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听到这里，岳筝已眼睛发热，最后的那个“走”字，更是碾碎了她的心，她有种难以名状的悲伤。这段情感于她，宛若过初秋的人，却只有冬衣可穿，穿上了热，不穿却又很冷。终究是时令不宜，无所适从。瑞王的“慷慨”，不是她的收获，却是她的失去。这何尝不是瑞王的放弃呢。是了，瑞王肯放弃她了，可是她并不欣喜，冬衣没了，她冷。

        瑞王深深地看着岳筝，像是最后的道别，他的眼眶是红的，眼底泛着泪光。岳筝望了他一眼，便怯懦地垂下了头。她的眼睛也模糊了。

        须臾，她便看见面前，只有空荡荡的一片。他走了。

        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没想到瑞王对她，竟如此用情至深。她以为瑞王对她只有利弊权衡，全是为他自己的病，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情。可如今，他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愿意放她走。可见是她误会他了，是她错信了绿芜的话。

        她又不是冷血无情的人，对瑞王的爱意怎会轻易淡忘，可她是个夹缝中行走的人，处处都要考量，步步都要取舍，稍有不慎，不但她自己会万劫不复，还会牵连上一大群人，远在天边的父母兄长就要首当其冲。她也想从从容容，做好这个王妃，无奈没这个命。不过话说回来，她若真走，瑞王因此又一病不起，又该怎么办！

        她跑到卧室里，哭倒在床上，把被褥哭湿了一大片，是走，是留，走？她能去哪儿，申镕那里是去不了了。再说，她真能舍下瑞王不管吗？留？若留下来，瑞王是好了，那她的父母兄长怎么办？老天爷呀，她恨不能有三头六臂，一个去顾父母兄长，一个来顾瑞王。可她毕竟没有，她必须要取舍，可是无论割舍谁，她都舍不掉。

        她哭得不能自已，哭得昏天暗地，肩背颤动。蓦地，身后传来一句：“岳王妃，您别难过了。”

        她抬起脸来，见采藻站在身后。她忙用手绢拭去眼泪，缓缓坐直了身子，平静了一下，道：“没事，我不难过。”

        可话音刚落，她的泪水却又夺眶而出，她忙又拿手绢去揩拭。

        采藻面色凝重地道：“有些话，本来轮不上奴婢来说，可奴婢要是不说，只怕您永远都不知道。”

        她仔细打量着岳筝，见她十分平静，便继续说道：“瑞王他并没有恶意，他气归气，可这事轮着谁不气呢，那日您穿着喜服回来，他吩咐奴婢不要告诉别人，所以太妃并不知道这事，府里除了瑞王和奴婢，知道的人都被遣散了。瑞王他对您，是很疼惜的，而且您走了之后，他在这儿住了好些日子，好容易养好的身子，也又坏了。”

        她说到这儿，愁容愈甚，似乎她就是瑞王。

        她浩叹一声，继续说道：“瑞王的命真是苦，外面的人看着，他荣华富贵，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咱们府里的人都知道，他是有福无命，为了他没来由的病，只能搬出府邸，到乡野里去过苦日子。本以为您来了，往后有了盼头。可……“

        说到这里，她又自觉失言，便道：“奴婢僭越了，一嘴快就说了那么多。只是……王妃您不要生王爷的气，他若说了什么重话，也别放在心上，那全是他的无心之言。”

        岳筝听采藻先前的话，还以为采藻什么都知道，听到最后，才知道采藻什么都不知道，看来多半是不曾听瑞王说了什么话，只是见她哭了，以为是瑞王对她大发脾气。

        她淡淡地笑道：“采藻，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不过我并不是为这个。瑞王他也没让我生气。”

        她还想说什么，但再也说不下去，一切的症结，只能藏在心里，根本无法言说。

        “我没事了，你去给我倒杯茶来吧。”

        采藻疑惑地望着她，瑞王不说她，她为什么哭呢？采藻垂着眼帘，沉吟了片刻，怎么都想不通，既想不通，也不好再问，便淡然一笑，倒茶去了。

        岳筝又平静了一会儿，便来到窗前站着。

        阵阵的清风，把她混沌不清的心，也吹清明了些，她空空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翠绿，不由得苦笑。今日本是想见孟姐与秦哥，没想到反倒引来这么一桩公案，差点忘了孟姐与秦哥，她犹豫着要不要去见一见他们，互通一下彼此的近况，可若去了，她还要回来吗？若不回来她该去哪儿呢？是否可以同孟姐秦哥一起走，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如此，可以一边等花星的消息，一边向申镕打听父母的消息。这实在是个很好的办法，可她转念又想，瑞王怎么办？

