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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八十章


  那边,雷武阳已经爬上了那棵大树,并放下来一根拇指粗细的长绳子。下边的两个雷氏门人,则将死猪一般的柴游击拖过去,捆绑结实。二人用力将其抬起,口中喊了声:“大师兄,拉吧!”同时向上猛推。上面的武阳应了一声,双膀较力往上拽拉,将清军游击柴连升吊在了两丈多高的大树枝杈上。

  雷氏群雄拣了一些战利品,另外还选了几匹好马当坐骑,车队重新启动,沿着大路折向西行。

  早在头一个岔路口,雷鹏就已经给愿意自谋生路的仆从婢女,分发了足够的盘川及活命钱,叫他们悄悄离开了大队。等到了第二个岔道口,又命儿子武阳,率领着八名同门,护送车凤、冬阳以及二十来个妇孺老弱潜走小路,去投奔巢湖渔隐车老爷子。并秘密嘱咐武阳半路折回来的时候,设法消除路上的车马痕迹。如此一来,既可以使车凤母子等人彻底摆脱官兵的追杀,又能够使清军分散兵力,更容易各个击破。

  果不其然,这一招将清军把总吴长寿耍了个蒙头转向,忙活了一脑门子热汗,好不容易才发现了武阳他们回归大路的痕迹,领着一干手下垂头丧气的绕回到官道上,正巧碰到从雷家赶来的泗州州同卜中庆,两路人马遂合兵一处,沿着大路直追下去。至于柴连升的处境,卜、吴二人可说是心照不宣,都已经猜到是凶多吉少。

  待他二人赶到河岸,放眼望去,但见岸上躺着的,河里飘着的,无处不是伤马死尸,刀枪旗帜扔得遍地都是,不由得大眼瞪小眼,全都傻了眼,正自发呆之际,头顶上冷不丁传来凄凄惨惨的话音,就犹如子夜鬼哭:“卜老弟,救我。长寿,快点救我呀……”

  卜中庆、吴长寿连同他们手下的百多名官兵捕快,全都给吓了一大跳,纷纷抬头朝上面望去,目光所及之处,众清军只感到哭笑不得。

  再看那位素日里威风不可一世的柴大将军,给人捆的跟粽子似的,高高摇摇吊在半空中,哼哼唧唧的哀声求救。

  “将军,别怕,属下这就派人上去救你。”吴长寿一边大声安慰着上司,一边挥手示意众士兵上树营救柴连升。当即有三四个身手灵便,擅长登高爬树的清兵下了马匹,开始往树上攀爬。

  卜中庆在下面大声嚷嚷道:“嘿,你们几个都给我小心着点,别把树叉踩折喽,摔坏了柴将军,我轻饶不了你们。”

  给他这么一吆喝,那三个人心里刹时都没了底,只得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上蹭,仍觉得不大把握,最后只好让一个最瘦最轻的人,攀上了那根系着柴连升的树杈。碗口粗的树杈,着上了两个人的重量,开始渐渐的向下弯曲。那个人战战兢兢地挪到绳结处瞧了瞧没敢解,伸手拉了拉系着人的绳子,又觉得有点力不从心。苦着脸向下喊道:“吴把总、卜大人,不行啊,我拉不动将军,要是解开绳子这头,就会摔坏柴将军的,怎么办呀?”

  吴把总也没了章程,卜中庆想了想,冲树干上的另两个清兵喊到:“嘿,你们,再过去一个,帮忙把柴将军拉上来。”

  可是,没想到第二个人,刚刚把一只脚踩到吊着柴连升的那根树杈上,那树杈就立刻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似乎马上就要断裂开来。

  “回去、退回去,混蛋,都给我滚下去、都滚下去!”给吓得毛发皆立的柴连升,没人动静的喊叫着。

  树上的三个清兵,不敢再作任何的尝试,慌不迭的滑下树来。

  吴长寿扯着破锣嗓子朝树上的柴游击安慰道:“将军莫慌,总会有法子的,我们这就想别的办法,很快就能把您从树上救下来的。”

  于是,卜中庆、吴长寿,以及另外几个小头目凑在了一块儿,七嘴八舌,商量着对策,招数倒是想出来不少,却是没一个行得通。

  树上的柴连升可是有点熬不住了,又气又急,带着哭腔其其艾艾的喊道:“卜老弟,长寿,你们还在那儿瞎吵吵个啥呀?你们那么多的人,就是摞摞也能把我弄下去呀!”

