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12

　　玲珑五千岁以后的岁月，几乎每一天都和亦风这两个字有关。他皱眉，她便四处打听缘由，再偷偷的找些有趣的玩意讨他欢喜。他眉梢微翘，嘴角带笑的样子是玲珑最爱看见的模样。

　　她三万岁拜月老为师，跟着到了月老的姻缘殿，看人间万象，世事浮沉。那些人用短短百年的时光，或深情或多情或无情，为一人之心等待一生，为一时欢愉抛却荣华富贵，为名利抛妻弃子，在金玉中孤苦一生。

　　当时她就总在想，自己有着漫漫人生却只用来爱一个人，那是不是这世上最令人心折的事？

　　宫中的菩提树郁郁葱葱，月老常和她在这树下谈论姻缘之事。

　　他老人家说，所谓姻缘，自有天定。有缘者相伴一生，无缘者便会迷失在某一段岁月，在两人毫不知情时便是一次次的错过，从此渐行渐远。

　　听得玲珑心中一阵心慌。

　　但是她也不敢，不敢对他说自己的心意，总是害怕时间不够，等自己与他的关系再亲近些，再亲近些，也许，到那时候，自己就会有那份勇气了罢。

　　这一恍惚，便是四万年的光阴。却不想，时间带来的，只是两人之间的疏离。

　　亦风很少来找她了。

　　玲珑有些慌，但不知道该怎么办。

　　月老都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每日清理红线的时候一双老眼几乎都要冒出火来，这丫头还真是不走心，把一刚及冠的青年与一守寡十几年的妇孺的红线都牵在了一起。不耐烦的让她出去晃悠几圈，自己坐下来继续对着谱子牵红线。

　　被赶了出来，玲珑也不知道该去哪，心想表姐璘玉这几日好像在忙什么，便走到了她的玉清宫。

　　璘玉的宫里很是清静，有一棵极老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日日用天界的清泉浇灌，仙气十足，有时甚至还会有几只彩凤在此栖息。

　　玲珑放轻脚步进了宫门，朝旁边的仙娥眨眨眼，小仙娥见是她笑了笑让她悄悄地进去了。

　　璘玉看着窗外地风景，眉头皱着，手中像是拿着一块像是玉佩的物件。玲珑偷偷捂了她的眼睛，倒是把她吓了一跳，差点将手中的东西扔出去。

　　“玲珑！”璘玉伸出手指点着她的额头，笑着嗔道。

　　“好姐姐，那是个什么玩意儿，给玲珑看看罢。”玲珑嬉笑。

　　璘玉将玉递给她，“这是打开焚谷的钥匙。”

　　“焚谷？姐姐要这玩意作甚？”

　　焚谷乃是天界的禁地，里面从前囚禁着一只麒麟兽。麒麟兽善火，本来那里是一处极其阴寒之地，用来压制它。但在几千万年前那只麒麟兽便死了，化作了火种终日烧着那片土地，于是如今那里充斥着业火，而只有龙族的人才受的住业火的焚烧。

　　璘玉叹了口气，“如今亦风上仙即将飞升上神，要受那天雷和荒火。我听说这焚谷的麒麟果有护体之效，想去一趟，但是…我并非龙族纯正的血脉…”

　　玲珑听了也觉得有些难办，璘玉的父亲是龙族之人，但是她母亲只是个从人界飞升上来的上仙。

　　随即她心中一喜，自己不就是纯正的龙族血脉吗？

　　“姐姐不用担心，那麒麟果我替你取罢。”

　　璘玉眼中闪过一抹喜色。

　　“妹妹此话当真？”

　　“当然，玲珑一向说话算话的。”

　　那日之后，玲珑便向月老处告了几天假。和璘玉一起偷偷溜进了天帝的后花园，用那块玉打开了结界。

　　结界初开，便是一阵热浪袭来。

　　一旁的璘玉有些受不住，殷红的衣袖都被烧掉一截，赶紧用仙气护住身体。玲珑却是无碍，让璘玉在这里等她，她便进去了。

　　这里像是个火做的池塘，上面铺着弯弯曲曲的道路，入眼是一片火红，那一潭火红的岩浆不断地冒着泡，散发着滚滚的热气，每次气泡破裂开来，这空间的温度便是上升一份。而且越往深处走身上的灼热感便越强。玲珑额上已经布满了汗珠，但还是咬着牙走着。

　　这麒麟果在岩浆的中心处，她全身的法力都用来防止业火的灼烧，根本没有力气飞过去，只能一步一步地走着。

　　长发都被汗水浸湿，小脸上也是一片通红，裙摆末端被烧得黑乎乎的，拖在地上。鞋子都被融化，一双绣鞋早就被烧光，她就赤着脚走在这条路上。

　　这里的土地都是土黄色，所有的水分都被蒸发了，上面还散着不少尖尖的小石子。这些石头硌得脚痛，但那灼人的热更是从脚心传到心里，令玲珑喉间燥热。她这一副模样好不狼狈，但玲珑心里却仍是想着，还好亦风不在这，要不然她如今这样子怕是会被一向爱干净地他嫌弃罢。

