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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七十九章


  卜中庆固然恼火师必胜搅局,使自己即将到手的二百两银子泡了汤。然而,一来对方的官职比自己高;二来这违抗剃发令的罪名极大,他不敢有半点的含糊,否则的话,连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也会搭进去,再者就是一旦此罪落实,雷家势必将难逃被抄家灭门的下场,自己还是大有油水可捞,很可能所得到的远不止这二百两。

  想到这里,胖州同立马来了劲头,抬手朝着自己的肥脸,重重的扇了一巴掌,装模做样的自己责骂自己道:“他娘的,你说我这眼睛,也太不中用了,都瞅了这么老半天了,咋就没发现呢?嘿嘿,师大人,您真是明察秋毫哇!卑职真是佩服、佩服啊!来人哪,速速把这个庄子里的所有人等,统统给我锁上,全都带回衙门,一个也不许放过!”

  雷家的人,这些年来,虽说没与清军血战沙场,却也不肯屈节事敌。剃发易服,在他们看来乃是无法忍受的奇耻大辱。因而清廷的剃发令颁发已经有四个年头,雷家的男子一直都没有剃光前顶,也没有在脑后梳辫子。平时,为了掩人耳目,只做了几条假的发辫,在进城买东西的时候戴在头上,应付了事。

  今天,事出突然,来不及伪装掩饰,还是众人都扎着祭祀用的白绫子,不留意还真看不出来。本来满可以蒙过见钱眼开的卜中庆,哪曾想灾星突现,师必胜这一嗓子,令本已缓和的局面骤然恶化,就这么一瞬间,便将整个雷氏逼到了退无可退的绝境。

  雷鹏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官逼民反,他胸中压抑了多年的,对异族统治的强烈不满和愤恨,一下子迸发出来,眼瞅着如狼似虎的众差役,从四面扑向自己的家人和弟子,禁不住怒吼一声:“孩子们,咱们没有活路了,跟他们拼了!”

  武阳、月阳、冬阳等一干年轻人,早就憋足了劲,直把这些狗仗人势,为虎作伥的官差恨得是牙根痒痒,若非雷鹏压着,早就动手了。如今听他一声令下,顿如猛虎下山,齐声呐喊,冲向众衙役。

  在场的官差捕快足有五六十人,手中又都拿着兵器,可是真正能打的却是没有几个,素日里作威作福,欺压良善有的是能耐,可遇到了这种阵势,一个个吓得是腿软手颤,滑溜的脚下抹油,溜之乎也,不知死的刹时便被打得鼻青脸肿,骨断筋折,没一会儿,地上就躺下了一大片,哎哟、哎哟的痛叫个不停。

  其中还真有七八个练家子,功夫倒也颇不含糊,挥刀抡棍,攻守得法,忙而不乱。里面最拔尖的,就是那位山东来的铁杆汉奸,鼓鼓眼师必胜,另外一个则是泗州衙门的那个矮冬瓜胡捕头。其余几个多是师必胜带来的亲信随从,想必都是打山东按察司中,精选出来的武功好手。这些人经验老到,心性狠辣,甚为凶悍,背靠着背,肩并着肩,结成一阵,钢刀、利剑、铜棍、铁索,嘶啸挥划,东冲西突,气焰嚣张。

  而围在外圈的三十几名雷氏门人,俱是赤手空拳,加之临敌经验缺乏,只是积于一时的义愤,想教训教训这一干朝廷鹰犬,终究没有杀人夺命之心,相形之下,不仅制服不了面前的强悍对手,反而吃亏不小,不少人已经受伤,血染衣衫。

  参战的武阳、月阳、冬阳又怒又恨,观战的雷鹏、车凤又气又急,有心亲自上去助战,也没有多少克敌制胜的把握,正自焦灼,忽见一人打后面奔来,口中大声呼喊:“大少爷、大小姐,快、快接兵刃,杀,杀光这帮王八蛋!”

