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芯 6

　　叶烛和萧以终于在日落之前到了家，回来的路上还在溪边把东西都处理了。

　　当下两人挤在小小的厨房，萧以在生火，叶烛正在炒菜。

　　下厨，倒是叶烛的一把好手，不出一会，一桌子菜就准备好了。白嫩的家常豆腐，红烧鱼，蘑菇汤，清炒小白菜,在矮桌上冒着热气，叶烛端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两手支着脑袋，小脸上满脸沉思。

　　萧以拿来碗筷放在一边，也学着叶烛坐在凳子上。此时夜幕降临，家里点起了蜡烛，估摸萧父萧母过会就要回来了。

　　两人就这般沉默着，萧以静静地看着叶烛的侧脸。

　　“唉。”叶烛忽然叹了口气。

　　萧以笑笑，伸手将她的手握住。肌肤相亲，叶烛只是愣愣地看着他。他好像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一遍遍地描绘着她手的形状。她的手指细长，骨节有些分明，看起来是个喜欢做事的。

　　他也不知道为何，明明两人相识不足一月，却感觉这女子早就在他心里好久。儿时睡在摇篮里突然向窗外一瞥的那抹轻纱，第一次对着门外枇杷树背书树上支着脑袋睡觉的女子，还有偷偷想看书结果不小心烧了的慌张模样。短短二十载，他与她似乎已经在岁月中熟识了。

　　叶烛吓傻了。什么法力全失魔界入口被打开主子还不知道得了消息没有，统统都已经灰飞烟灭。脑中只有一句话：他…他…他为何总喜欢抓我的手…

　　叶烛慌，天上的阿青也很慌。

　　面前的小仙娥已经哭了一个时辰了！他怎么劝都劝不住！他虽然看着年纪不小，但是心里还是个孩子,孩子是经不起如此摧残的。

　　如意坐在门槛上，一身粉色轻纱，抬着手擦眼泪。那泪珠像短线的珍珠般一颗颗落下来，但阿青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他还小，不知道怎么面对这样的女子啊。

　　仙娥长得很漂亮哭的也很漂亮，两眼含水，鼻尖一抹红色，额间有个木兰花印记。哭的一抽一抽的，袖子上全是湿的。

　　阿青作出一副沉痛的模样，伸手环住她的肩。好像平时连墨就这样对忘忧的罢？

　　见他这般动作，如意越发觉得委屈，埋在他胸前哭的更厉害了，边哭还边捶他的肩，好似把他当作某人了。

　　“我…我好心给他做的点心…他一点儿都不吃！还…还…给身边的那个小丫头！我…气死我了…”如意抽抽噎噎终于说完一句话。

　　阿青迷茫了，他是谁？小丫头又是谁？把话说清楚啊！

　　“好好好，那家伙不是东西，我改日替你好好收拾他。”阿青安慰道。

　　如意一把推开他，柳眉翘起，眼睛红红的瞪着阿青，“你敢，阮阶有半点伤，我跟你没完！”

　　得了，阿青彻底晕了。

　　“我…我只是有些气，他整日围着那白蒂，都不看我，我哪里比不上那小丫头？”

　　“是是是，你最好，整个天界就你最厉害。”阿青笑眯眯道，心里却想，这怕又是一笔烂账，自己还是不要瞎掺和了。本来只是想找个小仙娥领着自己好好逛逛这天界，毕竟他之前都在九重天，极少下来。如今忘忧回来了，估计连墨也不想要他待在上面耽误他好事，所以才特地下来，打算好好玩他几千年再回去。

　　结果他一掉下来就碰着了一身宫娥装扮的如意，两人聊了几句觉着挺和缘的，还约着一起去青木神树看风景呢。谁知半途被连墨那家伙坏了好事，把好不容易下来的他又弄上去了，还好临走前留了句口信说明日彩云殿前见。这是他唯一知道的除了天宫的其他殿的名字了。

　　于是才有了现在这一幕。

　　如意被他逗笑了，突然愣了会，一日不见，这小家伙怎么长这么大？脸长开了些，眉清目秀的，虽然还有些稚气，不过在天界也算得上一副好模样了。

　　“你…还是阿青么？”

　　“当然是啊，我嫌弃孩儿身太麻烦，吃了些尘灵果长大了些。”阿青道。

　　“哦，原来是这样。”

　　“那青木神树你还去看吗？”千万不要去看了。

　　“不了，我就不信自己比不上那小丫头。”如意撅着嘴，“你是我朋友，你得好好帮我。”

