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10

　　再次来到魔界，裴缨有些归属感。就像离家多年的游子，终于跨过千山万水回到自己的故乡。

　　虽在人间混迹那么多年，在这魔界却不过十多年时间。瑶山还是跟她出生时一样混沌，荒凉，她很享受这种感觉，可能是多年心境没有过波动了，每每来到这像当初父神造出她的时候的场景，心里就会有种莫名的悸动。

　　时间真的可以冲淡很多东西，当初说要寻找忘忧草的解决之法，如今自己的执念也没有那么深了。世间处处有情，世人皆是有情人。从前自己的想法的确是有些狭隘了，因为自己未曾尝过情滋味，便否定这四海八荒所有的感情。

　　思绪又飘回那个正午，嫣儿一个人去轩辕族中复仇，由她现在的心境看来，那怕并非是两个人的浅淡的交往，却是一人的一往情深。他有多好呢，好到让她抛却灭门之仇。虽是给自己的父母一个交代，却更是怕让他为难。心知两人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便早早结束罢了。有些事情太过令人心伤，所以即便知道有开始的机会，也会强迫自己选择一个更极端的法子。

　　这不是什么勇气，只是一种被美化了的弱懦而已。

　　又奔波了数日，终于到达魔界的主城。

　　黑色森严的城市掩在黑色的夜幕中，像是掩住了其中暗藏的汹涌。

　　给守城的将士出示了手心的莲花，裴缨便被人带着进入主城了。

　　“姑娘就在此等候罢，魔尊马上就到了。”

　　领她来的人将她带到一处偏殿就离开了。裴缨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手端了杯凉茶喝着。

　　不一会，裴炎便过来了。看见她如今长大的模样倒是有些惊讶，随即又笑了起来。

　　“看样子我眼光还不错，认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儿。”

　　裴缨冷冷地瞥他一眼，继续喝茶。

　　“说罢，时间还没到就回来了，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裴炎也捡了一处位置坐着，翘着二郎腿，喝着茶。

　　“我没法力了，你可有什么法子能让我恢复？”

　　“噢？我记得你从前也没多少法力，却不像现在这么着急。”裴炎挑挑眉。

　　“碰到了个麻烦的人，总感觉在我身边晃悠，但凭我现在这样子也做不了什么，所以有些烦心。”她淡淡道。

　　裴炎抓抓下巴，“法子倒是有，但不是长久之计。”

　　“无碍，我只用个一二十年就好，不久我就要回九重天了。”

　　“你这身子还能回九重天？那天人之间的结界可不是一般的神仙能随便破的。”

　　裴缨也知道，但自己的一半元神在那里，从前窝在瑶山整天睡觉也不觉得有什么，到了京城却发现格外不方便了，那里人多口杂，身为神仙不能随意扰乱人界的秩序，每日都得隐去身形，可渐渐的她的化形术使的都有些不利落了。

　　“你既然要回去，我且托你一件事。”裴炎突然严肃道。

　　“何事？”

　　“你去找一趟连墨，说当初约好得事情别忘了，若是到时候没有兑现，我不介意亲自去九重天取。”

　　怎么哪都是这个名字？裴缨皱皱眉，对这个人总是有些抗拒的感觉，难道是和她丢失的记忆有关？

　　裴缨没有多问，他放下茶杯起身。

　　“跟我来吧，路有些远。”

　　京城的六月阳光格外明亮，像是要灼伤人的眼睛。

　　玲珑在这拜月亭午歇，亦风在一边下一盘残棋。

　　这局棋是当初父君教她的，是离朱尊神所创，这天上地下还没有人能够解开。亦风骨子里还是有些好强的，解这棋局已经有三日了，没有丝毫头绪却不甘心放弃。

　　玲珑被公文折磨的头疼，便靠着栏杆睡着了。

　　这一睡，便梦到了当初她的五千岁生辰宴。

　　天族很重视每个孩子的五千岁这一生辰，因为这是一般天族孩子灵识全开的年纪。玲珑是天君的孙女，今日更是格外隆重地请来了四海八荒地神仙们一同庆贺。

　　这日的明月殿很是热闹。各个神仙送来的礼物几乎装满了玲珑的屋子。

　　玲珑一向乖巧，很得长辈的喜欢。天族还有一位小孙女长玲珑一万岁，和她很是要好，如今玲珑还是五岁孩童模样，她却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在她面前，玲珑倒是真的是一个小孩子。

　　今日瑶光尊神刚好云游归来，给她带来了一串由北荒魔兽体内灵珠做成的珠串供她玩耍。玲珑开心的接下了，很是懂事地行了礼。

　　而在她起身时，目光忽触及一个青色的身影。

　　心中便是一片兵荒马乱。

　　他朝她这边看过来，勾起嘴角笑了，眉眼中全是温情。

　　那时亦风不过是一个小仙，闲来无事听说这里在办宴会便跟着过来凑了个热闹。却不想顺便还偷了某人的一颗芳心。

　　那日之后，玲珑便常常找借口出明月殿，在他的宫殿前玩耍。被他碰到几次后两人便是熟了，经常约着去蟠桃园看桃花。玲珑还记得，他在桃花漫天的树下唤她玲珑，说她乖巧懂事讨人喜欢。