  “对、对呀!”泗州州同一拍脑门,如梦方醒般的大声叫道:“真的当局者迷啊,对,就摞摞,叠罗汉,快、快,通通给我下马,体格好的在下边,身子轻的到顶上去,快点、快点!”

  吴长寿也在一旁跟着催促,督导着百多名兵士捕快,在树下玩起了叠罗汉。可是摞了三层人,仍未够着柴游击。由于仓促之中,没能很好的选择,再加上彼此之间缺少默契,最底层的几个体力稍差的人,开始顶不住劲了,这腰也塌了,背也弯了,腿也哆嗦了,如此一来,上面两层的人,渐渐失去了平衡。

  随着哎呀呀一片惊呼响起,庞大的人堆,轰然坍塌,一时间,伤的叫,痛的骂,没伤没痛的,则是幸灾乐祸的坏笑。几十个人滚压成了一团,给压在下边的人,捶的捶,踹的踹,拼命挣扎,以图尽快摆脱窘境,真可谓丑态百出。

  卜中庆、吴长寿,连同树上吊着的柴连升,都气得嗷嗷怪叫,声嘶力竭地吼喝,差不多又用了一炷香的时间,才重新调配好人手,叠了四层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悬在半空中的柴连升解救了下来。

  卜中庆急切地上前,帮柴游击解开绳索,痛惜的问询道:“柴老哥你受苦了,怎么会,怎么会弄到这般田地呀?”

  清军游击柴连升,可说是王八进灶坑——憋气又窝火。边活动着又酸又痛的胳膊腿,边没好气的抢白道:“还说呢,都是你小子干的好事,惹什么人不好,偏偏招惹这一帮胆大包天的亡命之徒。你看,你看看,平百折损了这么多人马,你叫我如何向总兵大人交代呀?”

  卜中庆神情尴尬,自知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眼珠子转了转问道:“那……柴老哥,要不要再追呀?咱们不是还有一百多号人吗。我就不信雷家的人生了三头六臂,能刀枪不入。这回咱们多加点小心,绝对不会再吃亏的。捉住造反的刁民,就是折损了一些兵马,总镇大人也不会太动气的,你说是不?”

  柴连升闻言,翻了翻眼皮,虎着脸没好气的抢白道:“啊,合着你还嫌我丢人丢的不够哇,你要想追就带着你自己的人去追,我可得收兵回城了。”说着气哼哼夺过吴长寿递过来的马缰绳,很是吃力的认蹬上马。

  卜中庆本来就是胆小如鼠,见平时甚为凶悍的柴连升都当了软蛋,耍起熊来,他自己又怎么敢去再触雷家的霉头?当下连忙跟过去,低声下气是说道:“好,好,不追就不追,可咱们怎么也得想个法子向上面禀报,把责任推脱开,不然的话,这朝廷官员被杀,官军损兵折将,咱哥俩的罪责可不小哇,搞不好不单头上的官帽子保不住,没准还得受牢狱之灾呀!”

  柴连升不耐烦的说道:“这我就不管了,反正现在咱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蹦不了我,你小子不是一肚子花花肠子吗?就赶紧编一套瞎话来,到时候,你怎么编我就怎么说不就结了。”

  胖州同被老朋友讥嘲抢白,却不以为意,只是咧嘴笑了笑,也上了马与柴连升并辔而行,琢磨了一阵,狡黠的开口说道:“哦……柴老哥,你看咱们回去这么说行不行?咱们就说雷家的人,勾结了鲁王朱以海的兵马,设下了埋伏,好几百人围攻咱们,你我杀敌无数,苦战得脱。叫知府大人上书应天府的巡抚衙门,请巡抚大人郎廷佐发大兵剿灭雷家的人,不也算是替咱们出了这口窝囊气了吗?你看怎么样?没什么大的漏洞吧?”

  柴连升收缰勒马,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点点头道:“行啊,就这么着吧,只要总镇大人不怪罪追究,就阿弥陀佛了。”回脸冲长脖子把总命令道:“吴长寿,你快带人去把河里和岸上咱们的人和马,都给我弄上来,死了的都记下名字,然后就地深埋。”

  注目吴长寿督着众兵丁,去收拾残局,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雷氏群雄凶猛扑击的情景,禁不住牙齿咬得格格响,心中发狠道:“哼,雷家的贼子,别看本官奈何不了你们,自有人能整治得了你等,巡抚郎大人的手下,能人异士,大有人在,有你们好受的,雷家的人,你们一个也甭打算活着走出江浙的地面!”

