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短歌微吟
和只有苏晓星等寥寥几人为之喜悦的前一件喜事不同，年思蕴有孕的这件事，可是惊动了不少人——上至宫里最重要的那几位主子，下至雍亲王府几百号的下人，都表现出了对这件事的重视。
“听广储司的人说，这支步摇可是孝庄皇后当年赏给太后的；太后这一次更是特意命人找出来里外翻新了一次，这样的恩宠别说是那些府里的侧福晋了，就是几家的福晋也比不上呢……”四福晋从三四盒琳琅璀璨的首饰里挑出一件，递给年思蕴。
年思蕴的脸色有些发白——她原本是想过几个月再把这件事告诉旁人的，但却被自己人坑了一把；即使在事情闹开之后，她身边的那个丫环已经在福晋的帮助下被打发了，可那丫环身后她自己的家族，是她此生都无法逃开的。
故而，和四福晋与有荣焉的笑意不同，年思蕴的眼里只看得到无助的茫然：“福晋这样说，妾身只怕自己命小福薄，承受不起……”
四福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妹妹心细，原本是件好事；但有了身子，就不能再这样事事多想了。”
她半是真心半是宽慰地说着：“我们这样的人家，千奇百怪的事情总是都要见识的。既然上面看重你，那就没有什么担当不起这份福气的话。”
年思蕴垂下头。福晋说的这些话，她自然心中明白；但随着这个孩子的到来，一些被她刻意忽视了几年的东西，再一次汹涌而来——
比如家里不管不顾送到她面前的那封信。
关于那个丫环的事，他们除了请罪就是认错，却连一句解释都没有；随着信一同送过来的，还有许多花钱也不好买的上等补品，和一叠大面额的银票。
她是应该知足地收下这些的，可是附在书信末尾的一句话，让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吾家虽汉人，然福晋之子，自当贵于昆弟。”
年思蕴当即就在烛火上烧尽了那张纸。她知道他们在谋求什么，只是可怜她腹中这个尚且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
不过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不允许这个孩子，成为这些从未停止的争斗中的一枚筹码。
年思蕴的这些心思虽然没有明言，但在四福晋的眼中几乎是无所遁形：“我知道妹妹嫌这一次的排场太大，那是咱们家里简朴惯了，轻易不会在人前端架子。况且，有些事情，妹妹大概是要比我还明白些吧。”
“您的意思是……”年思蕴有些不安。
四福晋看着年思蕴的神情，有一瞬间像是看到了二十年前的自己——可是后来，她的弘晖没了，她的身体也不再适合生养。
现如今，她所凭借的只有不动如山的正室地位，和结发夫妻风风雨雨二十年的情分。
如果不考虑近在眼前的那件大事，单凭这些，已经足够她富贵无忧的生活下去了。
因此，作为一个已经超脱于后宅勾心斗角的女人，她对年思蕴这样又懂事听话，又能帮衬自己，给自己长脸的侧室还是很满意的。
在四福晋看来，既然府中没有嫡子，那随便哪个孩子继承家业都没什么区别；年思蕴要是真的有福气，来日就选她的孩子也未尝不可。
至于什么“满汉有别”的事情，就更是许久之前的老黄历了——连包衣出身的曹家，女儿都能做平郡王这位铁帽子王的正妃，他们家里这两位侧福晋也都是汉人，皇上的用意这么明显，哪还会有不长眼的和皇上对着干！
四福晋很少会和府里的女人说这么多的话，但这一次，她可是打定了主意要劝年思蕴好好养胎的：“算是说句不敬的话，如今皇上虽然精神矍铄，但毕竟寿数在那里，保不齐就……至于阿哥里，现在也没有个超出众兄弟的，皇上的心思，你我自然不能妄加揣测；但开枝散叶这件事，天下的长辈都是会看重几分的。”
“妹妹你想想，像八爷家里只有弘旺一根独苗的那种……能不让人担心吗？所以，眼下妹妹你一心放在自己身上就好。现在可没有什么比你的身子更重要的了，府里的人我也会管着，不让他们扰了你的清净。”
听了这些话，年思蕴在战战兢兢之外，还是有一点感动的：“妾身听福晋的就是……让您费心了。”
“唉。”四福晋知道，自己说得再多，有些事还是要亲身经历过才明白的；但年思蕴能这样好性子地答应下来，已经不容易了：“妹妹能想通些自然最好……那我先回去了，若是有什么事，立马派人过来告诉我。”
