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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争风


  朱娥恶狠狠的瞪着面前的小妇人,她心里鄙夷韩氏, 原本并不想来, 但是想要见见这个将慕容定迷得七荤八素的女人,还是来了。来之前她心中发誓要把这个汉女给比下去, 让慕容定后悔没有选自己,她在家中特意进行打扮了一番, 要压这个女人一头。结果见到这个汉女的时候,朱娥脸色青黑。眼前小妇人, 年岁不大, 十五六岁的模样,身量不高不低, 乌发如云, 在头上梳成双鬟, 点缀以明珠。脸上脂粉薄施, 眉目如画,小嘴如同樱桃一样, 那么小小嘟嘟的那点儿,身量纤细窈窕,行柳扶风,不甚娇弱。

  若只是这样, 朱娥倒是心里冷笑一句,果然是个妖冶的模样罢了。偏生她看人的目光里头没有半点娇生生的姿态,坦坦荡荡,如同清风环绕。

  两人一打照面, 朱娥变了脸色不说,心中更是嫉恨。女人争斗,比的就是谁更春风得意,尤其看到以往放弃自己的男子捶胸顿足后悔莫及。

  后面那个没见着,前面两个直接被打了个折扣。

  朱娥来之前的雄心壮志,立刻化作了熊熊怒火。她双目怒视着清漪,眼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宾客对主人怒目而视,可是说是极其没有礼节,没有家教的举动。换在哪个汉人士族家里,朱娥这模样,恐怕还没留多久就会被主人客气或者不客气的请出门去。可朱娥没有半点察觉似得,就连她一旁的城阳公主,也是一双眼睛装作看不见,就是对面前的韩氏,也颇为冷淡。

  “许久不见,公主倒是比之前更加容光焕发了,不知道公主可有甚么秘方?”韩氏无视城阳公主那张冷脸笑道。

  “女人家还有甚么秘方啊,吃好睡足就行了,若是家里的男人体力还行,来上几场阴阳交合,也就差不多了。比不上韩夫人你,守寡这么多年,依然滋润,就连男人都能照睡别人家的。”城阳公主看不上韩氏这汉女。

  韩氏不怒反笑,“公主这话说的,不过女人保养,如果有男人那么点儿阳气,的确事半功倍,我那个呀,我不搭理他,他还要送上门的。”

  她这话说的贺楼氏咬牙切齿,城阳公主脸色微变。还没等城阳公主开口,韩氏已经笑着让侍女带着这几个人入座,和清漪一块去招待其他客人了。

  清漪脸上有些烫,方才韩氏和城阳公主的对话她都听在耳里,不听还好,一听吓了一跳。公主都这样吗?

  清漪自觉开了眼界,元氏虽然是鲜卑拓跋改汉姓而来,而且改姓元氏也不过两代人,但不少宗室已经汉化了,怎么公主却……

  韩氏瞥了一眼清漪,笑了声和她解释,“城阳公主并不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她父亲是宗室没错,不过不是诸王,算起来不知道和嫡系差了多少辈了,也算是个破落户,当初大丞相发妻没了,一年不到,就到了这个她娘家里娶了她来。公主这个名头还是大丞相进了洛阳,权势炙手可热之后,才让朝廷给封的。真当她是后宫哪位嫔御生的么。”

  清漪点头,心里记下了。

  韩氏瞥了一眼席位上朱娥气鼓鼓的模样,不由得笑出了声,“这些鲜卑女人,和男人也差不多,遇事只知道来硬的,以为硬碰硬,就能解决别人了。愚不可及。”

  清漪不作声,韩氏见到另外一个贵妇,上前迎接。

  过了一会,客人都来的差不多了,众女入席,春宴也就开始了。洛阳冬日冷,可是春日里也暖意样样。尤其外面草长莺飞,花香扑鼻,比呆在家中不知道要惬意多少倍。

  韩氏在贵妇里头言笑晏晏,时不时让清漪到诸多贵妇面前亮相。

  “说起来,能娶到弘农杨氏的女儿,还是我家六藏走了大运。”韩氏手里拿着团扇笑不露齿,“之前这等好事,想都别想,现在正好,被他给捡了个大便宜。如今我在家里甚么都不用管,也不用操心,我这个新妇自己会安排妥当,半点纰漏都没有。我如今就等着小两口甚么时候给我添个孙子孙女,我好享受一番天伦之乐。”