　　是啊，我这么懂事，可有讨着你的欢喜？

　　渐渐从梦境中抽离，玲珑不敢睁开眼睛，怕眼中的泪水流出来，怕他看见了会问她为何这样，因为她没有一个体面的理由告诉他原因。

　　她装作睡熟了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亦风正在解棋局，没见她的动作。

　　终于可以放心的哭出来。

　　是不是所有的爱情，都像她这般委曲求全，不敢越雷池半步？是不是世间的男子，都像他一般木石心肠，对她做的一切置若罔闻？是不是所有的处心积虑，换来的，就只是那随着世间积累而来的熟悉感…最重要的是，怀着这一份惶恐，她该如何过好这一生…

　　收拾好心情，玲珑慢慢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偷偷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泪水。转身看见正皱眉的亦风，笑了笑。

　　“都下午了，尊神可想吃什么？玲珑肚子都有些饿了。”

　　亦风眉头皱的更深，对她的突然说话扰乱自己的思维有些不满。随意挥挥手道，“我不饿，你去吃饭罢，不用管我。”

　　听他如此说，玲珑便离开了。回头偷偷看一眼依旧沉浸在棋局中的亦风，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算了，路是自己挑的。

　　先去了灵韵殿看看齐芷，小姑娘出落的很是清秀，眉目间和贤贵妃很像。

　　如今贤贵妃每日吃斋念佛，一个人守着青灯古佛，对世事也看开了许多，日子虽然单调，但好歹有这个小家伙天天叽叽喳喳的，这冷清的宫殿便有了些许生气。

　　当初的事情也清楚了，那丽妃在皇帝身边吹了些耳边风，想了这么个法子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孩子拿掉。齐成言的死，如今看来也是命运罢。他从小身体便不好，那一年不知为何突然染上了天花，好不容易治好了还剩一口气，混混沌沌地过了不到半年便去了。贤贵妃还是那个贤贵妃，太后之位给了先帝原来的那位贵妃。她也乐得清闲，每日在自己的灵韵殿抄抄佛经。

　　玲珑回来刚好赶上饭点，便和贤贵妃和齐芷一起吃饭了。

　　“姐姐我跟你说哦，今儿我和小太监捉了不少蚂蚱，养在笼子里呢，过会我便带姐姐去看看，有只全身青色的很是凶猛，把其他几只欺负的…”她学的话不多，如今指手画脚的想表达自己的意思，急得小脸都红了。

　　贤贵妃笑了笑，拿筷子敲敲她乱动的小手，“食不言寝不语，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齐芷也笑笑，继续吃饭了。

　　待到饭后便急急忙忙地拉着玲珑地手来到后院地草地上，上面放着个藤条编成地笼子，里面确实放着不少蚂蚱，其中一只浑身青色的很是显眼。

　　两人一同玩着，齐芷的额头都热出汗来。一张小脸却是兴奋的很，玲珑怕拂了她的兴致，便偷偷拿出自己在天界带来的玉扇，在一旁给她扇着。

　　玉扇是生辰时不知那个神仙送的，扇出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这玩意在天界自是没什么用，但在这人间却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了。齐芷看着也觉得神奇，伸手拿过来玩了会。

　　半个时辰后，两人都有些腻了。齐芷便说想去御花园看看，玲珑跟贤贵妃说一声便走了。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玲珑鼻头有些酸了。前几年老嬷嬷也走了，年纪太大，给贵妃端菜时不小心被门槛绊了，脑袋上摔出了个大口子，当日便去了。

　　玲珑拉着齐芷的小手，穿过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小家伙像是着急着向她展示什么，步子很快。

　　两人来到一处空地，这里没什么别的花花草草，只有一颗白色的蝴蝶兰。

　　玲珑凑近看看，却发现这花血气重的很。

　　齐芷像毫无知觉一般伸出小手去摸它，一边口中还喃喃着什么，玲珑听不清。

　　“阿芷，你…认识它？”玲珑试探着问道。

　　“不是啊，是它说它认识我。它从小就跟着我，我们很熟的啊。”她睁着大眼睛说道，还摸摸它白色的花瓣。

　　玲珑皱眉，阿芷是凡体怎么会和这花有感应？是因为那颗回尘果？但是回尘果是仙界之物，这蝴蝶兰血气这么重，怕是魔界之物，两者间又怎会有干系？

　　仔细想想仙界关于回尘果的记载，也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看样子得问问尊神了，她应该知道一些关于这朵花的事情。此地不宜多留，以后可不能带阿芷来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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