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落定

启灵每日寅时上崖，卯时至塔前开始一日的清扫工作，无量塔方圆一里，虽无人监管，但启灵还是会认真打扫。

        大师尊曾叮嘱她，不可随意除草，若是有草从那石头缝里长出来，就任其生长便好，启灵记着。只是不知为何，那些草长势并不好，她觉着可怜，便细心培育了起来，如今倒真的比以往茁壮了不少。

        这个“大师尊”并非指明尘山上德高望重的长辈，相反，很多人觉得这个称号有讽刺之意，因为他也是个编外成员，和启灵的处境有些许相似。

        启灵平日与他交好，有惺惺相惜之意，也是感恩他时不时做为长辈的提点，虽然大多时候他懒散又不靠谱，被无量塔执事的姑姑称为“无作为上神的□□凡胎”。

        众所周知，神族族员员数紧张，因着这个，天界之前操办三族三界大会时，要走了无量塔编制的几个资历较老的姑姑前去帮忙，如此，她们也算是在小南天门外围走了几遭，看了些世面，听到了不少八卦风声。这当中的一个姑姑最会趋利附势，她都敢内涵的神明，估计在天界是臭名昭著，到了从上到下神神喊打的地步。

        打扫任务并不繁重，扫完之后启灵会赶紧开始自己的修炼，崖顶清净又灵力充沛，是个值得珍惜的修炼宝地。但凡入了仙门的人，都会个基础的呼吸运转法和强身健魄的招式。

        如此训练到辰时，已经不能再耽搁，毕竟还有四个时辰的路要赶，启灵每日工作结束需得赶在总管下班前到他那报个到。

        每每报完到，已是星子点点、灯火通明之时，两辉相映，衬出一片繁荣。晚间她会读些杂书（毕竟没法弄到修炼至关重要的功法、典籍），再给自己准备晚饭和第二天白日的吃食，如此以往，一天才算结束。

        工作本身其实清闲，值日时间拢共占四季里的三分，可谓是个适合养老的好去处，她看上去忙碌，是因为坚持每日都要上无量塔，又坚持自己走下学识海的缘故。

        有意思的是，本在四海八荒，如雷贯耳、无出其右的无量塔，在人间的声势竟只与学识海齐平。学识海在平界的传说，那可相当不得了，据悉，任何凡人，若是能喝那么一口学识海的水，轻则一次中举，中则荣登状元榜首，而最厉害的啊，便是飞升成仙了啊。

        这些传闻并不属实，但因着这个噱头太过诱人，以“得来全不费功夫”为首的仙器交易售卖所中最畅销的商品之一，就是这学识海的“海水”，因为其有“奇效”，又所谓的难以收集，所以在市场上竟是重金难求。

        可是这些凡人也不都是傻子，若是重金来求的，就需要看到一些保证真伪的象征才行。如此一来，这水定是要用无量塔特供的灵器来盛着的，若是加上无量塔的官印，就更好了，而如果这盛器上有明尘山的门派印记，那就再保准不过了。

        而这些个东西，明尘山及无量塔工作的侍者，“善解人意地”不去“劳烦”潜心修炼的主事仙人们，就这样在私底下运行了。这也是无量塔商贾间的种种乱象了。

        众生灵都说，踏入学识海之后，才深觉无量塔境内别有洞天，其实是一个肃穆一个热闹的对比，无量塔方圆一公里之地，天地于此无声，从热闹的集市巷口一转便会体验一把极强的消音效果。

        从塔往外走亦是特别，从无声到有声，起先还是塞了耳塞后听到的朦胧人声嘈杂，把林子走穿，有个仅限无量塔执事的屏障通道，拐进那个巷口，一下子人声鼎沸起来，入眼之处，塞满了各色商铺的商号和阴阳二极图，人头攒动，红灯笼遍布天际，声势浩大如此。

        启灵便是经此，到了表面珠宝鉴赏店，实则无量塔执勤者居所的宝荣阁，也就是她住了近十年的地方。

        “唰——”一盆水到了脚跟前，启灵有些心疼自己刚买的新鞋。

        “哟，不好意思啊，没有溅到你吧？”言语关切却满眼嘲讽，原来是执事姑娘荣芝。

        “我说你啊，无量塔执事闲差一个，福利又好，何苦像个拉磨的驴，每日重复着那般沉重、枯燥又毫无意义的行为？这要对修炼有帮助也就算了，可是，呵，你也重复了八载……唔，九载？可有任何成效，倒是你这小脸小手，经历风吹日晒的，哪里像是个快十八的姑娘，倒像是年方三八的老妇了。”

        “哎哟，这多不好意思啊，”启灵这才想起来，荣芝就是高嫁到了四大世家其一王家旁支的那位，平界四大世家源远流长，历经人间数十个王朝，其背后底蕴和地位不可估量，王家素来爱美女，自己族人也因此各个英俊貌美，盛名远播。

        这样看来这位荣芝小脸小手确实白净，有如凝脂。前几天宝荣阁敲锣打鼓的，就是为了此事，荣芝姑娘也成了众多姑婆、姑娘的偶像。

        但启灵可不是个逆来顺受的，更不是个嘴笨的：“我十六、十八还是三十八，就不劳姑娘费心了，反正姑娘一晃也得三八，到时再与启灵说道说道吧。就是到了王家旁门，听说正妻与为妾的姑娘你，年岁相仿，倒是可以携手并进，离了无量塔的庇护，日子一晃也就完了。”

        像荣芝这样不务正业，完全得无量塔庇佑才多了几十年寿命的执事，大有人在，他们计算得好，先在无量塔偷得浮生闲，镀了金，再找个人族的好人家嫁了或者娶了，已经就是浑水摸鱼第一人上人。荣芝刚到无量塔不久，要不是嫁到旁支王家，定不会舍弃本可多活的几十年寿命。虽是贪恋荣华富贵，但能舍弃寿命，启灵挺敬佩她的，若不是她这般无理取闹、撒泼讽刺，启灵也不会去踩她痛点。

        像如今，看荣芝姑娘气到哽住且脸上白一块红一块的，启灵确实在她寿命损失、衰老加快的痛点上狠狠踩了几脚，也许还在上面撒了撒盐，跳起来狠狠跺了几下。

        “粗鄙，愚钝，明尘山不要的玩意。”

        “那还劳烦姑娘给我在王家物色一下了，想来得等姑娘你成了祖母辈的时候，才有权说媒，到时候我再和姑娘你的孙侄来个亲上加亲，可好？又或者，姑娘不嫌弃，让我嫁与你的孙……”

        “啊！不要说了！”荣芝姑娘气急败坏，可惜现在还在宝荣阁内，要尽力维持大家闺秀的模样，只好小步跑走。

        启灵虽然被“明尘山不要”这句话刺痛到，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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