  雷鹏等人惊异的发现,这个人竟是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仆人宁四,想不到他能在这危急关头处变不惊,给雷氏兄妹取来了兵器,各自的心中,都不禁对其刮目相看。

  雷武阳用的是一口金龙大刀,宽宽的刀身,厚厚的刀背,一尺长的手柄,可供双手握持,末端金环上系着两簇红缨,耀眼夺目,刀身的两侧,各铸着一条金龙,昂首摆尾,活灵活现。这口刀要比寻常的单刀重一倍,但在体魄强壮,膂力过人的年轻人手中,却是十分称手,只见他接刀在手,虎吼一声,摆刀直捣敌阵。

  一根镔铁梢子棍,挟着一股阴风当头砸到,与此同时,斜刺里又有一杆双股钢叉,恶狠狠的戳了过来。

  好个雷武阳,双睛暴睁,亢啸如雷,手中的金龙大刀舞起,刀头拨封梢子棍,刀环挂压双股叉。刀光劲气中,用棍的虎口尽裂,骇然着接连倒退。使叉的则平衡大失,趔趄前冲,眼看就要摔倒,本能的用叉去支地,哪晓得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两缕银光入眼,嗖——帽子顶连同一大块头皮飞了出去。唰——右胳膊添了道三四寸的大口子,正可谓是双喜临门,眼中只是瞧见一个婀娜身影,倏的闪了过去,一呆之际,后心又挨了重重一击,眼前一黑,嘴里喷着血,一头栽了下去。

  月阳姑娘用的仍是一对蝴蝶刀,只不过要比在浮云轩中使的那对大了许多,自然也重了许多,刀柄末端系着两条红绸子,舞动起来,真的好似一对火红的大蝴蝶,妙舞翩迁。一招“和风拂柳”,撩倒了持叉的官差,转眼又跟一个用钩镰枪的敌手斗在了一处。

  雷氏的风雷刀法以威猛见长,大开大阖,声势骇人,雷武阳将此特长发挥得是淋漓尽致。而从雷月阳的手中使将出来,则另具一番绵柔气韵。

  钩镰枪攻得是刁钻狠辣,步步进逼。月阳姑娘的蝴蝶刀守的是轻灵自如,滴水不漏。斗到分际,猛不防一声娇叱震耳惊心,刀势骤变,路数与雷氏刀法迥异,两口短刀就好似流星赶月,一斜斜劈下,一弧状上削。

  钩镰枪愕然惊嘶,狼狈的推枪格压,堪堪封出前面一刀,肋下只觉一凉一热,一呆之下,小肚子上又挨了姑娘一脚,一溜跟头摔了出去。

  雷月阳突发奇招,克敌制胜,直看得他的大伯父雷鹏,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丫头,从哪儿学来的这等怪招,”本意是想责备两句,可是话才说了半截,已是满脸喜色:“你还别说,还真挺管用。”

  旁边的车凤插了一句:“那一招确有独到之处,我看有点象綦毋氏的七极刀。”也是用刀的她,对各家刀法都颇有研究,一语道罢,她的目光便已经移开,紧张的在混战的人丛中,寻找着儿子的身影。

  还真给车凤说中了,雷月阳至打**岁开始,就对神刀玄女极为崇拜,平素里的一言一行,无不极力效仿,更不要说是她最上心的武功刀法了。每当綦毋竹练功之时,她都会在一边专心致志的观看,暗中用心记,并悄悄的自己偷着练,几个月下来,竟也让她学成了十来招。

  这些年来,非但没扔,反倒是更趋纯熟,更臻完善,夹在自家的刀法中,可说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今天还是头一次用于实战,能够一举退敌,心中自是惬意非常,手中一对蝴蝶刀施展得愈加酣畅淋漓,不数招,便已将第三个对手,杀得是手忙脚乱,狼狈不堪。