  贵妇们听她这半是炫耀的话,神态各异。每个人家里都有难念的经,尤其这阿家和新妇,更是撕扯不清楚,嫉恨儿媳年轻美貌抢了儿子的母亲不知道有多少,把儿媳当眼中钉肉中刺看的不知几凡,至于让儿媳当家做主,那简直想都别想。尤其鲜卑人中,女子地位尊崇,阿家儿媳闹得脸上难看的,不止一两起。

  韩氏这么夸赞媳妇,而且放话说自己什么都不管,要享福。不少家里有儿子的贵妇真弄不懂韩氏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这时候不把家里的大权紧紧抓在手里,难道以后还要看儿媳的脸色?

  “新妇到底年轻,还是要阿家多多看着。毕竟新妇是外来人,一不小心,哪日新妇就让家里蒙羞了。”城阳公主上下打量了一下清漪,她眼里露出冷意,再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朱娥在一旁很是不忿,可是场面上,她没办法发作。

  “这也要看哪家出来的女儿。”韩氏状似无意道,“若是那等家风不严出来的,遇事只知道喊打喊杀,不请自来,进了主人家的门就打伤人。谁命坏娶回去了,这辈子恐怕都不得安宁。”

  朱娥脸涨紫,城阳公主也变了脸色。两旁的鲜卑贵妇们,都知道上回朱娥打上慕容定家的门,结果人被教训了不说,还被撵了出来。

  男人一般都不会拒绝送上门的肉,可是朱娥几次倒贴上门,不是被慕容定拒之门外,就是避而不见。上回更绝,直接放话不准朱娥再上他家的门。说起来,要差劲到什么程度,才让男人避之如蛇蝎?

  城阳公主柳眉倒竖,就要和韩氏撕破脸皮。

  清漪见状,立刻叫人送来羊奶青枣等物,“新妇年轻,许多事还不懂,还需要阿家和各位夫人的指点。”

  城阳公主一腔火气正愁没地方发呢,冲着她就去了,“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你一边去!”她说话气势汹汹,霸道的厉害,颇有几分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意味。

  韩氏脸上的笑立即冷下来,“哟,她是一家主母,没她说话的地方,那么又有谁说话的地方了?”

  “我是公主!”城阳公主被韩氏堵的说不出话来,横下一条心思耍狠。

  韩氏一笑,“洛阳公主到处是呢,说起来,这次还有好几个将军也娶了公主,和陛下是亲戚呢。”

  清漪瞧着韩氏和城阳公主这么一来二往的,火星沫子都要喷溅而出了。再这么下去,恐怕都要打起来。清漪立刻借口方才众女们用多了水,请各位去更衣洗手。

  这一场才算是暂时落下帷幕。

  说是更衣其实就是去上厕所。这会野外可是没有什么公厕的,解决只能去草丛。只是贵妇们会让仆从视线手持棍棒在那里驱赶蛇虫罢了。

  清漪为了失礼于人,水喝的很少,不过这会还是去解决了一下。从草丛出来,就见着朱娥站在那里,双目血红的瞪着她。那模样和恶鬼似得,似乎随时都扑上来,从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杨女,你别得意。”朱娥通红着双眼站在那里,她今日穿了鲜卑袍子,头发梳成一条大辫子围着脑袋围了一圈,辫稍收在脑后,额头和嘴角都贴着花黄。妆容精致,只是她那神情生生将这份精致给破坏的一干二净。

  “我不知道我得意在哪里。”清漪苦笑。

  朱娥见她这模样,心中更加恼火,她逼近一步,“你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了,你嫁给了六藏,在阿娘和我的面前与那个恬不知耻的老女人耀武扬威。”

  清漪立刻打住她,“你方才说甚么,称呼韩夫人为甚么?”

  朱娥怂然一惊,发现刚才当着这女人的面,将心底对韩氏的不敬全说出来了。

  “阿家虽然和将军母子之情较为单薄,但是将军却从来没有亏待过阿家,你想要嫁进来,却对阿家言语之间诸多不敬,请问哪个男人会娶这么一个女人回来?”

