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岛 > 金夕满月 > 第三节 印守堂

第三节 印守堂


  这个镇上,总有些人能认出她来,小河相信,她也能认出他们。

  檐下燕子年年归,新燕可识旧时裳?

  看不出年岁永远年轻的燕子,你还认得檐下读书的小满么?她回来了。

  午饭后,吴立霁要休息一会儿,还要抽出下午的时间做一些画图工作,他一旦拼命赶设计图往往会忘记时间,晚上点着灯做到天亮也是常有的事,金家不敢怠慢,慢慢感觉出这个女婿来头不小,与他们皆不是一路人,小河却讳莫如深,并不解释,就连小河如今与金家也不似一路人。

  小河与父母哥嫂坐在餐厅里闲谈,看见燕子在房梁上垒巢,飘下根絮羽毛,迷了人的眼。金大娘拿着鸡毛掸子往外赶,她留恋起印守堂的时光,每一年看新燕飞来,喜悦的少年心境如同又怦怦跳动在心窝里,还记得印守堂里两位先生,点滴之恩作涌泉。

  小河打算独自去镇上,推辞了父兄的陪伴,不希望声势浩大,只想独自一个人,不受打扰地去看一眼老房子的印守堂,蓝子里提着两瓶好酒,从南京带过来,她自小受外婆的影响,去别人家一般不空着手,这是一种礼节和尊敬。往昔她曾提着篮子里的葡萄,往她的老师章荷生与戴四先生家里去,老师没有自己的家,就以学堂为家。

  小河想起金满月的幼时读书,韬光养晦的年少,自从记忆找回来之后,最想见的除了父母哥嫂,就是章先生和戴四先生,尤其对她来说,既是师长又如大姐姐一般的章先生,是她唯一能述说不平凡经历的知心朋友。

  龙山镇上的老房子几乎没变,每个位置如同在画稿里定格,成画之后就立在那里,下雨时就如洗后的水墨,没有翻新,新不如旧。

  印守堂却曾被李致出资修葺一新,漏雨的房顶被补过,内墙涮过雪白的石灰,掩盖住淘气的划痕,又产生新一代学生的涂鸦。可是在小河怀有私心的眼睛里,熟悉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还记得那时一早就赶来上课,总会遇到镇上早晨担粪的人,然后绕道走,担粪的人挑着桶,收隔夜的粪便,家家户户将便桶早起置于街边,让其倒净,担粪工将粪便作为肥料,不计酬劳地为镇上居民将隔夜的便桶倒干净,风雨无阻。班上有一个男学生,他的哥哥是身强体壮的担粪工,因为怕同学耻笑,最后他不敢来上学,现在想来他真的好傻,自尊心高不可攀的人,无形中限制了自己路。工作哪有贵贱,挑粪种地的农民,过着温饱的生活,还能供家里的孩子去上学,这就是体面,多余的就是虚荣心作祟。

  有农户还花钱收买一两个月的挑粪工,以养良田,也有人家肥水不流外人田,粪便也舍不得倒给别人,每天就浇在自家的菜地。

  当年她看到这些都觉得是稀罕,饶有兴趣,现在还能想起怀旧的记忆,一点儿也不嫌脏。

  小河推门进去,不想吵醒在午休的先生,她渴望每一个室自己进去逛,窥一窥旧时光,是否躲在里面等自己。

  她熟悉的每个缝隙与桌子上的划痕都在,她写的字已被更新换代,每一年更新的字散出好闻的纸墨香气,替代旧年的一张贴在墙上,戴四先生的字体更加遒劲,见字如见面。章先生依旧纤巧,她温柔的性子就像母亲。

  画室里的墙上,陈列着章先生的各种荷花图,这些年章荷生更致力于画荷花,神态各异的荷花荷叶,似赋予生命,如顽皮的学生一样,有活泼好动,有婷婷玉立,错落有致,将一年四季张扬地绘在一室之间。

  小河欣赏完画作,听到院子里有人进来,便满心欢喜地出去瞧,她回来,龙山镇上也算是小轰动的事件,两位先生肯定知道。

  迎面进来的会,却是李致毓。

  小河是凭何一眼就把他认出来,她自己也说不清,大概是直觉。李致的模样儿没大变,阴沉的性情在脸上留下明显的影响,过于老成,原本细瘦修长的面容,现在显得长脸陷腮,乌黑的短发中分,衣著干净利落。

  或许是少年的记忆太过单纯而顽固,纵然改装易容,依旧能被从成年人的世俗中辨认出儿童时的容颜,显然李致有同感,四下无人,他们两人四目相对,小河好奇的眼光看见他也没流露丝毫惊讶。

  李致长成了稳妥的大人,丹凤眼笑起来给人一种不怀好意的错觉,“我听说你回来了,你最后还是回来了。”

  “多年不见,如果在外面大街上偶然碰到,你们恐怕还认不出来吧?许多邻居都说认不出我。”

  “你说的恐怕是你自己吧!你就算化成灰,我也能一眼认出来。”

  小河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深刻,有点儿结巴,“李致,你说得很吓人,为什么我要化成灰呢?你说的好像我们的情义真有这么深,我不是金夕!”