  这时候,官差们的阵势,业已被雷家兄妹冲得是七零八落,各自为战的官差捕快,立时陷入雷氏门人的围攻,没一会儿就已经纷纷败落。乖巧的扔了兵器,跪地求饶,好歹算是躲过了一番皮肉之苦。那不知进退,蛮横到底的,少不了被打得一佛出世,二佛涅般。

  雷武阳一刀背,拍晕了负隅顽抗的矮冬瓜,州同卜中庆见状,被吓得尿了裤子,烂泥一般瘫在地上,两手抱着脑袋,就剩下哆嗦的份了。

  而那位山东来的佥事师必胜,可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不碰南墙心不死的倔脾气,明明已是大势已去,依然强横如初。身手平平的他,兵刃却是不赖,手上用的佩剑,居然是龙泉剑中的上品,仗着剑锐力雄,一边与武阳恶斗,一边扯着脖子,歇斯底里的嚎叫:“混帐,汝等胆敢殴差拒捕,与叛匪同罪,会被祸灭九族,啊——,千刀万剐,哎哟——斩草除根……”

  此时与鼓眼佥事交手的已经远不止武阳一人,早有四五个雷氏门人,从地上拣起官差们丢下的兵器,上前助战。顷刻之间,师必胜便已身被十数创,血人相仿,仍旧是骂不绝口。

  不禁惹恼了少年雷冬阳,起初,他见仆人宁四给堂兄和堂姐取来了兵刃,心中有气,自己悄没声的跑回住处,也拿来了自己的兵器,右手一口装饰精美的单刀,左手一柄锋利无比的大鱼钩。可等他转回来的时候,众官差已经是倒的倒,降的降,就只剩下个死撑的师必胜了,心中更气,直突过去,切齿骂道:“好你个肉烂嘴不烂的混蛋,小爷就让你先去见阎王!”乘雷武阳的金龙刀绞住龙泉剑之机,脚踏中宫,刀划钩刨,不余遗力。

  后面观战的雷鹏、车凤等人,想出声阻止已然来不及了。再看山东佥事师必胜,脑顶开天窗,喉咙上长嘴,红的血,白的脑,一齐往外冒,龙泉剑也扔了,直挺挺倒了下去,嘴还开合了几下,似乎还在斥骂与己为敌的反叛,白眼一翻,直奔阎王殿去了。

  连同武阳、月阳在内的一干年青人,没有一个亲手杀过人,见此惨状,未免暗生畏惧,纷纷停手,边向后退,边回头注目师父。

  众官差眼见最强硬的上司暴毙当场,不由得个个心栗胆寒,缩成一团。

  车凤疾抢过去,一把将两眼发直的儿子揽在怀中,口中安慰道:“冬儿,别怕,那个坏蛋该杀,你不打死他,他就会把咱们全家都害死的。”

  雷鹏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上前振喉说道:“大家听着,现如今,首恶已除,其余人等且留他们一条生路。武阳,你带二十个人先收了这些人的兵器,没伤的捆起来,伤重的给他们点金创药,不准他们乱动。月阳啊,你和剩下的人随我来。”

  扭脸瞅了瞅车凤母子,平缓了一口语气道:“弟妹,你和冬阳也来吧,咱们得商量商量,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制服了逞凶的官差,众人心情只是轻松了一会,复又沉重起来。殴杀官吏,势必被官府通缉追杀。全家上下,男女老幼八十几口,如何安置才能确保万全。作为一家之主的雷鹏,更是觉得肩负千钧,因为他深知,如果自己的决策,稍有不慎,必遭灭门惨祸。

  一系列的避祸方法在脑中盘旋,各有利弊。究竟采取哪一种,一时也拿不准主意。打算征询一下其他人的意见,再行决断。但是他也知道,无论是采用哪一种办法,都会冒一定的风险,而且行动必须得快,早一分行动,就多一分安全。故尔,他步履匆匆地率先走向内宅。

  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整个归云庄便骚动了起来。无论是雷氏的族人,还是弟子门人,以及仆从婢女全都忙活开了,收拾细软,归置行装,捆扎箱箧,套车牵马,接下来妇孺上车,青壮男丁驾车骑马,长长的车马队伍,驰出归云庄的后门,在滚滚尘龙中向南疾行。

  最后撤离的是雷武阳等人,卜庆中等众官差,也都猜出了雷家的人,必定会弃庄逃亡,起初都害怕被灭口,后来见雷氏众人走得一个不剩,才把悬着的心放回肚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威风,梗着脖子嚎叫道:“快,快点给我接开绳子,饭桶,都是饭桶!”