  朱娥愤愤咬住下唇,还要硬说,“我就是看不起她!你问问别人,谁看得起她了,明明一个汉女,要从鲜卑人的规矩,她要是嫁给护军将军了,倒也行。凭甚么那么吊着人?”

  “那也是长辈,长辈如何行事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小辈们就算心里有所揣测,也不该明明白白放在面上,更加不能出言不逊。段小娘子既然一心一意想要嫁进来,那么就要尊敬她。你如此行事,将军看在眼里,如何会对你动心?”

  朱娥被说的恼羞成怒,“你教训我,你凭甚么教训我?六藏十多岁的时候,我就见他了,我和他一块玩大的!你算是甚么东西,不过是长得好看,把他迷得昏了头,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吗,错!他喜欢的人是我!他只是暂时被你这个贱人给迷惑了!”

  清漪原本不欲和朱娥多说,如同韩氏所言,眼前的女孩子脾气急躁,而且言辞粗鲁,要说的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她都如此提醒了,这家伙还是一心一意认定是她把慕容定给迷住做了那抛弃情人的渣男。

  “段小娘子这么多年,一直坚持不懈找上将军的门,可惜这么多年,将军一直对小娘子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这等痴情的确令人感叹不已。”清漪笑道。

  这含笑的话语如同尖锐的钢刺,狠狠捅进朱娥的心脏,还顺势转动了两下,将肉剐的鲜血淋漓。

  女子妍丽容貌上的笑成了最讥讽的嘲笑。朱娥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攥住,再怎么喘息,也喘不过气来。

  “你得意甚么,你得意甚么!”朱娥恼羞成怒扑上来,就要打她。汉女嘴巴果然一个比一个厉害,她和这些女人说,是说不赢她们的,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动手来的痛快。

  她狠狠扑过来,清漪下意识脚步向后一退。脚上踩到块石头,兰芝扑上去,压在朱娥身上,大呼出声“伤人了,段娘子伤人了!”

  兰芝爆发力惊人,饿虎扑食一般把朱娥扑在地上,一嗓子吼的那边人都听到了。

  韩氏和城阳公主带人赶到的时候,清漪抱住脚踝,疼的脸色发白。而那边的朱娥头发上沾了几根草梗,几个侍女团团围在清漪四周,严防死守,怕朱娥再次暴起伤人。

  “这是怎么了!”韩氏见状大惊,跟着一块来的,除去城阳公主之外,还有另外几个贵妇。她们见此场景,哪里还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这脚怎么了?”有人瞧见清漪咬住唇握住脚踝,连声问道,“该别是伤着脚了吧?要是伤着骨头就惨了。”

  “是啊,是啊,要是骨头伤着了,就算是年轻也挨不住!”

  前来的贵妇们叽叽喳喳,城阳公主脸色更加难看。韩氏也不管她了,“找个木架子,把人抬到车上,赶紧送回去!”

  韩氏发话了,有人抬着木架过来,侍女们七手八脚把人抬上去。幸好这边就是一片平原,脚下走的稳稳当当。

  韩氏回眼过来冷冷盯了一眼朱娥,而后拂袖而去。

  城阳公主快步走到朱娥身边,狠狠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你伤人作甚么!”

  打人比骂人划不来,不管是明骂也好,还是指桑骂槐。打人没打到脸上,就算对方再气,不出人命也不好说什么,可是这动手伤人,明摆着就是给人把柄。不管打成什么样,只要被人见着了,罪名是逃不掉的。

  “我气不过!”朱娥双目都红了,“何况我是动手了,但是我也没碰着她一根汗毛!她自己不小心崴脚了的!”想起之前那个侍女如同野牛一样冲过来,把她扑在地上,腰骨上隐隐作痛。她伸手揉了一把腰,疼的倒吸了口冷气。

  城阳公主松了口气,“既然你们碰到她,那么就好说,之后中郎将找上门来,也有话说。”

  说起慕容定,朱娥哭了出来,“我那么好,他为甚么不要,我到底哪点比不上那个汉女了?”

