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掳走

宁安一样深谙点到为止的艺术，于是大家很快又其乐融融地开启了新的话题，只是到了跨年的时候，因为顾淮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粘着宁安，顾淮于是终于逮到了和这个有可能成为他未来弟妹的女人独处的机会。

        蓝那时候已是庙里的常客，不过他每次过来，身边的人都不一样，有时候是之前那个把精明写在脸上的少女，有时又是一些或缄默或高傲的男人。

        香客们若来的次数多了，大多都会找点机会和她们说话，毕竟因为神女的关系，她们这些侍奉在信仰跟前的人，在红尘客眼里，也多了几分令人神往的清白。

        但其实也不是没有坏处。

        林景川带给她的并不是一个纯白的空间，相反，他会把真实的世界尽可能地展示在她跟前，于是她知道这个世界上其实有很多阳光照不到的角落。

        她们这些没有受戒的女孩，其实也很容易就成为红尘客们竞相追逐的对象，有些地方甚至会发展成一门生意。

        从得知这些事之后，君宁心中就开始有新的希冀，她希望在开启神迹之后，成为自由之身的她可以为这些女孩做些事，扭转这种畸形的局面。

        虽然在林景川的掌控下，庙里的布防依旧严密，但最近他却不再日日都出现。君宁人如其名，性情宁和，心想他应该是有别的事要忙，何况庙里向来清净，因此并不为自己的安危担忧。

        倒是小如近来总是魂不守舍，有时候分香时也会分错，但好在香客们大多和善，多是一笑了之，不过也有些轻佻的，见了，便会低笑着说：“少女思春。”

        君宁不喜欢这样的言论，但她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会板着脸替小如给那样的人分香，并用一种清冷到带着责备的目光看向来人。

        她身上的神性在这时候便有了很好的发挥，她明明也是模样清艳的少女，但她生起气来，既不嗔也不娇，反而有种让人望而生畏的圣洁。

        那一日，又是一个轻佻的香客，君宁实在生气，竟开口与那人说了句圣地慎言，忽闻一声轻笑，她带着脾气去寻那笑声的来处。

        是蓝。

        她记得这个男人，太记得了。

        她看得出来他从未对神虔诚，但他来这又分明不像是为了猎艳。

        尤其是他的目光，总让君宁不自觉便感到恐惧和危险。

        于是她一看是他，就立刻将目光挪开了。

        蓝却不紧不慢地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

        因有时宁安和小如也会帮着知客僧分担一些差事，而最近香客众多，她回头去找知客僧时也未找见，因此不得不和小如一起带他们去最近对外开放的殿中。

        路上，她发现小如似乎有些心神不宁。

        小如是她为数不多的好友之一，她一向观察入微，于是往旁边瞧了瞧，竟见蓝身边的一个青年男人，正对着小如笑。

        小如看她转头，于是也跟着偏过头，而就在这对男女对望的瞬间，君宁感受到了小如脸上的春色。

        她有些错愕，一时不知道该将目光落去哪里，于是阴差阳错，她撞见了蓝的眼睛。

        他始终在笑，只是笑和笑不一样，在君宁的记忆里，他的笑从没至过眼底，仿佛笑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模样，只是一种面具。

        但这次他的笑不一样，他的笑容又深了些，眼里就几分淡淡的戏谑，然后看着她茫然若失的表情，竟又多添了几分愉悦。

        君宁不知道他为什么高兴，又在高兴什么。

        把来客引去大殿后，君宁拽着小如的手去了后院。

        “你是不是恋爱了？”

        她们受的教育其实也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样传统，尤其她的侍臣还是林景川，和历代神女的侍臣不太一样的是，林景川不但视她为主，也视她为人。

        他把君宁当朋友、当妹妹，他一直尽力让她接触外面的世界，但当时的君宁只以为，林景川那样做只是担心她在结束自己的使命、回归自由身之后和社会脱节。

        所以她很自然地问出了外面大多数女孩觉得很寻常的问题。

        小如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这些被寺庙收养的孤儿，所接受的教育正好介于传统与开放之间，扭扭捏捏好一会才说起刚刚的那个年轻男人。

        所以严格来讲，她和顾淮其实只有一面之缘，又或者之前因为小如的缘故顾淮也知道她的存在并对她有点印象，但他们从未正式的见过面，因为在小如还没来得及介绍他们彼此认识的时候，她就失去了和他会面的机会。

