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11
日子一天天过去，玲珑也很享受这份宁静。
上水殿外的梧桐花开得格外漂亮，她那宫墙旁边早些年不知为何长了颗爬山虎，她特地命人不要理会，如今爬满了整座墙一片绿油油的，可爱的紧。深绿色的叶子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天界她宫里的那颗年纪比她还大的菩提树。
玲珑在这墙边放了个木藤做的椅子，平时就在这儿晒晒太阳看看公文。亦风还是像平时一样到处闲逛，不知去向，不过大多时间他都在拜月亭中。玲珑心里有些失望，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在一边帮他处理政务以免他被这些俗事打扰。她在这人间也不过还有三年时间了，三年之后便要回天界，到时候怕是两个人更是没有什么机会再见了。
抿着嘴，竹简上的字一个也看不进去。伸手摸摸这些藤蔓觉就像在抚摸自己的经脉一样，相互交错。
一不留神，手被划出了一个口子，鲜红的血液冒了出来。玲珑看着这伤口，有些恍惚。这么刺眼的红，好像在哪里见过。
那无尽的火海，那令人沸腾的温度。火红的火舌朝她袭来，她想逃，但是四周都是一片岩浆，时不时冒出一个气泡，随即破裂开来，不断地鼓起，又消失在那一片火海中，带来的是一阵阵的热气和高温。隐约前方有出口，但是她的眼前的一切都已经在这热浪中被灼烧干净。
阳光洒在身上，感觉身上一阵真实灼热，玲珑吓了一跳，随即冒出了一身冷汗。
一颗血珠落到翠绿的叶子上，格外显眼。
记忆泉水般涌来，她没有丝毫抗拒之力。
双手颤抖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仿佛全身在被火焰灼烧，一道声音在自己脑中想起，这不是自己！这身体，根本不是她的！她早就在焚谷中被那业火…
玲珑缩在椅子上，身子瑟缩着。正午的阳光下，却像如坠冰窖。
全是假的，当年在焚谷中，他来了，他真的来了，但是他没有救她！那他救了谁？他为何而来？玲珑问自己，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双手都捧不住，两只袖子浸了水垂着。
眼睛通红地看着眼前的景色，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
齐芷本来想喊玲珑去吃午饭，没想到看到了这一幕。原来温柔的玲珑姐姐不见了，现在她整个人都浸在一片混沌之中，头发也散了下来，夹着泪水粘在苍白的脸上。
齐芷赶紧跑过去拉她的手，“姐姐，你怎么了？“
她冷冷地看着她，愣了一会，忽然笑了。
“你也是假的。”
随即抛开她的手，转身走了出去。
齐芷被吓愣在原地。
魔界的无业山，位于主城后方，平日里由于魔尊的禁令无人敢来。
裴炎领着裴缨走了好几日才到这里，无业山她也熟的很，小时候便是裴炎常常带她来这里下下棋，看看风景。
他们走到一处翠竹覆盖处，裴炎伸手一挥，面前的结界便消散开来，露出它本来的样子。从前裴缨也感觉到这个结界，只是太过强大，以她以前的力量或许才有可能打得开。
这是一个山洞，里面黑乎乎的。
两人走了进去，越往前行便是越宽阔。待到尽头，只见一潭水池中央有一块土地，上面隐隐的似乎是放着…一个人？
走进了看，裴缨几乎是呼吸都停止了，随即面色冷了下来。伸手摸出长袖中的匕首，身形快如闪电，将匕首架在了裴炎的脖子上。
裴炎不知在想什么，竟是毫无知觉。
“她的元神怎么没了？！”裴缨冷喝道。
他却是愣了，丝毫没有感觉脖子上匕首的寒气。
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看向裴缨，眼中有说不尽的颓废和无奈，“你还不清楚为父亲的为人吗？”
裴缨皱皱眉，还是拿下了匕首。但是看向这台子上躺着的人，心中的不安几乎让她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她一身大红衣裳，身上绣的是黑色的兽纹，和裴缨的一样。红黑交杂，给本来没什么血气的脸上映出了些许气色。双手润如温玉放在腹上，一双柳叶眉，大大的杏眼如今却是紧闭着。
“你认识她？”裴炎似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问她。
“我认不认识自是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为何这个样子在你的无业山中？”裴缨语气有些重，她没想到，找了几千万年的人，竟然会这个样子出现在她面前。