  “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金夕,你是她那个了不起的妹妹——金满月么。”

  勾起李致对金夕的无限怨念,金满月果然不同,倒是直呼其名,连一声“李致哥”都不愿意喊了,自小他们俩就不对盘。

  “金满月,既然你回来了,你姐姐金夕代你嫁入朱家的事情倒是可以了结,只要你按我们乡里的道理代她嫁进李家,金李两家的恩怨就算一笔购销,我妹妹可是被你们拖累得连娘家也不敢回呢,你不会不知道我们这里的风俗吧?人家可都是这么解决亲事争端的,只要男方不嫌弃,怎么?你不会是因为明明知道,所以提前逃跑掉吧?这也太不讲义气了。”

  小河没料到他会旧事重提,还变着法子挖苦,涨红了脸,说:“听说你娶妻生子了,两儿一女,真是恭喜!”

  “怎么办呢?我等了你好久,却不见你回来,父命难违,只能先娶妻生子,你是读过圣贤书的人,应该懂得男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道理。如今你回来了,我也不会推卸责任地,按婚约你嫁过来李家,我以平妻待你,如何?”

  李致这一席话真是大煞风景,纵然小河灵牙俐齿,也不知如何反驳,小时他就曾经用为哥哥换亲的风俗来吓唬她,他一贯恶作剧,此时拿捏不出他是否是玩笑,这种打招呼的方式,太措手不及。

  “我当你是说笑话。”

  “难道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

  “就算你说真的,冤有头,债有主。我没想到你是这么恩怨不分明的人,你难道不找金夕报复么?白白地放她在南京朱家享荣华富贵?这口气能咽得下去,这不该是你的性格吧。”小河虽痛恨他这些年过去,还存着戏耍她的坏心眼,曾经总是轻蔑她和欺负她,既然不能坐下来好好叙叙旧,不如就将恩怨分明。

  “一马归一马,金夕那笔帐我自会找她慢慢算,我现在是说你们金家做事不厚道,你作为金家的女儿也难辞其就,难道不想遵守金家与李家的婚约,还推卸责任吗?怎么可以逃走,也学金夕一样一走了之?你要感谢我这些年来依然不嫌弃,还肯让你明媒正娶地嫁进李家,娥皇、女英的戏话,岂不是一谶成真么,只是少了金夕而已,没关系,总有一天金夕也会聚齐了来,那才是机缘聚会,她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时她也只配替你提鞋。”

  李致一边说,一边上下瞄着金满月,完全一副轻浮的登徒子,浪荡相。

  小河经过沉淀的美貌,更加盛放,智商被充分开发,心透眼亮,全没有一点儿羞怯与愚钝,高挑的身材,玲珑有致的身型,保留着少女的香气,肤如凝脂,举止优雅,通体的尊贵不容侵犯的气质,文人的自信,当年的书呆子蜕化成艺术的瑰宝,恍然保持着千年的道行,清丽出尘。

  “李致,你怎敢胡说八道!”小河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时隔八年,李致要以这种低级的玩笑来羞辱她。

  此时他不像是说笑而已,他一副敢说敢做的自负,他表相长成稳妥的大人,骨子里变成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金夕嫁给和你定亲的朱组长,作为妹妹,你当然是要嫁给我,这才公平。”

  “你刚还说过一马归一马,你这不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么?”

  “你可不要以为我是说笑,我可是负责任的男人,不像与你定婚的朱世永。当然男女不可同语,我们可没有同病相怜的处境,我实在可怜你莫名其妙地被毁婚,不嫌弃你被朱组长玩弄后抛弃,你孤身流落在外这些年,年轻的姑娘还能活着回来,也难保干净。我皆不计前嫌,还肯接纳你进门,试问整个来安县里,谁有我这么大肚能容,谁能肯像我一般明媒正娶你?你不要不知好歹,好心当作驴肝肺,妹妹替了姐姐,我又不是白捡便宜,当年的聘礼你父母已经收下,我也没有同意退亲,时隔八年婚约依然有效。”

  小河一直告诫自己不可动气,一动气就真中了他的诡计。;


  (https://www.daowx.cc/bqge62130/3221117.html)


1秒记住笔趣岛:www.dao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ao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