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伉俪情深
我在马背上优哉游哉地荡着春风，一路被小厮们跑前跑后地照顾着，竟有种重新做回上仙的滋味。尤其是那一声又一声的“嫂夫人”，直直叫到了我心坎儿里。偶尔回头望到时影那张铁青的脸，也会感叹一句：生活真是美。
辗转了一夜，到第二日晌午，整个列队穿行过一个小镇。镇上沿路的百姓似乎都知道了我和时影是成源口中的庄主请来的贵客，纷纷投来敬佩的目光。马队最后停在了郊外的一处庄园前。坐在马背我抬眼一望，只见匾额上隶书着四个大字：护锦山庄。
还没下马，山庄庄主与庄主夫人已经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口中全是“一路辛苦了”，“有劳了”之类的客套话，神色很是恭敬。见时影马上就要上去招呼，我连忙撅起小嘴，将手朝他探了过去，“扶人家下去嘛。”
时影回眸看我，一张本就不晴的脸立即覆满了乌云，唇角肌肉微微抽了一抽。虽然不情愿，可碍于众人在场，他只怔愣了一瞬，便很快回应地将手向我搭来，眼中露出了丝温柔的浅笑。
我脑子一阵恍惚，他竟然对我笑了，虽然……咳咳，很勉强，很官方……愣登了片刻，我也毫不客气地顺势搭上了他的手，死死握紧，摇了摇身子，装出一副娇嗔模样来：“要抱抱。”
时影眸光暗了暗，看向了别处，“这么多人，自己下来。”
我心里偷笑，量你也不敢发作，便又故意摇了摇身子：“不要嘛，就要夫君抱。”
成源在一旁早看不下去了，一脸坏笑地打趣：“时影大侠，嫂夫人要抱你就抱一下嘛，疼媳妇儿是应该的。”
“就是就是。”身旁一群小厮笑着起哄。
时影的脸抽了一抽，深不见底的黑瞳将我定定望了会儿，忽而浅笑开来，拉长了语调，道：“好——听夫人的。”说着上来就要拦我的腰。
他那双一贯冰冷淡漠、完全摸不透内力情绪的眼，此时却带了丝温浅的笑，弄得我浑身寒毛直竖。怕他发飙，我立即识趣地自己跳下地来。
庄主裴德，长得有点肥，大腹便便的，他的夫人春锦却年纪轻轻，生得如花似玉。我与春锦简单寒暄了两句后，便感觉有点困。
春锦夫人倒是很体贴，“妹妹一路走来舟车劳顿的，我让人安排个下榻的地儿去。”
我也客气地笑，“那就有劳夫人了，收拾出一间厢房就行。”
“两间。”
这时，正与裴庄主交谈的时影忽然横插了一句。
春锦夫人与裴庄主对视了一眼，看看我，又看看时影，满脸疑惑：“怎么，二位不住一起吗？”
我的脸僵了一瞬后，连忙干笑着打起了哈哈：“那个……我夫君每日勤练武艺，他怕打搅到我休息，经常会多要一间房练功。”
“哦。”春锦夫人笑了，“在这里就不必了，山庄有宽敞的练武场，二位只需好好住着就行，不要太过拘束。”
我感激地点点头，心里暗喜：这可不怪我了哦。
时影神色难看地将我冷眼一瞧，问裴庄主：“可以先去看看前庄主与的尸骨吗？”
裴庄主的脸瞬间变得严肃，伸手，“请。”
听裴庄主路上介绍，我才知道原来这个护锦山庄一年前曾发生了一场匪夷所思的惊天大案。
前庄主名叫裴敬，为现庄主裴德的兄长。一年前的一个夏日，酷暑难耐，他便偕同自己的夫人去了山林的一间竹屋避暑。谁料山林里竟出了个怪物，趁两人不备，兽性大发，生生将二人咬死在那里。直至暑尽秋来，天气转凉，裴敬之子裴先羽发现双亲久出不归，才带了一伙人前去寻找；不幸于寻找之中也罹难，尸骨至今仍未找回。
停尸房里弥漫着异味，蛛丝网结，裴庄主同年失去兄长和侄子，一提起旧事便涕泗横流，难掩悲痛。
我仔细想着，禁不住问：“那昨晚在林子里遇到的难道就是残害前庄主与夫人的怪物？”