想起一些不好的过往，裴炎一瞬间像是苍老了不少，坐在石台上，伸手替台上的人整理额前的青丝。
“我三千年万年前为了统一魔界四处征战，她便陪着我，直到一日…我被陷害，她为了救我…元神被打散了…”
听他这样说，裴缨深吸了口气，“她这样已经三千万年了？”
他颓废地抓着脑袋，像是个失意的人，没有的往日肆意潇洒的风范。从前他对她说，在这世间，看得多了便是什么都淡了，不过是拿自己的年纪来糊弄这个小娃娃。他亦有自己的执念，深种心底，每每想起都像上瘾了一样，一边因悲哀而痛苦，一边又自虐的觉得这样的日子让自己心中的罪孽能够减轻些许。
“我花了五千年收集了她的元神，但是在魔界怎么也拼不好。一千万年之前，天界和魔界的大战，我遇到了连墨，他说有办法，我便把那些元神给他了。”
她沉默着，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熟悉的脸。
“你…知道她是何人？”他紧张地问道。
“你与她认识几千万年连这个都不清楚？”
裴炎却是沉默了，自嘲地笑了笑，“只知名字，其他…一概不知…“
见他如此模样，裴炎心想又是一桩未了之事，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是知道我身份的，当初认作女儿，也不过是你想占父神一个便宜。”不过这便宜却是占的不小。
“她是父神的第四个小女儿，是我的姐姐，名唤周娆”
他心中松了口气，当初将元神交给连墨还有些担心，如今知道他们是兄妹倒是彻底放了心。
“你也是误打误撞找对人了，可…”裴缨仔细想了想这事，脑中思绪千丝万缕，“连墨为何知道你的事？”
“我也不太清楚，当初心里太急，也没想太多。不过你与他是兄妹，应该知道一些事罢？”裴炎抬头看她，发现她的神色不太对劲，“怎么了？”
“我…不认识他。”
对这事裴缨也不知道是为何，她与其他的五个哥哥姐姐都有些来往，关系不错。但是对于他，她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裴炎也是一愣，随即问道，“你可记得你为什么堕入魔界？果真是为了找回情感，不愿做那有血有肉却是无心之人？”
她皱着眉，脸色有些白。
裴炎心下了然，“你还是回九重天见见他，说不定就清楚了。”
“嗯。”裴缨点点头，心中却是一阵迷茫。为什么自己其他的记忆完好，只不记得他？当年她是为何离开住了大半辈子的六合殿，为何选择来到魔界，当初说是为了找回感情，这个理由是她真心所想还是在那混沌的地方被影响了心智？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直教她莫名的头疼，甚至自己的心都有些刺痛。
裴炎见她这摸样倒是有些入魔的迹象，赶紧为她输入真气稳住心神。
她当初下来是带着仙身的，也带着一半的元神，所以才不至于被魔界混沌的气息伤了仙体，如今去凡界一趟耗费了大半法力，所以方才心神不定之时被这些气息侵染了。
一阵慌乱过后，裴缨的情况才算稳定下来。
“你倒是隐瞒了不少，恐怕凭你现在的模样，连凡界都回不去了罢。”裴炎笑道，语气中有些责备的意思。
裴缨不做言语。
“这石台上有我一半的法力，你也知道我并非生而为魔，我的法力你可以用。”
“那姐姐…”裴缨自是看得出，周娆的仙体保存的如此完整甚至隐隐有些生命的气息，都是因为这石台上蕴含的灵气。
要知道灵气是自然之力，他们这些神魔体内的气息都不是最纯净的，只有这自然的灵气才能作用于万物。所以裴炎为了造出这么多灵气肯定是耗费不少心神。
“无碍，为父已经决定了，”裴炎看向那张令人醉心的脸，“剩余的人生，我便守着她罢，这也是我欠她的。”
她沉默了会，又对他说，“姐姐不会怪你的。”
裴炎笑了笑，裴缨才发现他的下巴上似乎都有些青色了，然怪看着颓丧不少。一向注重自己脸面的人，如今却是胡子都不记得刮了。她想着，怕是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魔界发生了什么事。
待到两人处理完事情，裴炎便把她送到洞口，道了别。
他再次设下结界，转身向里面走去，背对着裴缨朝她挥挥手。
她勾唇笑了笑。
看着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斑驳的树影，忽然记起玲珑，她在魔界这么久，人间不知是过了多少年。万一时间到了，玲珑遭到了反噬…裴缨心道不好，加快脚步出了林子，便纵身飞向瑶山向人间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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