  待两个受伤的捕快,手忙脚乱的帮他解开束缚,卜庆中的调门就更高了:“徐老七,这里就数你的腿快,赶紧回城去找老柴,告诉他这儿出大事儿啦。叫他把他的所有人马都给我带到这儿来,越快越好,快去、快去。黑刘儿,你们几个随我来,看看里面还有没有落单的,问问他们的同伙往哪跑了。”说的倒是冠冕堂皇,实际上想的则是捞些油水。他晓得雷家的人走得匆忙,值钱的东西一定不能尽数拿走,这份美差又岂能让别人染指?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一阵爆豆般的蹄声传来,差不多有二百匹快马,如电驰来,在归云庄前骤然刹住。一个满脸胡子的绿营兵将领,带着十几名亲兵闯进庄门。瓮声瓮气地冲迎上来的泗州州同嚷道:“卜老弟,这儿真的出事了?你不打紧吧?”

  卜庆中正为捞了笔外快而得意,却装出一副苦相,唉声叹气道:“老柴呀,你可来了,你瞅瞅,你瞅瞅,这些个刁民有多大胆子呀,这手有多狠、多毒哇,把咱们的人都打成什么样了?你再看那儿,人家山东来的师大人,把命扔在咱们这儿,你我可是难脱干系呀!”

  清军绿营兵游击柴连升,瞧了一眼师必胜的尸体,以及一干由于顽抗,被打成重伤的官差,心里直窜邪火,吹胡子瞪眼睛道:“他娘的,真个反了,这还了得,竟敢殴杀朝廷命官。卜老弟,你不用着急,咱们只要逮到犯上作乱的暴民,不就结了吗?快告诉我,庄子里的人往哪边跑了?”

  卜庆中抓了抓头皮,这段时间他只顾着挨屋翻腾,找值钱的东西,哪有心思去管雷氏众人往哪里去了。给问到头上只好胡乱猜测:“这个嘛……不用问,一准往南边去了,我看那帮子刁民也没旁的出路,一个是遁迹山林,一个是投奔叛匪。”

  “行,知道方向就好办了,我一定能逮到他们的。你跟不跟我一块去呀?”柴连升边大步流星的往外边走,边扭过脸大声问道。

  卜中庆迟疑了那么一下答道:“啊,你先行一步,我得把这里料理一下,然后就去撵你。”

  柴连升浑不在意的应了一声:“行啊,你可快着点,别等我把人都抓着了你才到,连热闹都没的看了。”他跨出归云庄的大门,站在门前的台阶上,冲集结在外面的众手下,粗声大嗓的嚷道:“兄弟们,住在这个庄子里的,姓雷的一家人全都造反了,杀了咱们不少的人,现在往南面逃了,咱们这就去把他们全都逮回来法办!”

  语气一转,又接着说道:“听说这个雷家,可是这一带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呀,这金银财宝肯定是论车装,也肯定少不了年轻标致的小娘们,到时候,大家伙就可以尽兴的乐他一乐了,好了,光说不练是假把势,都给我上马,出发!”