  车声辚辚,蹄声得得,雷氏群英拐上了一条蜿蜒崎岖的小路,缓缓前行。

  车厢在剧烈的摇晃着,时不时的还要重重的颠上一两下。躺在车上的宁四悠悠转醒,一双失神的眼睛,直愣愣的盯着车篷顶,过了好一阵,口中喃喃的自语道:“兄弟们,你们可以安心去了,大哥我会杀尽满清鞑子,杀光那些帮狗吃屎的绿营兵,替你们报仇雪恨!”嘴里头说着,大颗大颗的泪水,滚下了大汉的眼角。

  坐在旁边的雷鹏和月阳姑娘,惊异地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吭声,二人的心中都很清楚,这个宁四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必定有着极不寻常的过去。

  又过了一阵,宁四才回过神来,扭脸望了望雷鹏和雷月阳,满怀歉疚的说道:“雷庄主,大小姐,我……实在对不住你们呀,是我害得你们撇家舍业,过上了这种东躲西藏,担惊受怕的亡命生活,我真是……”

  “宁四,你不要这么说,事到如今,也不能全都怪在你的头上,”雷鹏打断大汉的话语,坦诚的说道:“你的底我们并不清楚,或许那些官差就是冲你来的,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想我雷家在泗州,在江湖上多多少少都还有点名气,那帮玩意也太猖狂、太霸道了,把人往死路上逼,这口肮脏气换了哪个也咽不下呀!再者说了,抗清报国,也是雷某乃至我们全家的心底夙愿,只不过这些年来,为家业所累,没能赶赴沙场卫国杀敌,不能说不是一大遗憾啊!”

  说到这里,雷鹏感慨万千,激情澎湃,看了看侄女和宁四语调轻松的说道:“现如今,家业没了,反倒觉得轻松自在多了,可以没有后顾之忧,放开手脚跟那些满清走狗拼个高下了,实乃人生一大快事也!宁……不,你的真名字肯定不是这个,宁四、宁死,宁死不屈。哈哈,真要叫这个名字也不坏嘛。好了,你也该给我们爷俩讲讲你老兄的过去了,不管怎么说,咱们也算是同生共死、肝胆相照的朋友了,你说对不对呀?”

  宁四开心的笑了,双手撑着车厢板坐了起来,一把抓住了雷鹏的手,万分激动的说道:“雷庄主,我没看错人,你是个硬汉子,你的儿子,侄女,侄子,徒弟们个个都是好样的,我能和你们这一家人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真乃三生有幸啊!”

  停了一停,他的目光变得深邃悠远,徐徐说道:“说到我本人,也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我姓宫,名叫文彩,老家在山东钜野满家洞,我打小在徽州的姥姥家住过七八年,所以山东口音很轻,不特别留意,根本听不出来。我们家在当地,也算是个大户人家,百多亩地,几十间房,都是祖祖辈辈,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我这人好动不好静,小时候就跟老舅学了些功夫,平日里一有闲空,就舞刀弄棒,还结交了不少江湖上的朋友,乡里镇外,常常替人出头,打个抱不平什么的,隔三差五舍些个钱粮,救济救济为难遭灾的乡亲邻里,时间长了,在我们那一片倒也混出了点名头,也就有点不安分了。看着那些贪官污吏就生气,我心目中最崇拜的就是闯王李自成了,有好几次都想舍弃家业跟着他去造反,又都因为这事那事没走成。

  转过年听说李闯王率领百万大军直捣京师,楞是把几百年基业的大明朝给推翻了,乐得我好几宿都没睡着觉,正打算收拾收拾,进京向他讨个官做,好回来整治整治那些为非作歹的乡绅土豪,哪曾想才走到半路,又听说他一时大意,叫吴三桂那个狗杂种和满人给算计了,在山海关吃了大亏,在京城也没能站住脚,一路退回陕西去了。我心里这个恨哪,一连三天没吃东西,强挺着回到家,越琢磨越不是个滋味,听人说满人的皇帝,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仅靠着区区十万兵马,硬是打进了北京,咱们汉人的脸还往哪儿放啊?

