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花凋（一）

果不其然，就在云行郡王世璋成婚两个月之后，一件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发生了。

        紫禁城中看似暗流涌动，但是每个人的生活却都是异常的压抑平静。他们每一个人生命的延续都为着至高无上的皇帝而存在，无论是生还是死。因此每一个人都隐隐约约期待着什么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云行郡王成亲之后，众人便纷纷关心着这对小夫妻，并且从他们的关系着汲取什么八卦的乐趣。只可惜云行郡王和郡王妃虽然本身不是很热络，但是却没有什么让人感觉不好的事情发生，直到一件失踪案的发生。

        就在袁瑛这些人在彩绘苑干着自己手头上的活儿的时候，平行郡王就带着一群太监气势汹汹地跑到彩绘苑中。然后郡王殿下就不由分说让主管宫女们把所有人集中到一起，然后就让他带了的那些太监们在彩绘苑中东游西逛。袁瑛望着这些人焦急的表情，忍不住猜测是不是云行郡王殿下无意中丢失了什么极为要紧的东西。只是五皇子身为一个郡王，母亲孙德妃虽然不如岳贵妃受宠但是终究地位稳固，因为身为天潢贵胄的郡王殿下委实不应该随随便便为了什么东西搞得整个紫禁城天翻地覆的。

        只是当那些太监们把彩绘苑弄得一片狼藉之后，众人也都不知道云行郡王殿下为什么而来。而袁瑛出于好奇就特意询问八皇子世瑶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就在这时世瑶才告诉她，云行郡王世璋把整个紫禁城翻了个遍只是为了寻找他最为宠爱的侧妃雪侧妃皓雪。听在雪侧妃身边伺候的贴身宫女说雪侧妃是再和正妃，云侧妃二人一起向孙德妃请安之后失踪的。

        袁瑛又多问了几句世瑶关于这件事情的情况，世瑶和五皇子云行郡王之间关系也很一般，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真实情况。对于雪侧妃是否被寻找一事无所适从，而对于云行郡王因为寻找一个侧妃而带着一大帮人将紫禁城翻了一个遍的事情被皇帝训斥倒是如数家珍。既然世瑶也没什么说法，那袁瑛也就没有继续着问下去。宫中的事情从来就是这样不清不楚的，如果大家都不愿意一起，那么这件事情也就被大伙儿忘得一干二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而对于这件事情最为关心的五皇子世璋则因为被皇帝训斥之后也有些无精打采的。既然五皇子世璋都是这样，那在这个紫禁城中自然也就没人继续关心这件事情了。

        直到有人在太液池到一角发现了一具衣着华丽的女尸，而通过尸体的衣着打扮，众人才依稀分辨出它就是那个失踪多地的雪侧妃。

        一开始大家伙儿都觉得是雪侧妃自己不小心掉到太液池淹死了。毕竟在紫禁城有不少宫女太监因为无意落水而命，多一个人不多，少一个人也不少。

        就在这个时候，陆家真之女陆正妃身边的一个宫女却突然出首，说是陆正妃和雪侧妃在一起游览太液池的时候二人发生争执才失手把雪侧妃推进水里。

        听到自己身边宫女说此事是自己所为，陆正妃自然辩解自己和雪侧妃刚刚到太液池附近旧分手，自己并没有和雪侧妃发誓争执，自然也不可能把她推入太液池中。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世璋自然是怒火中烧，自然不肯饶过陆正妃。而孙德妃则全然相信这件事情不是陆正妃所为，并且劝五皇子要好好对的正妃，不要和身边的狐狸精继续缠绵悱恻。毕竟陆正妃的父亲是户部尚书陆家真，孙德妃喝五皇子正需要正妃父亲在朝廷上对自己一派的支持。

        因为母亲的缘故，五皇子世璋才勉强答应饶过陆正妃，一来上五皇子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孝子，二来是看在岳父户部尚书陆家真的面子上。

        只是这件事情还是被皇帝知道了，既然如此这件事情就不能善了了。虽然德妃以自己的清白和性命担保五皇子妃陆氏的清白无瑕，但是皇帝还是执意要严查陆氏推雪侧妃入太液池一案。

        虽然孙德妃和云行郡王正妃陆氏一直坚持自己的清白无辜，但是随着调查的开展，一件件让人猝不及防的证据一点点地展开。

        也因为五皇子妃陆氏身份特殊，皇帝特意安排到嘉仁殿对她做最后的审问。希望感化这个心底歹毒而又冥顽不灵的女人。

        因为陆氏还是待罪之身，她被两个身强力壮的精奇宫女押到嘉仁殿的时候只是穿了一身单薄的素白衣裙。虽然陆氏因为这些日子的询问而有些披头散发，但她非但没有显得很是狼狈凄惨，反而有一种素静的美感。