  城阳公主拉住女儿的手慢慢往回走,“傻孩子,你难道还看不明白,这世上的男人多只会看脸,哪里会深究皮相下的性情!他错过你,那是他的错,不是你的,他迟早有一天会后悔的!”

  自己夫君权势赫赫,慕容定这臭小子竟然还敢不要她的宝贝女儿。迟早有一天,这混账玩意儿会后悔。到时候就算他想要反悔,休掉家中妻子,再求娶自己女儿,也想都别想。

  出了伤人这件事,春宴还是办下去了,韩氏令人把清漪送回去,自己留下来支撑局面。

  清漪被送了回去,她一被送入房门,脸上的痛楚减轻了许多。她躺在床榻上,对兰芝伸出手说,“兰芝,给我拿杯水来。”

  兰芝立刻给她倒水来,喝完水,清漪脸色好了许多,“去问问有没有冰块,有的话拿来给我敷一敷。”

  脚上的履已经脱掉了,脚棒子那里肿起了一块。

  侍女们将敲碎了的冰塞入一只细长的袋子里,小心翼翼的围在肿起的脚踝上。

  “那个段娘子也忒可恶了些。”兰芝坐在她身旁忿忿不平,“将军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她,凭甚么来找六娘子的麻烦。”

  清漪睁着两只眼睛瞅着帐子顶,听到兰芝这话忍不住笑了,“傻丫头,她要是想的明白,就不会跑到我面前说那些她自己才信的鬼话。”清漪回想一边朱娥和她说的那些话,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小娘子还真的不是一般的奇葩。”

  “奇葩,那也不该奇葩到娘子这里来。”兰芝气鼓鼓的,想起之前自己扑倒朱娥的时候,狠狠地把她撞到了地上,顿时心情又明快起来。那一下不是很重,但也绝对让朱娥疼的够呛。

  “罢了,不在那里还好些。”清漪躺在那里,尝试着动了动。春宴她是安排好了,可是参加宴会的人一个比一个奇葩,城阳公主那对母女也就罢了,贺楼氏竟然也来了,还有其他的那些鲜卑贵妇,个个简直唯恐天下不乱。回想起那些贵妇八卦的视线往贺楼氏还有韩氏身上瞄,清漪都怀疑这些女人很想看贺楼氏和韩氏大打出手。

  哪怕她事先安排的妥当,也扛不住这些人的八卦之心。

  “那里哪里是甚么好地方,也不求甚么真情实意,但是个个伸长脖子等着看你笑话,多好的兴致也败坏了。”清漪在侍女的搀扶下靠在柔软的隐囊上。

  兰芝瞠目结舌,过了好会,她才点点头。

  慕容定下值回来,就听说清漪在外头受了伤,下了马衣服都来不及,直接奔到清漪这里来。他一进屋子就闻到满屋子的麝香药膏味,清漪半躺半坐在床上,抬头望他,神色里没有高兴也没有委屈,平静的叫人害怕。

  慕容定挨着她坐下来,“好端端的,怎么伤着了?”说着他神色一凛,训斥那些侍女,“你们怎么回事,跟着娘子出去,还让娘子受伤了?!”

  清漪被他那个嗓门弄得耳朵都疼,她摇了摇头,“若不是她们,我恐怕要被人抓的满脸花了。”

  慕容定一愣,“被抓的满脸花,到底怎么回事?”

  清漪也懒得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扮柔弱装相,将之前在聚会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慕容定,慕容定听后额头上青筋并出,一拳打在褥子上。清漪都感觉到身下的床板都在震动。

  “简直欺人太甚!”慕容定怒道。

  “的确是欺人太甚,不过也拿她们没有办法。一个是城阳公主,另外一个是大丞相的掌上明珠。我就当她年岁小,不懂事。”

  慕容定霍然一下站起来,如同一头困兽,“不行,向来只有我欺负别人,还没有别人欺负到我头上的,你在这里暂且等等,我找丞相要个说法去!”

  说罢,慕容定立刻往外头走,两条长腿走的飞快,清漪叫都叫不住。

  “这头倔驴!”清漪捶着床板,气的没话说。

  兰芝不解,“娘子,将军给你出头不是很好吗?”