　　如此慢慢走着，每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行走。

　　终于走到中心，她的血液都快要沸腾了，玲珑用残余的那截袖子擦擦脸，脸上都是一片黑乎乎的。

　　这里一面坑坑洼洼的墙上挂着一颗颗赤红色的果子，果子外边像是某种动物身上的鳞片，在这片火光的照耀下闪着光亮。

　　她伸手去拿，抓到果子时却是手心被狠狠地烫了一下。手上的皮肤都紧紧的黏在果子上面，鲜血冒出来，又被那果子吸收进去。

　　玲珑只觉得手臂上一阵无力，接着再看这只手，却是比另一只苍白了许多，整条手臂的血液都像被抽干了一样。

　　她软坐在地上，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出声喊璘玉，但是这里隔得远，心想她怕是听不到。纤细的手指按在地上，调动着体内剩余的法力，一手紧紧抓着果子，一手以肘支地向前爬着。

　　她法力不多，身上的衣服都被烤的一片黢黑。但还是拖动着身子向出口爬着，一时没有力气，左脚滑倒岩浆中，接着便是一阵剧痛，赶紧坐起来将脚拿出来，只剩下一条枯骨了。

　　泪水在眼中打转，玲珑却是忍住了。

　　更加小心的往前爬。终于能看见出口，璘玉远远地看着她这副模样也是吓了一跳，赶紧跑过来，玲珑笑着将手中的麒麟果给她看。她的手上全是被烫出来的水泡，很大颗，能看见里面的血液。脸上也有好些，原本姣好的容貌变得丑陋的令人作呕。

　　玲珑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太好看，尽量避开璘玉探究的眼光，还把只剩骨头的脚藏在那一片黢黑的布料后面，怕她见了担心。

　　“好妹妹，姐姐就此谢过你了。”璘玉笑着说，她也满头都是汗珠，衣袖有些也被烧着了。

　　玲珑想说，没什么的，姐姐记得告诉亦风，这是玲珑的一片心意。

　　喉间被烧得厉害已经说不出话来。

　　却见璘玉将果子从她的手中拿走，带走一片血肉，疼得她全身抽搐。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带起的风尘迷了她的眼。走了几步，回头看她，对她笑笑，“妹妹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亦风的。”

　　姐姐？

　　她挡住了所有的光，面容隐在暗处，玲珑却清晰的看见她笑了。

　　玲珑彻底愣住，脑子似乎也被这业火烧得不清醒了，心中乱的像一团乱麻，像那宫中繁盛的梧桐树的错综复杂的枝叶。

　　难道她也是....难怪会担心亦风度劫...她怎就连这都没发现？

　　璘玉笑得明艳，在这片火光中很是清晰。

　　那一抹嫣笑从此印在她的脑海中。

　　不，还有那光影处那一抹白色的衣袂，以及那紧皱的眉头，她还想着要帮他抚平那其中的褶子。

　　他像是找回了最珍爱的宝物，紧紧的搂着她。两人似是在说着什么，玲珑已经听不见了。眼前一片迷茫，她已经耗尽了法力，没有法力护着身子。业火像鬼魅似地缠上她的身子，甚至连灵魂都能感受到那恐怖的温度。

　　泪水流不出来，酝酿好的水汽在一瞬间被蒸发干净，但她脸上却是极悲伤的表情，那些水泡一个个膨胀又一个个破裂，像在撕裂她的皮肤，从里到外，不断向外冲撞。全身没有一片完好的皮肤，明明心心念的人就在面前，她也不敢作出什么动静让他回头。

　　心痛的厉害，不知是业火还是其他，眼睛还是看着那一双人渐渐离去的背影，看见他摸摸她的发，看他帮她擦去脸上的灰尘，看他眉梢翘着嘴角带笑的模样。

　　一阵阵抽痛着，满是血水的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全身都在颤抖。

　　这世界一片灼热，她却如坠冰窖。

　　亦风看向那一片火光，总感觉那里有什么东西。右手在眼前一抹，一缕仙气萦绕在眼前，璘玉想要阻止却是没来得及。

　　那里…坐着…一个人？亦风也不确定是不是一个人，因为它全身都是血，两只手臂只剩骨头，上面还连带着些血肉，细长的手指捂着眼睛。他没从见过这么可怕的东西，腹中都有些恶心。

　　直觉告诉他，那一定是个人，因为那全身弥漫着的悲哀不是一般的动物所有。

　　璘玉怕再被他看出什么，挽着他的手臂，作出极其虚弱的样子。

　　亦风赶紧搂着她。“玉儿，你这是怎么了？”

　　“方才去取麒麟果被那业火烧的有些心慌。”她唇色苍白，精致的面容带上一抹病气，显得越发娇弱可爱。

　　亦风心里感激她，也越发觉得自己的眼光极好，璘玉确是个值得倾心的女子。直接将她横抱起来，吓得璘玉笑着捶他的肩。

　　两人嬉笑着离去，此时正是天界天兵换班的时候，璘玉引着他从小路出了焚谷。

　　结界关闭，里面的火焰确越发炽热起来，一缕殷红的气息徘徊在那岩浆之上。

　　从那日后，玲珑便是消失了。

　　不出几日，月老在整理红线时发现自己姻缘谱上玲珑的名字忽然渐渐淡了，心中一阵惊骇。随即静下心神，还好他当初在玲珑身上留下一丝仙力，细细感应，却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溅在姻缘谱上一片猩红。

　　月老银丝般的胡子上也有丝丝血迹，老眼里没了光彩。

　　玲珑…为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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