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海棠
风过海棠正酣，春山沉醉，莺歌婉转，柳丝明媚，十里风絮绵延纷飞。
眼前的荆棘虽生着一重接一重的硬刺，但芽梢处皆是新生的绿叶，窸窸窣窣，无恨却觉得因着有了那般柔媚的绿，昨夜那些划伤自己的刺也变得可爱起来，心情也跟着松快了许多。
只是寻遍了两侧小径，甚至探过了荆棘丛仍不见自己的凌霄剑。
清风拂过，腹内中空，气力不仅耗尽了，却是连剑影子都没瞧着，她心下不禁有些着急又萎靡，索性一屁股坐在洞口，耷拉着脑袋靠着山洞，满山春色皆在眼中却提不起劲来。
“洞内没有，洞外也没有，莫不然飞了不成？”
细细回想，昨夜自己虽因伤重而神识不清，但凌霄剑这样至关重要的东西她还是记得的，进洞时她可是靠着那把剑才劈开了那些荆棘，又一路携剑冲进洞去。
原本一直都在的，只是后来也不知在洞里行了多久，走到后面她的意识的确逐渐模糊，到底何时神志不清弄丢了，她也实在记不起来
想了半晌实在没有结果，奈何不得，无恨决心还是先找些吃的，顺带还可以搜寻搜寻山里，倘若凌霄剑当真是落在了山里，自己边找吃说不定正好能寻到，今日就算是将泽月山翻过来她也定要寻着那剑。
如此一番思虑周全，她便又来了精神，乘着踏遍泽月山脉的气势誓要将泽月山的野物野果先搜刮一遍。
行于泽月山间，倒发觉此地的确是块风水宝地。
山峦耸翠，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春色如画。
但寻摸了半天，依然没有剑的踪影，且有些奇怪的是，这山间不论何处，似乎都瞧不见任何走兽。
无恨耷拉了脑袋也没多想，林中穿梭了许久，才终于听到附近有了水声。
听着水声似乎在高处，她只恨不能立马飞上去，不过山势险要，瞧着那高处皆是石壁耸立，这样的山势飞上去踏在石壁上也没什么落脚之处，终究还是只能靠着两条腿累死累活的爬上山顶。
“累死老娘了！”
终于到了山顶，无恨方才终于甩开手，原那石壁越过来却是一片草地，多的是立足之地，心间来不及傲恼，只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喘上一口气。
不过这一路上来，眼见搜遍了泽月山，不仅没找到凌霄剑，还当真连只野物都没有。
教人实在忍不住灰心丧气，她瞧了瞧山野四下，一边擦着汗一边忍不住兀自嗔道：“如此大的一座山，怎地连只野兔都没有？”
眼下得空想到这一点，心觉也是奇怪得紧，这么大一座山，却不知为何，上上下下莫说野兔，竟然连只山耗子都没有。
无恨思绪杂乱，抬眼间，才发现此处乃是一块极为开阔的平地，平地周围正围一圈树林。
往中间去却是一颗极为繁茂的大海棠树，且不知那海棠树是长了许多年之久，树干极为粗壮，足有四人合抱之围，似久经风霜更生着一股沧桑遒劲的气息。
眼下正是海棠花开时节，满树盛放的海棠又是无限温柔，一树粉白随风摇曳，繁花似锦，迷人眼帘。
树下有一眼清泉正从地下汩汩冒出，泉眼流量不小，蓄出一片约摸三丈宽的清潭。
潭水清可见底，映着盘根错节的海棠树，潭面飘着几许落花潺潺悠悠，水光荡漾，谭底光滑的各色鹅卵石甚是好看。
“没想到这里竟有如此景色！”
却没想到此处竟有如此景色，无恨也不禁看呆了眼，喃喃惊叹。
且不说那一树海棠已是极美，此间风光皆占齐了天地绝妙，一仞泽月山巍峨险峻，高耸入云，云聚，便见仙海盈腾，云散，便见群山连绵。
春风来得和煦，春光亦恰到好处地轻柔，一时间，树影、浮云、春日里湛蓝的天皆在这一池清水中，如入无人之境。
无恨眼底亦生了光，欢喜地一头把脸扎进去，透彻的凉爽让人只觉水也是微甜。
出来这么久，她还从来没这么舒爽过，潭水拍在脸上，三两下抹了抹脸，好似天地间一切美好皆在她手中一般。
顺势便翻了个身直接躺在草地上，看着飘着淡淡白云的朗阔天空，阳光顺着树枝被树叶切割得细碎落在她脸上，和煦又明媚。
看来这红眸之人还真会挑地方，这山间有这样的景色在此，怪不得他安心居于那野洞之中。
却不知，方才相识，他究竟是怎么个身份。
清风和着树影，照在无恨脸上晃动。
没了斑驳伤痕的容颜原是十分姣好，一韶春光柔和了她的轮廓，面容清癯似弱，眉宇间又颇有几分山峦般的英气。
眉如新月高不出山，暗自藏锋，隐秀似含天地万物，气度凌云，天姿自然。
杏眼温婉莹润如玉，韶光潋滟，噙笑似浸远山江水，转眄流精，灵秀无边。