  女子受委屈了,哪个不想夫君能够替自己出头,六娘子竟然不愿?

  清漪叹口气,“你以为丞相真的会把自己妻女怎么样么?不过是赔点东西过来,说句小孩子不懂事勿怪罢了。”

  除非是真正的深明大义,不然哪个人都是维护自己的亲人的。

  慕容定这一去半夜才回来,清漪没有等他,直接睡了,睡的迷迷糊糊中,察觉有人掀开被子躺进来,她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天蒙蒙亮,外头天色由黑转灰的时候,清漪醒来,伸手一摸,就摸到硬邦邦的肌肉。她睁开眼,就见到慕容定躺在那里。

  慕容定这会也醒了,他睁眼看她,眸子里在这清晨朦胧的光中映照出幽幽光芒来。

  “昨夜甚么时候回来的?”清漪还没完全清醒过来,他天生体温高,清晨露重,凉意都透过了窗棂传了过来。

  清漪畏冷,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他这里靠了靠,好借着他暖烘烘的体温把自己暖一暖。

  “嗯。”慕容定应了声。

  “嗯,怎么那么晚才回来?阿家回来之后见不着你,派人到我这里问了好几次了。”清漪迷迷糊糊的,带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娇憨。

  慕容定愣了愣,想起昨夜的闹剧,脑仁忍不住疼起来。难怪汉人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话简直对的不能再对了,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朱娥了!

  “昨夜在丞相那里有事,所以回来晚了。”慕容定答。

  “哦。”清漪应了一声,抵挡不住依旧浓厚的困意,又沉沉睡了过去。慕容定睁眼在清晨的灰色中等了好久,都没有等来她下一句话,气的他在心里骂了几次无情,牙都要磨的咯咯响了。

  到了天放出点点光亮,清漪醒了,她作息规律,什么时候犯困,甚么时候醒来都会在固定的时间,她醒来的时候慕容定已经起身了,他不用外头的侍女伺候,自己把放置在衣架子上的官服取下来,自己穿上,清漪见他笨手笨脚的模样,挣扎着站起身来,单脚跳要过来,慕容定走来按住她,“你脚动不得,别动。”

  话语里闷闷的,似乎还有些郁闷。

  清漪有些奇怪,“昨日是不是在丞相那里受了甚么委屈?”

  慕容定脸色奇怪,他弯下腰来,“昨日我可受了不少委屈,回头你好了之后,可要安慰我。”

  清漪更加摸不着头脑了。她睁大眼看着他,那模样无辜的厉害,慕容定站在那里整了整头上的笼纱冠,这个东西穿在身上浑身上下都不对劲,比起这个他还是宁愿穿戎装。

  慕容定扯了扯下颌系着的冠带,见到她抬头望着自己,双眼大而亮,清丽而无邪。他望着她,伸手抚摸她的脸颊。丝滑娇嫩的触感顿时充满了手心,“你好好在家里,等我回来。”

  她伤着了脚,医官说不能下地,清漪正大光明的养伤,让人送慕容定出门,她半躺在榻上,思索了好一会。

  慕容定清晨说的那话,她想了半日也弄不明白到底甚么意思,想了好会,清漪让兰芝去看看哪个昨天跟着慕容定出去的人还留在家里,不多时兰芝就把李涛给领了来。

  杨隐之这会已经去军中了,她要知道点什么,不是把人叫过来问,就是让兰芝私下去问别人。

  不过李涛是慕容定一手带出来的,清漪也不知道李涛会不会对她说实话,出乎意料,李涛倒是有问必答,很快就把昨夜慕容定在丞相府里头的遭遇说了。

  段秀倒是没有太过包庇女儿,让朱娥出来和慕容定说清楚,可是朱娥言语之间和慕容定起了冲突,朱娥激动之下,说出‘她能陪你睡,我也能,有甚么了不起’之类的话。其中拉拉扯扯更是少不了。

  这样倒也罢了,男女拉拉扯扯虽然在汉人看起来十分没体面的,但鲜卑人也没什么,清漪都见怪不怪了。这会的古人,开放起来能把现代人给吓死。可城阳公主也掺和了进来,说慕容定对朱娥不轨,要把慕容定如何如何。