“福晋慢走。”年思蕴脸上笑着，心里却心里闷闷的。
她是那种一点就透的人，这次福晋特意和她说了这么多的话，她更应该不辜负人家的好心才是。
可是，她的心里始终松快不起来。
年思蕴在这里心事重重，而另一处，也有人在为她苦思冥想。
雍亲王府侧福晋有喜这样的事，十三阿哥府自然能大大方方地送贺礼过去；兆佳丹若更是顾念到西侧院格格们和年侧福晋的旧交，特地派人传话过去，问她们有没有什么单独给年侧福晋准备的礼物。
“那些随大流的礼都是走公账，那我们应该送点什么呢？”
对于这个问题，苏晓星真的是一脸茫然。
她已经和石佳念儿商量了两天了，可这两天里想出的东西，总是没一会就被她们否决掉。女工针线？太单薄。珠宝玉石？太俗气。补品药材？太随便。神佛雕像？那个我自己都不信……
“我要是能陪在年姐姐身边就好了。”念儿的脸气鼓鼓的：“从睁眼起床到更衣睡觉，吃喝玩乐，不用她操一分心，我保证给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苏晓星噗嗤一笑：“问题是这没可能吧……再想想，一定能想出来的！”
就这样拖了又拖，直到实在是快要拖不下去了，她们也没有想出那个“完美无缺”的礼物。
消息传回正院，兆佳丹若也不由得发笑：“你去告诉她们，要是今天还想不出来，我可就不等了！”
笑归笑，对于她们几个人之间能有这样好的感情，她也是羡慕不已：“若是实在没办法，请他们到我这里来……我的陪嫁里，有几件东西还算雅致。”
对于这个提议，苏晓星是始料未及的；而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她无语凝噎。
“你给我说清楚，什么叫已经送出去了？”苏晓星的声音不自觉地就提高了一个八度，唬得那小太监跪下磕头：“这……这是十三爷的原话，他说，还是请……请格格们少操一份心。”
“哎呀，怎会如此……姐姐你上哪儿去！”石佳念儿一把拉住了要夺门而出的苏晓星。
苏晓星在现代时，就养成了一个奇怪的习惯——情绪波动越大，她的言辞反而越冷静：“我去问问咱们这位爷，费心劳力的，挑了什么贺礼送过去。”
这件贺礼，是胤禛亲自带过来给年思蕴的。
看着许久未见的人突然出现在面前，年思蕴甚至有点紧张：“爷是有什么事，怎么这个时辰过来？”
胤禛却反问她：“你快起来坐着——你和十三家的人关系很好？”
“和十三福晋还有两位侧福晋只是泛泛之交……”年思蕴说得小心翼翼：“倒是府上两位格格，在当年选秀的时候，曾与妾身同住过一个月。”
胤禛向来是不怎么留心这些事的，只是这件贺礼，实在是太过重要：“带进来吧——这条毡子，是敏妃娘娘当年亲手制的。”
“敏妃娘娘，那不是……”饶是年思蕴这样淡然的性子，都不禁瞪大了双眼。
这样的展开，让胤禛也有些愣神：他原以为是年思蕴和十三福晋交好，福晋和胤祥商议之后才决定送这件东西过来，但真相似乎并非他所想的那样。
“罢了，终归是给你的，你若是不想日常使用，好好收起来也行。”
按下心中的疑惑不表，胤禛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这两年前朝多事，我时常不在家里……”
“王爷是为了国事，万不可为我劳神。”
年思蕴这句话说得不带半分犹疑。但在下一刻被圈进那个坚实沉稳的怀抱时，她的鼻头还是有些发酸。
她听得见胤禛话语间的无奈：“你在家里要好好休息，不要操太多心，身子不舒服就立刻去请大夫……”
“我可盼着你这个孩子，明年能安稳降世。”
年思蕴心里的那团雾，这一刻飘散的无影无踪——她这一个月见了那么多富贵奢华的东西，但她自己想要的，其实再微小不过了。
她只是想要此刻的一个拥抱。
同样是外人眼里“备受宠爱”的女人，年思蕴这边已经到了心心相印的环节，而另一边的苏晓星，最近几天却过得有些麻烦。
她和胤祥之间的关系，说不上惺惺相惜，至少也可以说是默契十足：一定要想个办法让对方欠自己的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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