唇不点而朱似轻沾春水的海棠，方才初生而并不显十分浓烈，温柔的粉色似羊脂化在两瓣薄唇上，自在洒脱地晕染开来。
眼角嫣然，一笑生辉，那便是一张清癯似弱但分明充满生气和英气的灵秀容颜。
眼下的她做男子打扮，束发无冠，别着根一看就很不值钱的木簪，一身再寻常不过的素白衣简单清爽，气量疏阔，俊逸无双，倒似个仪神隽秀、英姿勃发的好儿郎。
春水初生，春风十里，此间的天真真是好极了，无恨半眯着眼看浮云匆匆，韶华流光，只觉一切都美得不像话。
思及昨夜还在躲避追杀命悬一线，机缘巧合下入了红眸洞府捡回一条命，实乃不幸中的万幸，但却不知疾风寨的那帮山贼去了何处？
只记得恍惚中听到了胡一刀那厮的声音，这便说明他们的确也进了洞，看来自己昨夜那点小伎俩终是被他们识破了，实在可惜。
不过若是这样，那自己又是如何从他们手里逃脱的？
思索至此，她蓦然一怔，旋即细细整理起这桩事。
要知道昨夜胡一刀可是带了疾风寨几十号人自小泽山一路追至泽月深山，誓要取她项上人头，可是今日却像那帮人不曾来过一样，这帮人究竟去了哪里？怎么一点踪迹也没有了？
自醒来后，自己所见所闻便只有那双幽深红瞳，泽月山在此间山脉中所处位置颇深，荒山野岭，单看一眼，也知寻常应不会有人来。
如此，除了自己跟疾风寨那伙人昨夜是一逃一追地才到了这里，便只剩那红瞳之人了。
这么说，难道是他自己一人打发了那帮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再到后来自己陷入昏迷，莫不然凌霄剑是被胡一刀拿了去，如今才不见踪迹？
无恨越想越是疑惑，折腾了一宿，思绪终于得以在此刻闲暇时得以释放。
但昨夜之事实在扑朔迷离疑团重重，先不说胡一刀那帮山贼去了哪儿，是怎么被打发走的，但自己得以坦然活到现在必定跟洞府主人有关，可他究竟如何保全了自己？
一己之力对付胡一刀那般狠厉毒辣的几十山匪，倒真是了得
不过自己的伤又是如何痊愈的？纵使医术高明又是如何能将自己那样重的伤医治得完好如初，似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而自己的剑又究竟去了哪里？
这般一环扣着一环的谜团直叫她愈发看不明白，只有一点能确定的，便是这入诗入画的人物并不简单。
待回了洞去，她心觉得找个好时机问一问。
沁爽的潭水舒缓了脏腑，一时间也理不出什么头绪，无恨便暂且抛却了杂乱的思绪，长抒一口山间清爽的空气。
日头将至午时，却没寻着半点吃食，饥肠辘辘间心下也有些懊恼，这般境地全怪那红眸，救了自己又要饿死自己。想到这里无恨又不由得对着青天翻一个愤恨的白眼，长叹一口气后晃眼间却见一树青油油的圆圆的东西。
野果？！
只一眼，便叫她欣喜若狂，自行走江湖以来她时常靠天吃饭，野菜野果之类的最是眼熟，原因无他，惟穷之一字罢了。
只见潭水南边一丈来远的葱郁之处隐着一树青翠欲滴的野果，个个都圆润可爱得紧，似在同她招手一般。
无恨瞧着那果子便如见了救命稻草，天地万物没有了，远山江水亦没有了，眼里只有两道精光在结着果子的树上贪婪扫荡。
两步一蹬，她便上了树，上树打鸟摘果子这种事她打小干起来都颇为熟悉。
倚靠着树干抬手拉下一枝野果，却见那果子半个拳头左右的大小，像是李子却又有些像桃儿，她也不大认识，虽生得小巧可爱但却不知是否有毒，只瞧着一个挤着一个，轻轻一握便刚好握住一个在手心。
本踟蹰着万一果子有毒，一股风刮过，忽而一只白嫩嫩的小虫吐着丝从头上一枚果子上垂下，便见她眉眼一喜。
潭水清洗过后，乘兴边吃边躺在海棠树上消凉。
风且漫过一地芳草，树枝随风自在摇晃，自告别远乡游历江湖这么久，无恨躺在树下从未觉得像现在这般逍遥自在。
她从来信奉吃饱喝足心无挂碍便是这世间最大逍遥事，有道是此时情绪此时天，无事小神
仙。
只是如今来了泽月，还不知往后归途在何处，自己还要于这江湖上飘零多久
十里芳菲自在，茫茫泽月山的千里春光似皆覆在了山顶之人的身上，因着眼前光景太过和煦温柔，不觉间微闭了眼，一瓣海棠兀自飘落在她眉间。
青山漫卷白云，自在不负春光。
倘若，那个人也在就好了
春光化于笑意里，和风微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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