  造反,即便成不了气候,也不能让他们满人的江山坐消停喽,拿定主意后,我就悄悄的变卖了家产,购置粮草、马匹,打造兵器,联络了一大批志同道合的江湖朋友,在四乡发动乡亲们起来造满清的反,不到半个月的时间,竟然聚集了两万多人,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哇,心里那个高兴就甭提了。”

  宫文彩说到自己辉煌的时刻,禁不住神采飞扬,兴奋不已:“我们沿用了闯王的年号永昌,我自己号称擎天王,狂了点,不过挺响亮,手底下任命了一些权将军、制将军等等大小头领,分率各路兄弟。我们这边刚刚四脚落地,清兵就开来了,领头的是个亲王,叫什么来着……对,叫豪格,他娘的,什么鬼名字,说着绕嘴,听着别扭。这家伙不知听了哪个支的招,先派了人来下书,那上面又是哄又是劝又是吓唬,一套一套的,变着法引诱我们投降。啊呸,投个鸟降!我也给那个什么格回了封信,只写了四个字:想死快来!”

  说到这儿,宫文彩的脸上绽出无比惬意的笑容。雷鹏、雷月阳亦被他的豪放气魄所感染。心中充满了对眼前这位,曾经叱诧风云的山东大汉的敬重和钦佩,同时,也愈加为他所领导的这支起义军的未来担起心来。

  宫文彩的脸上慢慢的收敛起了笑容,面色变得冷峻起来,语调也转为深沉而凝重。

  “他们来了,两下里打起了交手仗,说句良心话,满州兵的确很厉害,他们的骑术好,马跑得快,还能一边猛跑一边在马背上射箭,射得还贼他娘的准,这还不算,他们个个性情骠悍,身大力雄,兵器盔甲都比我们强。动起手来,我们注定了要吃亏。更可恨那些忘了祖宗,帮狗吃屎的绿营兵,人那叫个多,抵得上我们的四五倍,而我们哪,所能做的就是豁出去性命,跟他们拼。几阵下来,吃亏的自然是我们,人马折进去六七成,不少头领的都战死在沙场了,我也受了两处箭伤,没法子,只好下令剩下的队伍分散开来,躲避一时。

  也不瞒你们,我们那里虽然说没什么有名的名山大川,可是小山小岭的倒也不少,尤其是山洞,那更是数都数不过来,真是老天保佑哇,我们一猫进山洞,不熟悉地面的那帮满州兵和绿营兵就没辄了,搜过来搜过去,折腾了好几天也没抓着几个人。就这样,我们在山洞里忍了一个来月,满州人还以为我们彻底完蛋了,就撤走了大队人马,只留下千八百人驻扎下来。又等了十几二十天,那些留守的清兵也都松了劲,我们便悄没声的出了山洞,集结在一块,把那些个清兵来个他娘的一锅端。

  这下,那个鬼豪格可急眼了,亲率三万大军,打四面八方,将我们团团围住,我们只有四五千人,还有不少负了伤,哪里打得过他们呀,只能还用上回那一招,藏进了山洞。可是这次那个豪格也学精了,不再上当,跟我们较上了劲,拉开大网,一点一点的搜,发现一个山洞就封死一个,我们的兄弟,个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宁肯死也绝不投降,但凡还有一口气在,就跟他们拼,那场仗,打得那个惨哪!”

  说到这里,大汉的声音哽咽了,一双虎目之中噙满了泪水,身子在微微发抖,其内心的伤恸不言而喻。雷鹏、雷月阳同样是心如灌铅,月阳姑娘的眼圈发红,泫然欲泣。

  宫文彩长长的吁了一口气,把身体靠在了车厢壁上,用自己的衣袖搌了搌眼角的泪水,昂起头来,语气沉痛的说道:“五千来人,都死了,我也受了重伤,被堵在一个大洞的小岔洞里。那些狗娘养的清兵,不敢往洞里钻,就往里边灌烟。和我在一块的原本有一百来名兄弟,有不少人受不了,硬往外冲,结果,都他们杀掉了。还有几十个是给烟活活熏死呛死的,但是,直到死他们还挡在我的前面,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我,我当时早就昏过去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苏醒过来,大洞的洞口已经让清兵封死了,我从兄弟们的尸首上爬来爬去,想找找还有没有其他的出口。爬呀爬呀,手掌、膝盖都磨烂了,实在爬不动了,就趴在地上迷糊一会儿,缓过劲来就再爬再找。

  也许是我命不该绝吧,还真叫我找到了另外一个出口,其实,那也不能算是一个正经的洞口,只不过是一道半尺多宽,五六尺长的大裂缝,我怕满州兵还在外面守着,就呆在裂缝旁边又挨了一天半,这期间,我在心里头不断的叨咕:“宫文彩呀宫文彩,要死还不容易吗?可是兄弟们的血海深仇,难道就这么算了吗?不行啊,一定要活着出去,日后还要东山再起,满州鞑子想安安稳稳的坐江山,门儿都没有,只要我能出去,非搅他个地覆天翻不可!