  段秀倒是让妻女不要乱闹,但偏偏是在慕容定被城阳母女纠缠了好一段时间之后才出的面。

  这□□迭起,奇葩丛生。听得清漪津津有味,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等到李涛说完。她长长舒出口气,“看来,那位段娘子真的爱惨他了。”

  李涛脸上立即露出些古怪的表情,“小人在将军侍奉也有许多年,将军洁身自好,与那位段娘子从来没有任何首尾,只是她一厢情愿纠缠而已。”

  清漪点点头,“这个我知道,那么丞相说此时就此算了吧?”

  “丞相说段娘子年岁尚小,不懂事,以后一定会严加管教。”李涛答道。

  清漪靠坐在身后的隐囊上,果然,不出她所料。段秀怎么可能为了外人来责怪自己的女儿,权势滔天的人,肯这么说,在他自己看来已经是相当礼贤下士了。

  李涛坐在清漪面前,有些犹豫,过了好会,还是开口,“昨日将军也是受了不少委屈。”

  清漪点头,“我知道了。”联想起今日清晨他奇奇怪怪的话语和态度,原来是因为这个。也怪了,他那身蛮力对着男人使可以,可是对着女人,他也总不好对着两个女人喊打喊杀。被城阳母女打个措手不及,也的确有可能的。

  想想看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被个女疯子逼得气的咬牙切齿还不能出手,的确也是挺可怜。

  他临走时候的那抹异样,难不成还是向自己要抚慰?

  清漪这么一想,就笑了。

  她这一笑如春花绽放,刹那间春暖花开迷人眼。李涛也看呆了。清漪一笑看到李涛那痴痴的模样,咳嗽了声,手里的团扇遮了脸,让他下去。

  **

  多日不入阖闾门,几乎都快要忘记这高大的城门到底是如何的雄伟模样了。

  百官入宫,在阖闾门外,不论官职大小,纷纷下马下车,在宫门处列好队伍赶往大殿。在殿门处,还会有专门的将官来检查百官身上是否携带刀具,并且有人将每一个进入大殿的大臣官职姓名全部念出。当然这一切都和被皇帝特许“入朝不趋,剑履上殿,谒赞不名”的段秀不在此列。

  三日一次的大朝会,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繁琐又漫长,这个过程里头,不管是皇帝还是臣子都照着这个过程走一遍。

  朝政不会在大朝会上谈,要谈只会在朝会之后。果然在退朝之后,颍川王,中书侍郎元穆就被前来的中官请到皇帝那里去。

  侍中元谵见到元穆近乎凹陷下去的脸颊,眼神有些闪烁,“中书侍郎身体还好?”

  元穆笑笑,“已经痊愈了。”

  元谵欲言又止,两人进入殿内就听到激烈的争吵。襄城王元颓在御座之下已经没有了半丝臣子该有的模样,他一条腿屈起几乎跪在坐席上。脸红脖子粗,“陛下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驳回丞相的上书?”

  皇帝元绩容貌清秀如同貌美女子,可是他性情却远远没有他相貌那么温和,元颓咄咄逼人,他更是半步不让,“朕为何驳回丞相的上书?丞相上书里头,要朕任命的人,将军政机要之位完全要去,朕不能在这种文书上头用印!”

  元颓见皇帝清秀妍丽的脸上满满是愤怒,他一口气几乎都喘不上来,段秀私下找过他,拜托他说服皇帝在那封任命官职的文书上用印。皇帝的印毕竟还是由皇帝保管着,就算是段秀,也没有那个胆子犯天下之大不韪,私自动用皇帝的玉玺。

  元颓当着段秀的面一口应承下来,心想皇帝不过一个黄口小儿,自己这个阿叔,难道还压不住这么个小孩子?结果皇帝的态度强硬的出乎他的意料。不管是好说还是强逼,都不见元绩后退半分。

  元穆站在外,听到元颓气急败坏的开口,“陛下一而再再而三拒绝丞相的任命,难道就不来哪日大难临头吗!”说罢,一阵窸窣的衣裳磨动声之后,殿内沉寂下来。

  站在门口的元穆和元谵尴尬万分,过了一会中常侍出来请他们两人进去,两人硬着头皮入殿。

  殿内皇帝元绩盘腿坐在御座上,白皙的脸上气的通红,他怒火未消,还在咬牙切齿,“横行跋扈!横行跋扈!”