  这位柴游击的一通战前动员,可说是寓意深刻,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寥寥数语,全都点到了众清兵的痒痒处,顿时激起了众兵将的贪心***当即齐声嚎叫,纷纷认镫扳鞍,翻身上马,抖缰挥鞭,纵马狂奔。

  二百多匹快马,旋风似的刮出了村子,隆隆蹄声中,掀起遮天尘烟,直奔南面的官道飞驰而去。

  “柴将军,您快看,这地上的车轱辘印儿分叉了,那些造反的刁民,一准是化整为零,分道跑了。”走在最前头,生得獐头鼠目的清军把总吴长寿,抻着长长的仙鹤脖子,尖声叫喊道。

  清军游击柴连升纵马过去,低头朝地面上杂乱的车辙蹄印横瞅竖瞅,端详了好半天,点了点头说道:“差不离,八成是这么回事儿,他娘的,还敢跟大爷我玩心眼,想叫咱们不知道往哪边追好。哼,大胆刁民,不管你们耍什么花招,遇上我柴大将军,就甭打算溜掉一个!吴把总,你带上一半的人,给我顺着小路追,我还是沿大道上撵,要是赶上那帮子刁民,甭给我客气,往死里打,拿人脑袋回去领赏就行了。”

  把总吴长寿神气十足的抱拳拱手,道了声:“属下遵命!”率领着近百名手下,顺着小路,一路狂驰,一口气追了四五里路,却忽然发现,路面上的车马痕迹,不知怎的,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顿时傻了眼,直急得他抓耳挠腮团团转,气急败坏的嚷嚷道:“都给我下马,撒开来搜,我就不信,这帮子刁民能长出翅膀飞喽,一准会留下点蛛丝马迹的,快给我找!”

  众清兵一个个拉着脸,老大不情愿的下了坐骑,佝偻个腰,活象一只只大虾米,四面分散开来,各自用手里的刀枪,东捅捅,西拨拨,以图尽快发现追击目标的踪迹。

  柴游击这一路由于道路平坦,前进的速度更快,此刻已经驰出了七八里地,官道在前面转了个急弯,就在拐弯的地方,凌乱的停放着五六辆大车,地上还扔着不少衣物,只是不见半个人影。

  放眼望去,路下面是一条河,十几丈宽的河面,水流平缓。眺望河的对岸,但见人影晃动,似乎有不少的人正在仓皇奔逃。

  柴连升见状心头狂喜,扯开嗓门冲正奔向大车的部下喊道:“嘿,都给我站住!几辆破车有什么好看的,他们的人逃到河那边去了,好东西一定都带在他们身上了,快点给我趟过河去,金银财宝,漂亮娘们,就都是咱们的了,快点追呀!”

  众清军受其鼓动,嗷嗷狂叫,拨马踹镫,争先恐后的策马冲入河中,涉向对岸。由于河水甚浅,刚刚没到马肚子,所以,众清兵过河的速度亦是不慢,只听得狂野的喝喊声,清脆的鞭声,铁蹄踏水声,战马的萧萧鸣啸声,交织成了一片,很快清军马队就接近了河岸,可就在他们即将登上河岸之际,岸边的树林中,猛的闯出十七八个年轻人,人手一颗已经点燃了引信的轰天雷火,齐声呐喊,发力掷向清军丛中。

  随着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火光频闪,硝烟弥漫。紧接着又是一阵密集如雨的暗器迎面射至,长的、短的、圆的、尖的,各式各样,不一而足,令人防不胜防。

  本已乱作一团的清军马队,完全陷入了被动挨打的境地,有的连人带马一起栽进了河水里,有的给受惊受伤的坐骑掀了下去。被轰天雷火炸中的,给暗器射中的,接二连三,哀嚎着摔入水中。没伤着的也已吓得魂飞魄散,拨转马头,玩了命的往回跑,却又跟后边的同伙撞到了一块,登时爹娘乱叫,人仰马翻。坠马落水的,被水呛马踩,没有几个还能爬得起来。

  侥幸逃回岸上的,不过五六十人,柴连升还想收拾残众,再战一场,说不定把总吴长寿,或是州同卜中庆就能赶上来接应,可是他做梦也没想到,就在此时,他们身后的那几辆大车之中,突然蹦出来**个人来,手中钢刀猝闪,血光迸现,惊魂未定的清兵,眨眼之间,就躺下了十几个。