  整整两天,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才开始一点一点抠,把那道裂缝弄大,最后终于钻了出去。再看满家洞的百姓,经过这两番折腾,走死逃亡,已经没剩下几个了,又多是老弱病残,一时半会儿是恢复不了元气了。又担心被满人的走狗坐探发现,就一路乞讨往南边走,打算先找个地方,养好了伤再说。

  误投误撞,就到了你们家住的那个村子,我是相中了你们那儿的僻静,就在村东头自己搭了个窝棚,住了一阵子,可是没有来钱的道,坐吃山空,身上带着的银两很快就用光了,只得找个营生,听说贵庄要找个干粗活的仆人,于是就去了。你还别说,在贵庄好吃好喝,又有好房子住,比我那透风漏雨的破窝棚可强多了。

  原本只想对付个一年半栽的,就离开你们那里潜回山东,试试还能不能再召集一些人,占个山头什么的,等实力够了,再跟满人干。可是没想到,处的时间长了,觉得你们这一家子的人,心肠好,待人实在,从来没瞧不起我们这些下人,又是个习武之家,样样都对我的心思。最叫我喜欢的是,你们雷家不肯向满人低头,全家上下的男人,没一个剃头梳大辨子的,也不穿满人的破衣服。在你们雷家活干得舒心,衣食无忧,人也懒散起来了,几次想告辞离开,临了都打了退堂鼓,就这么拖来拖去,一晃三年过去,哪曾想还是让满人的走狗嗅出味,给你们雷家招来了塌天大祸,唉,我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呀,我真是……”

  “宫大头领,”雷鹏笑着打断宫文彩的话头:“你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回来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并没有怪你的意思,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说句实在话,能与你这样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相识相处,雷某真是不枉此生啊!你不是想要重整人马,再跟满人对着干吗?我们雷家就先投在你的麾下,怎么样,大头领不会嫌我们不中用吧?”

  宫文彩听了雷鹏的话,乐得合不拢嘴,一下子抱住了雷鹏,欣喜之中掺杂着浓浓的歉疚,万分感动的说道:“雷庄主,你也太高抬我了,什么大头领不大头领的,你、你们全家,都是我宫文彩的恩人和朋友,若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宫老弟吧,即便是再举反清复明的大旗,也该是由你雷庄主掌舵,给我个弄个急先锋当,小弟我就心满意足了。”

  “不行啊,宫老弟,不是我自谦,说道行军打仗,哥哥我可是外行啊,要是让我当头,非把事情搞得一团糟不可,我看还是你当元帅,我来当先锋来的妥帖。”雷鹏谦逊的说道,宫、雷二人相视片刻,开怀大笑。

  月阳姑娘抿嘴轻笑,打趣道:“大伯,宫大叔,你们两个就别推来推去的了,我看宫大叔还是做你的擎天王,主管行军打仗,我大伯就叫永昌王,负责训练兵卒,筹集粮草,至于先锋嘛,还是叫我武阳哥去当好了。”

  “对、对,还是大小姐想得周到,好哇,各尽所长,雷庄主咱们就这么定了,你看怎么样啊?”宫文彩喜滋滋的问道。

  雷鹏瞅了瞅侄女和宫文彩,爽快的答道:“行了,雷某也借点李闯王的余威,就当这个永昌王了!”

  宫文彩忽的想起了什么,急急问道:“对了,大小姐,时方才在河边上,大叔我心里只想着给死难的兄弟们报仇了,杀清兵都杀红了眼,疯了心,没吓着你吧?”

  雷月阳微笑着摇摇头说道:“没有哇,我当时只是担心,大叔你被他们伤了,不得已才点了你的晕穴,还望宫大叔不要见怪才是。”

  “哈哈,原来是这么回事呀,是大叔失了分寸,你是为了我好,我又怎么会怪你呢?啊,今天这心里是真痛快呀,憋了三年的话,今天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下子全都倒出来了,真巴不得那些清兵再追来,好再痛痛快快的大干他一场!”

  雷鹏笑着说道:“宫老弟,我看你还是先好好休息休息,恢复好身体,攒足了劲,杀清兵的机会往后肯定多的是,我们会与你同仇敌忾,并肩作战的。”

  “雷庄主……不,永昌王说的一点没错,咱们往南边走,找他一个合适的地方落脚,然后,就可以竖起反清的大旗,招兵买马,正儿八经的和满人一决高下!”宫文彩豪气勃发的大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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