        那天晚上，在君宁面前承认恋情的小如溜出寺里彻夜未归。

        小如和她同住，望着对面空荡的床，君宁一时不知道小如这样做是对是错。

        她辗转的翻了个身，又发了会呆，觉得困意上来，正关了灯准备睡觉，忽然听见一个很轻的脚步声。

        她按住按钮的手抖了抖，然后不等她收回，就有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

        黑暗中，君宁同时听见了两个人的心跳。

        “神女，你可真是，叫我好找。”

        君宁刚想出声，来人却像猜中了她的心思一般，她感觉到一只匕首正抵在她的腰间。

        “别动，虽然我不介意你死。”

        她终是，借着月光看清了来人。

        蓝看着她震惊的表情，眼中的愉悦不知为何更浓了。

        “你想做什么？”君宁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潜意识便想多拖延一些时间，虽然她此前从未遭遇过比现在更危险的情境，但她坚信林景川会赶来救她。

        月色之下，这个男人俊的有几分邪气。

        他又笑了声，在她耳边道：“林景川现在赶不回来，至于外头那些废物。”

        他挨她挨的太近了，近到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正常的生理反应，蓝也实在敏锐，看她忽然险些腿软，竟在她耳边变本加厉道：“原来神女也一样是凡人身。”

        说罢，不再给她时间多说一句话便拦腰将她抱起，他推开门时竟真无人相拦，君宁此时终于相信他刚刚那句话是真的，她在脑中拼命思考着他掳她的原因，抛开那最俗套的想要将她据为己有的理由之外，她推导出了十几个可能，却又或多或少陷入了思维的僵局。

        她先假设他是反叛者，但由于神女的传承不需仪式，只要神女完成开启神迹的任务，那么下一任神女便会随即诞生，而如果这一任神女在开启神迹之前意外死亡，那在现任神女死亡的这一刻，下一任神女便会诞生，并且作为新诞生的神女，她因为依旧背负着替上一任神女开启神迹的任务，神迹的开启因此并不会延迟，相反，这一任神女身上会背负两次开启神迹的“钥匙”。

        所以不论他是想阻止神女开启神迹，还是杀死神女以反对神权，其实都是不合理的。

        也因为此，神女的侍臣最根本的任务并不是保护神女的安全，而是保护神女的立场。

        因为能够开启神迹的神女拥有拒绝开启神迹的权利。

        因此，如果神女不能保持公正的立场，而被一些心怀鬼胎的家伙或家族左右或者利用，极有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虽然这是最接近可能的可能，但是君宁却直觉这个可怕的男人并不会认为左右神女的意志是一件简单的事。

        得想办法联系到林景川。她想。

        蓝将她抱的很紧，他这一路走的大步流星，她却并不觉得颠簸。

        寺院后院的门竟是开的，即使君宁此时已是相当的冷静，却还是在看见寺门大开的这一刻，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详的预感——她恐怕，再也回不来。

        自从出了寺门换了车，蓝就将她的眼和耳都蒙上了。他在车上百无聊赖，一路紧紧地搂着她，无聊地打量着她的衣衫和蒙住眼睛的脸。

        他从未和人离的这么近过。

        尤其，这还是一个女人。

        但其实他并不拒绝和人有什么肢体接触，只是从前没有心思，现在没有时间罢了。

        而他也并不像任何一个没经过女人的男人那样过度的亢奋或紧张，反而像个风月里的老手，笑吟吟地打量她，轻轻摩挲着她那指腹隐有薄茧的手。

        并在她耳边说：“不许说话。”

        然后看她的脸从面颊红到耳根。

        蓝觉得有趣极了，即使如今已经有许多女人或真心或假意的想要来取悦他、引诱他，但他却从没因为那些人提起过兴趣。

        君宁本来也不准备说话，她感觉得到自己的脸现在很烫，却不觉得羞耻，就像蓝说的，她也是一个凡人。

        凡人的身体有其身体自有的科学，她只需要确定自己如今心如止水，便不会因为正常的生理反应有任何的羞耻心。

        是以即使因为眼睛被蒙住，蓝看不到她的目光，仍从她那被遮住了一部分的神态里，感觉到了一种沉静的力量。

        那一刻，他看她的目光，不由自主便多了几分深意。

        不过这并不能动摇蓝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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