  柴游击给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了,差了声的喊道:“大伙别慌,他们就这么几个人,给我打,杀、杀光他们!”嘴上吼得挺凶,却头一个催马逃向大路。

  藏在车中的虽然只有九个人,可全都是雷氏弟子中,身手最棒的精英,其中自然少不了武阳、月阳,还有就是执意留下杀敌的仆人宁四。

  一片纷乱之中,猛听宁四虎吼一声:“大少爷,别让那个当官的跑喽!”雷武阳闻言惊悟,腾身而起,飞扑过去,电光石火中,业已抢至清将的马后,金龙大刀挥起,斩向敌人的后马腿。

  柴游击无奈之下,只得硬着头皮,急拧腰身,摆手中的蛇形长矛后挑应战。就这样两个人一个马上,一个步下,刀来矛往,一连拆了十几招,终被武阳寻到破绽,挺刀直进,在清将腿上豁了个半尺长的大口子。

  柴连升惨声长叫,身形剧烈的左右摇摆,好悬没从马鞍上掉下来,惊骇之中,掌中蛇矛乱舞一气,章法全失。

  猛听得身下喀嚓一声,坐下的战马哀鸣一声瘫了下去,这下可把清军游击摔了个结实,蛇矛扔出了老远,还没等呲牙咧嘴的柴连升打地上爬起身来,雷武阳的金龙大刀,便已经当头拍到,随着砰的一声闷响,清将脑袋上戴着的帽子变了形,人则被立时震晕了过去。

  众清军本来就已经毫无斗志,眼见首领放了长条,哪个还肯恋战?登时发一声喊,作鸟兽散去。

  雷氏门众对清军谈不上有多深的仇恨,见他们认输溃逃,也无心赶尽杀绝,纷纷收手。惟独那个叫宁四的仆人,似乎是杀红了眼,仍旧狂呼恶吼,抡着一口砍山大刀,一口气追出二十几丈,一连砍翻了十几个身上带伤跑不快的清兵,兀自不肯停手。

  雷月阳担心他有什么闪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喊他停下也不管用。这时,四周已经没有了敌兵,宁四还在那里挥刀乱砍,狂吼不断。姑娘断定他已经神智失常,怕他弄伤了自己,连忙上前出玉指点了他的晕穴。然后叫来两名同门,将其拖架到大车上。

  雷鹏领着河对岸的十几名门人涉水过来,与武阳、月阳会合。笑呵呵说道:“好哇,这一仗打得可真不赖呀,看他们还有没有胆子再来追咱们?”

  “爹,这个官兵的头儿怎么处置呀?”杀之不忍,放之不甘,雷武阳颇感为难地问道。

  雷鹏也有点犯难,心忖:杀了他似乎没什么必要,可是放了他,又担心此人会再率官兵报复反扑,可若是带着他上路,累累赘赘的,还得时刻提防他逃跑,未免得不偿失。

  月阳姑娘忽的童心大起,纤手一指不远处的一株参天大树道:“大伯,咱们何不把这个大坏蛋吊在那上边,叫他的手下想救又够不着,不救还不成,干着急,多好玩呀。”

  “对,这法子挺好。”武阳也兴致勃勃的附和道:“他是领兵将官,清兵是不会撇下他不管的,这样既可以震慑一下他们,又可以耽误他们许多时间,再追咱们也追不上了。”

  “好,就这么办。武阳,这事就交给你了。月阳啊,我方才看见你们把宁四抬上了车,他伤着哪里了,要不要紧呢?”雷鹏很是担心的问道。

  “大伯,宁四他没什么大伤,不过,我觉得他这人有点怪,好象跟官兵有血海深仇似的,杀官兵杀疯了心,我实在没法子才点晕了他。”月阳姑娘颇为不解地说道。

  “是啊,这个宁四,三年前投奔到咱们家,平日里少言寡语的,从没提过他家里的事,如今看来,此人还颇有一番来历哩,等他醒了,我得好好问问他。”雷鹏若有思索思地蹙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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