　　她抓着阿青的手，紧紧的，好像是怕他不答应一样。如意只当他还是小孩子，自己都几万岁了，所以并没有什么男女之别。再说了，跟个几千年的小屁孩有什么好别的？

　　阿青尴尬地笑，大姐，大姑奶奶，我跟您可不熟啊。

　　接下来几个月，两人跟连体婴似得，如意寸步不离阿青的身。阿青很无奈，但是没人教过他怎么拒绝女子。

　　从王母娘娘的蟠桃园到九重天上的梧桐林，阿青终于圆了自己的愿望，不仅把天界晃悠遍了，还把九重天也重温了一边。原本几千年的计划，如意带着他不出一月就完成了。

　　那日去的是九重天，六合殿，刚好碰着了连墨在给忘忧上药，忘忧一张小脸通红，阿青顺便啧啧奸笑了几声就走了，走之前在门外还恰好碰着了金累小瘸子，本想好好和他说说话，他们在北荒还见过一面呢。但那金累似乎有急事，没注意到他，而且如意又是急哄哄说还要去蟠桃园摘桃子好做天界食谱出的最新的点心，便就此错过了。

　　蟠桃园中正好有几个仙娥在摘桃子，见了如意行了礼，如意不耐烦地挥挥手，找到一棵极老的桃树，就开始指挥阿青做事了。

　　阿青爬上树，看着眼前这一大片桃林，像翠绿夹杂这粉红的海浪一般向远方翻滚而去。心神荡漾，一低头，看着如意站在树下，阳光洒在衣衫上，似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雾气，迷了他的眼。

　　如意见他不动，双手叉着腰，一副凶悍的模样。伸手指着他，“小家伙，赶紧的，做好点心我还要给阮阶送过去呢！”

　　阿青回过神，这凶巴巴的女人哪里好看了，难怪没人要。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摘着桃子，故意往下丢，看着如意在底下四处乱窜怕摔坏了桃子，笑得没心没肺很是开心。

　　此时人界已是五年之后了。瑶山之上风雪依旧，但仔细看便可发现其中有些许黑色的影子在缓缓移动着。

　　老张用袖子擦掉额头的汗，在这冰雪交加的地方，他竟然都汗湿了自己的一身棉衣。看着手中一棵墨绿色的之物，脸上的潮红越发明显了起来。

　　此处好似一道破天之处，一条乌黑的缝隙由下向上爬去，不知道有多高。缝隙周围弥漫着乌黑的烟雾，不过对人却没什么伤害。老张已经在这儿做了五年的事了，五年内没有一日见过自己的妻儿。但想起轩辕家主的承诺，身体好似又有了力气，继续将缝隙里面的东西搬出，往山下运去。

　　“老张啊，今儿有什么好东西吗？”一旁的老李背后背着一个大大的黑色的石头，背被压的像悬崖上的孤树，弯出一个奇异的弧度。

　　“没啊，干了这么久，也没碰着什么金玉玩意儿。”他笑着，眼角的皱纹极深，一双手也早就变了形，却偷偷摸摸地将那个墨绿的植物往衣服里塞。

　　老李恰好一颗汗珠流到了眼中，伸手擦去，没有看到他的异样。

　　从五年前轩辕厉发现这个地方喉，想方设法搜集各个名士，将这个结界破开了。却没想到这里竟是另一番天地，里面充斥着浑浊的气息，一般人都没办法靠近。只有轩辕厉，他三十年前听说是得了个宝物，周身仙气愈发浓重，瑶城人都说他马上就要飞升天界了。所以对这件事，人们也没有太多怀疑，反而更加相信轩辕厉。

　　破开结界后，他便号召瑶城人民帮他从这缝隙中搬东西出来，再全部运到自己的府中。说来也是奇怪，本来人们都去不了，但经过他一番施法，便可以进去了。他也许诺这些替他做事的人，待他飞升仙界之后定会保佑其子孙后代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回到山下，老张偷偷将那植物藏到了自己的帐篷的一角，此后便好几月都没有管他。

　　一日老张拿着馒头蘸着米汤正在吃，却发现，那一脚隐隐约约长出了片墨绿色的叶子。他仔细一瞧，顿时浑身冰冷，他当初带回来的时候还是小小的一株，清楚的记得只有一片叶子，如今又长出了一片，形态妖异，枝身扭曲，全身几乎变成了黑色。两片叶子相互交错，结成一个诡异得形状，像是在对着老张在笑。

　　老张想，这东西必定是不详之物，得赶紧处理掉，不能让人发现了。

　　当下趁着天黑寻了一处僻静之地就开始挖坑，挖了几丈许才放心，将这东西一丢，就赶紧填土埋了。还是有些不放心，用脚踩了几下，还找了些腐烂的枝条遮挡了这块地方。

　　夜深了，老张回到帐篷，一夜未眠。

　　一轮红月映照着大地，横斜的枝条洒下纤细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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