        只一这么想，她的眉头就又皱了起来。她终究是没走。

        折腾了一天，身心俱疲，最后合衣倒在床上睡了。

        这一睡就睡得十分地沉，恍惚中，觉得有人给她盖了被褥。也不知睡了多久，睡到什么时辰，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唤她，那声音又轻又细，反而像怕吵醒她。她想动却动不了，除了那模糊的念头是她的，身体似乎是别人的，一点都不听使唤。

        突然，她的一只胳膊，被人轻轻推了一下，她像从扎紧的口袋里，被放出来一般，终于可以伸展腿脚，她轻轻哼了一声，动了动身子，睁眼一看，原来是采藻。

        只见采藻仓皇地道：“岳王妃，您终于醒了，出事了！”

        岳筝先时还有些神志不清，听到这话，人一激灵，心里顿时清楚得跟白纸黑字一样，立即坐起来，脱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是瑞王，您赶紧去看看他吧。”采藻几乎要哭出来。

        “瑞王怎么了？”岳筝的心，如擂鼓一般，跳得又快又沉。

        “您去看了就知道了。”采藻哽咽着。

        岳筝来不及细问，掀开被褥，下了床就跑向晏宁斋。

        所幸，苏合院离晏宁斋不远，只片刻的工夫，她就站在了晏宁斋的院门口，门前挂的两盏宫灯，安静地亮着，四周寂静无声，朱漆色的院门敞着，她停下脚步，慢慢地走进去。院子里灯火通明，上房的门也敞着。

        门口有两个小厮，见她来了，忙行了礼，她面色凝重地问了一句：“瑞王呢？”

        其中一个小厮道：“在屋里呢，您快进去吧，太妃在里面等着您呢。”

        岳筝吞咽了下嗓子，谨慎地跨过门槛，来到卧室的门口，只见屋子里，坐了许多人，有太妃，有采箩，有那个新王妃，有认不出的两个男子，还有一个婢女模样的丫头。

        太妃见她来了，一下站起来，压抑着声音，怒斥道：“你在干什么！怎么到这会儿才来。还不赶快进来！”

        岳筝顾不得理会，一心念着瑞王，颤颤巍巍地走进卧室，只见瑞王正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她慌得把一概礼节都忘记，更忘了向太妃行礼，只是怔怔地望着瑞王，呓语般地问道：“瑞王这是怎么了？”

        不等有人回答，一步迈到床边，坐在床沿上，直直地望着瑞王。瑞王的样子像是死了，心中冒然有了这样一个念头，不禁吓了一跳。握起瑞王的手，感受到一丝温暖，才松了一口气。

        “你还敢问瑞王怎么了，这难道不是要问你吗？”太妃指着她，愤愤地问。

        她这才转脸看向太妃，太妃的眼睛有些红，看似刚哭过。她窘迫地垂了头，又看着瑞王。

        “瑞王方才吐了好大一口血，接着就昏过去了。”

        她转头一看，是瑞王妃，周娴。周娴的脸色也很难看，似乎也把瑞王的病都归罪于她。她没有说话，眼睛却有些湿润，若说她冤枉，那也不尽然，若今日没跟瑞王争阋，他多半不会病成这样。

        她就那么沉默着，一言不发，呆望着瑞王。

        耳朵里，是太妃与人说话的声音，旋即，是有人辞别的声音。

        等人去后，太妃这才又开口说：“今晚你就守在这儿，不准睡觉，连眼睛都不能闭！”

        岳筝如梦初醒地看向太妃，见她指着自己，才低低地道了一个“是”。太妃瞪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她又转过头去，继续呆望着昏迷的瑞王。

        原以为所有人都走了，可眼角边却还有个人影，转过头一看，竟是周娴。周娴像根木头，杵在那儿，似乎还有什么话说。岳筝忍不住问：“瑞王妃还有什么事吗？您今日要不在别处歇着吧？瑞王病着，只怕扰了您休息。”

        她以为周娴一直住在晏宁斋，其实周娴早就在瑞王住在苏合院的时候，搬到了隔壁的邀明阁。

        周娴没有纠正她，只是正颜厉色道：“王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也全是你害的！”

        岳筝听了这话，倒恍然大悟，当初绿芜告诉她，这个王妃也是为了瑞王的病而娶的，按说，她走之后，有了这位新王妃，瑞王不该一直这么病着，可怎么反倒越来越厉害了呢。

        她没说话，只垂头静静地思忖着。周娴见她不说话，也就不再说什么，往旁边的圈椅上一坐。

        岳筝见状，才道：“天晚了，瑞王妃还找个地方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呢。”

        周娴冷笑道：“我若不在，只怕你又偷着跑了，我要在这里看着。”


　　(https://www.daowx.cc/bqge76348483/29987910.html)


1秒记住笔趣岛：www.daowx.cc。手机版阅读网址：m.daow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