在沉思。

　　“失去！她怕失去。”芮雪几乎开始心痛吴立霁，他睡眠不足的脸上，虽然毫无倦意，细眯的眼睛里却有熬夜的血丝。“她把过去与现在都抓在手里，她还怕选择，选择就意味着失去。”芮雪透露得已经够多。

　　“她有我。”他不喜欢芮雪批评小河的语气。

　　“她那小心翼翼保存的记忆，现在被触发了，你不好奇里面藏着些什么吗？”芮雪眼见吴立霁在洗耳恭听，虽然熬夜，可是他依旧神采奕奕。

　　“我好奇心一向都不重。”

　　“呵呵，这是一个好习惯，希望你以后继续保持住。”

　　“我们不必再谈。”吴立霁起身送客，小心不再透露隐私。

　　“她的过去是什么？易碎桥是什么？另一个男人，她都只字没提过？”芮雪望着他背后，小声地说。

　　吴立霁也看出芮雪的轻蔑，她故意将小河形容的那么阴险，欲言又止。

　　他已经有所察觉，一定会按捺不住好奇心去追究一切真相。

　　芮雪临别前劝解他：“你要耐心，给小河一点儿时间，有些事情是任何人都帮不了，必须她自己解决，别逼急了她。你给她一点度过难关的时间，不要催促她，兔子急了也咬人。她只是要自己来面对，适当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她的选择。”

　　“她还有选择么？”这就是吴立霁，永远当自己是一块宝，永远自负。

　　“重要的不是她最后的选择，而是她能否彻底想通。”芮雪想，如果吴立霁知道小河的真心里是朱世永，对他来说会是打击？如果小河最后选择离开吴立霁，眼前的这个自负的男人要怎么办？他会允许发生这种事情么。

　　言尽于此，再说无益，既然冰释前嫌，就退居到朋友的地位。吴立霁瞥见做家务的保姆出去买菜，带上了院门，才小声地警告她：“你最好也小心一点，不要莫名其妙被卷进去，政党斗争并非儿戏，在情况不明朗前不要站错队，国家内的势力倾轧，伤及无辜是最平常不过。不为自己想，也要考虑到保护家人，不要艇而走险。光凭一腔热情并不能爱国，你做事太冲动，凡事要靠脑子，别再意气用事了。另外，我不管你怎么胡闹，不要将小河牵连进去，否则我也会有**烦。”

　　芮雪本来想装糊涂，应付道：“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其实他们俩都是极聪明的人，一点就破，何况吴立霁竟然是怕芮雪连累小河，才对她说这样的话，这让芮雪极不舒服。

　　“你当然知道我说什么。”

　　芮雪也故意靠近，与他并肩，冷笑道：“你来南京也不单纯是到中央大学教书做教授吧？你国外的最后两年没有老实地呆在里昂的研究室，而是瑞士的某个兵工厂实习，难道别人就调查不出来？教书是最好的掩护，但你也要当心你真实的身份，为党国效命也是与虎谋皮，万一是武器专家，可就真有大危险了。你的特殊使命也没敢对小河说吧，就不怕连累她吗？”

　　他见四周没有外人，不怕坦言：“我并未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身份敏感，容易引起注意而成为抢夺的目标，我不想让小河太过担心才没说，她当然能猜到。”他对自己的事情不愿多谈。“你那个武竞诚倒像一个危险的人物，如今这个时期共产党是个敏感词，帮助共产国际和有共产主义倾向的人，会被蓝衣社列入黑名单，庞大情报机关向来是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若榜上有名将会累及所有的亲人被监视，你住在南京，不会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吧，你父亲是国民政府的高官，你又去过欧洲留学，带回来一个假洋鬼子的丈夫，这种身份很容易被误中，诬赖你是外国间谍或是中共特务，蓝衣社对待特务的手段让人闻风丧胆，我希望你不会有那一天。”

　　“我明天就要随竞诚去苏联，不会连累到我父母家人，今天就是特地来告别，以后再难见你们，你恐怕也不希望我继续跟小河来往吧？”芮雪有一些感动，吴立霁毕竟还对她有朋友的责任地，还能说这么关心她安危的告诫，她用理智克制着感情不向他那边倾斜。

　　“彼此，彼此。你和武竞诚在外也需小心，连欧洲也不太平，更何况红色苏联。”

　　“嘿嘿，以后你够狠告发我的机会也难有了呀！”

　　虽然吴立霁的感情偏向小河，但并不妨碍他们三个永远是最好的朋友。吴立霁用鼻子冷哼一声。

　　吴立霁这几天被这三个女人绕得有点儿头晕，以前从未觉得女人是这么麻烦，女人的逻辑是这么繁琐，比解数学证明题还要烦人，比画一晚上图画更叫人累，幸好他一出门，与他共事和手下的人全部是男人，否则这种世界真没法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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