        只可惜她再美，也阻挡不了嘉仁殿中指证上她杀了雪侧妃的一系列人证物证如雨后春笋般涌现。

        望着这扑面而来的铁证如山，孙德妃还在顽抗，但是云行郡王正妃陆氏已经明白了，原来从一开始她就踏入了小人为她准备的天罗地网中，她逃不掉，也不可能逃。因此对于那个诬陷她的贴身丫鬟绿云，她并不怨恨，只是期望那个能够威逼她做出伪证的人在实现自己卑劣的目的之后饶过她一条性命。毕竟她们也是从小一块儿长大，虽然名为主仆，但也有几分姐妹之情。她不相信绿云会为了利益或者一时的意气用事从而将她置于死地。

        面对这些证据，皇帝勃然大怒，非要给无辜枉死的雪侧妃一个交代。虽然有孙德妃求情，但是看着皇帝疾言厉色的样子，陆氏也知道自己这一次真的逃不过去了。

        也因为如此陆氏突然开始胡思乱想，假如自己真的死了，那个隐藏在锦绣宫廷之中的幕后黑手会不会真的放过她的父亲和家人。

        就在这金碧辉煌而有庄严肃穆的明堂之上，五皇子妃陆氏静静地凝望着世璋本人。因为陆氏也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而五皇子世璋对于美丽的女子天生就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因此他有一种被刺眼白光照射的感觉。只可惜她并没有在五皇子的脸上多停留一时半会儿，只是深深凝望着五皇子腰间明晃晃的佩剑。

        就在这时候，世璋才看清了少女淡漠面容下的美丽容貌并不输于雪侧妃。只是那一对漆黑如墨的眼睛却不因为他符世璋而多些光彩。

        突然间世璋突然想明白了：“她居然对我无意。“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世璋突然有一种自尊心被人无情践踏的别扭感。

        那一刻，他想握住少女的衣袖，可惜那抹素白衣袖却冰冷地从他手背划过，就像少年时候在母妃身边抓不到的一律白月光，虽然亲眼可见，总是可望不可即。

        就在这时，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腰间拔出了那柄佩剑，姿态潇洒从容，竟宛若惊鸿略水而过，只留下刹那芳华。那一刻世璋才知道原来陆氏也修习过剑道，并且剑术比他还要高明几分，这才从他身边硬生生夺下他的佩剑。只可惜，既然出嫁了，并且嫁入皇室，那么此后的人生也就是伺候好丈夫，做一个典范的皇家媳妇，优秀的妇女榜样，至于出嫁前少女的那点爱好，那点情趣，这在皇家中根本不值一提。并且身为一个合乎礼教的贤妻良母，虽然陆氏心中对于世璋的剑术可能会不屑一顾，但却只能隐藏起自己真实情绪，在丈夫兴致勃勃的时候站在旁边露出一缕合乎礼仪的倾慕微笑。

        望着手中的冷冽如水的剑刃，陆氏微笑道：“从小父亲请了剑道国手教导我剑术，只可惜身为女儿身却不能亲自保家卫国。如今为我被奸人陷害落此弥天大网之中，却只能用剑自刎，以证清白。”

        说这句话的时候，陆氏既没有正对着她的丈夫五皇子世璋，也没有正对着一直维护她的孙德妃，当然更没有对着皇帝，而是微微侧过身子，微微抬起头，似乎在仰望苍天，而漆黑的眼睛里满是遗憾。

        “不要！”五皇子世璋站出来说道。

        这时候世璋才反应过来，如果陆氏真的对于雪侧妃厌恶，其实是可以用佩剑了解她的性命，反正陆氏身为大家闺秀，一般不可能有很高的个人武艺，特别还是剑艺。只可惜，如此会如此高洁剑法的少女，怎么可能会将自己珍爱的剑术用到如此卑劣的算计之中。

        直到看到湛蓝天空上又一行大雁飞过时候，陆氏才对着自己轻轻说道。

        “皇天后土在上，我陆思纯之所以用剑自刎而不选其他方式，只是以证清白，并不是畏罪自杀。”

        她的声音细弱而坚定，因为她明白这句话是说给自己的，而不是说给别人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少女素白衣袖浮动，剑芒微微闪烁，在亲手挽了一个极为耀眼的剑花之后，就在众目睽睽中举剑割破自己喉咙。就在那一刻，一道艳丽鲜血喷溅到她不曾沾染过灰尘的素色衣衫之上，宛如春日里一枝灼灼的桃花迎着阳光骤然盛开。只是血光艳烈，竟然让人忽略了她眼角里斜斜滑落的一滴泪。

        突然间不爱读书的云行郡王殿下突然想起上书房的师傅很久之前曾经教授过的一首《诗经·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只是就在他的眼前，陆氏的身体随着她眼角的眼泪一样缓缓滑落，而当他飞奔上前将少女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揽在怀里之后，才发现陆氏早已经断了气。

        望着陆氏沾染了些许鲜血的苍白面容，世璋的心突然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酸涩。众人看到这一幕都觉得世璋一定很难过，只是世璋知道他其实并不悲伤，也不后悔，只是遗憾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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