  “臣拜见陛下。”元穆两人拜倒。

  元绩立即让两人起来,坐到席上面去。对着两个宗室,元绩苦笑连连,“朕这个皇帝,做的还不如高贵乡公。”

  高贵乡公曹髦曾经被权臣司马师立为皇帝,后来因为和臣子密谋铲除司马师,后走漏了风声,被司马氏废黜,后身死。

  “陛下,为何出此言,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元谵和元穆对视一眼,元谵问道。

  “没到这个地步?”元绩苦笑,“皇后性悍好妒,在后宫容不下人,朕让她的叔父去劝说,你知道皇后说甚么吗?说朕这个皇帝是她阿爷立的,既然能立,自然也能拿去朕的皇位。凭甚么叫她在后宫容人?”

  段皇后这话可谓是大逆不道了,元绩原先存在心中的,对段皇后那么点点对于妻子的爱敬如同吹风扫落叶一般,全部没了。段氏的这个女儿在他心里完全成了恶鬼一样的人,看一眼都觉得恶心透顶。

  “陛下之意是?”元谵凑了过来。

  元穆在殿内呆了许久才出来,出来之后他半点都没有在殿内停留,直接去了官署。中书侍郎这个位置足够清贵,但是实权却不多,他生病休养的这段时日,积攒下来的公事并不多。皇帝和他说的那件事,一直盘旋在他心头上,久久不去。

  官署中的人看颍川王的目光都有些微妙,毕竟被抢了妻子,头上偌大一顶绿头巾戴着,不管到哪里都惹人注目。

  还有几人上来和元穆套近乎,想要向他推荐自家女儿的。元氏势弱,但元穆好歹还是个宗室,出身高贵,何况他本人也是相貌清俊出众,也没有宗室贵族们常有的豢养美姬等等毛病。在旁人看来,的确是个很好的女婿人选。之前元穆有段秀盯着,后来他自己又有杨氏,现在他们可以动手了。

  元穆好不容易摆脱这些人的纠缠,到了金乌西沉的时候回去。

  洛阳大道上行人车辆来来往往,元穆坐在马背上,他心里有心事,对身边之事没有半点心思去看。

  突然鼻下传来一阵淡淡的幽香,这个香味和她身上的十分相似。元穆的心思被这飘来的香味一引,抬起头来。

  一辆香车缓缓行来,垂挂于车辆四角的车铃发出阵阵极有韵律的铃声。

  元穆抬首看去,车廉被人从里头小心抵开,露出一张清秀的少女的脸庞上,元穆觉得那张脸莫名的有些熟悉。

  两人的目光交织在一起,在元穆淡淡的疑惑中,少女的车扬长而去。

  清湄坐在车上,放下车廉,胸膛里头的心脏跳的厉害,过了会她再次抵开车廉,向后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到元穆的身影了,她才回到车内。

  她事先打听到颍川王病愈入宫,然后掐着时间过来和颍川王制造一场偶遇。为了引起他的注意,她甚至不惜用清漪以前最喜欢用的熏香熏衣服和马车四壁。

  现在自己的苦心终究没有白费。

  车辆在洛阳城里头转了一个圈,才慢慢回到杨芜府上。王氏听说这时候清湄才回来,不由得派人过去传话,“四娘想要出去,当然可以,只是现在乃多事之秋,外面也不知道有多少不轨之徒,出去的话恐怕会遭遇不测。何况四娘身体才好,还是要多多休养。”

  来传话的仆妇跪在那里将王氏的话一字不漏的传达给清湄。

  清湄甚是恭谨的坐在那里,“婶母所言甚是,儿都记在心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大尾巴狼一脸忧桑的舔着毛:本狼的清白……竟然被别的女狼给扯了……嗷呜——

  清漪小兔几吃瓜:看禽兽狼被占便宜

  未婚夫:兔几不要忘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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