裴庄主抹着眼泪，声音悲痛：“听小厮们说了，就是！这怪物伤人都会留下相同的伤口。为以后查有所据，我便用药水将兄长和嫂夫人的尸骨保存了下来。”他一面说着，一面命下人将两副棺盖推开，尸臭味迎面扑来。
我胃里顿时一阵难受，喉咙里立即有东西要溢出来，实在碍于裴庄主的面，不好表现得过于明显，又硬生生地给咽了回去。这反胃上来的东西味道就是奇特。
时影倒是面不改色，他戴上棉麻手套，由裴庄主帮忙翻动尸身，细细检视起来。只见两人面容栩栩如生，跟跟活人没什么两样，确实被药水保存得很好。只是脖颈的动脉处有明显被咬断的痕迹，伤口血淋淋的，却一时辨不出是何种异兽所为。
“这怪物穷凶极恶，经常出没在山林与民间，不知伤了多少妇幼，我身为堂堂庄主，派小厮们前去抓捕了很多次，奈何怪物过于凶猛，又多隐匿在林间，连续抓了一年都没抓到。”裴庄主忧心地看着正认真检视尸身的时影，叹气，“可惜我兄长夫妇与侄子的仇至今未报，不知他们泉下有知，该作何等感想。”
他又一把抓住我的手，“吧嗒吧嗒”地掉下了两颗泪，满脸悲痛，“好在江湖派来了两位前来相助，这桩命案可真得拜托二位了。”边说边要向我下跪。
我慌了一慌，连忙扶住他，“我们尽量，尽量。”
我这才明白事情的始末。原来命案一直悬而未决，仙界才借着修行，把这个断案的机会给了我和时影，并提前向武林传达了“天令”，给我俩安排了个“江湖侠侣”的身份，好掩人耳目。
不错不错，老杂毛挺会写。
进了庄园安顿下来后，春锦夫人已命人备好了午饭。
要知道这几天一路走来，吃的全是硬邦邦的干粮，一点食欲都没有。外加途中又被狗咬，又被人追杀的，连一顿好饭都没吃上。看着满桌子的鱼肉，我哈喇子很快就流了下来。当下也不客气，夹起一大块肉就送至时影嘴边。
“夫君，张嘴。”
喂得突然，时影怔住了，眸光散出了冷气。逼得我的筷子在嘴边僵了一瞬，碍于别人眼色，终于装模作样地吃了进去。顺势也挑起了一根青菜扔进了我碗里，微笑：“夫人多吃点。”
庄主夫妇见我俩一副伉俪情深的模样，满眼钦赞：“这小两口就是恩爱。”我暗暗地笑，是装得像。
可没过一会儿，时影便借着与裴庄主喝酒，把我晾到了一边儿，再也不搭理了。在酒桌上没精打采地坐了会儿，我就回房了。
只将春锦夫人安排的厢房那么一扫，我就料想今晚一定会有番波折。房间不大不小，只有一个床榻，一张被褥，睡夫妻两人刚刚好。
很好，很周密，我摸着下巴偷乐，回去要好好谢谢司命那老杂毛。
眼见天色渐晚，我一骨碌滚进了被窝。想着等时影酒醉回房之时，看到我在被窝里赤条条无牵挂的，说不定脑子一热，身子往上一压，稀里糊涂的这事儿就成了。到时还要什么英雄救美，英雄爱美人的拖沓戏码，直接生米煮成了熟饭。
果然到了深夜，房门“嘭”的一声被大力推开了。时影冰着张脸，一身酒气地立在了门口，冷风飕飕地穿门而入。
我的小心脏扑通跳了两声，努力定了神后，娇笑着冲他招手：“夫君，上床。”
时影跌跌撞撞地冲到床前，浑身散着酒气，“你下来！”阴冷的眸里藏了怒火。
感觉有点好笑，我笑出了声：“你上来。”
话刚说完，他忽然俯身，一把捏住我的胳膊就是用力一抽，伴随着呼啦啦的响声，我连人带褥的，跟秋风扫落叶般被他抽下了床。听得“咚”的一声，屁股砸在了地上，感觉股沟裂了。
“你怎么能对自己媳妇儿这样？！”
抱着被子在地上打过几个滚，坐定后，我生气地看他。
“少装。”一把又将我揣在怀里的被子抽了去，眸色露出嫌恶，“我忍你一天了。”说完，他一副事不关己地模样倒在了床上，脸朝里侧睡去。
没想到好戏还没开始就结束了，我鼻头由不得有点酸，只好蜷着身子贴在冰凉的地面，睡过了在人间最踏实也最憋屈的一晚。
到得第二日，看天气晴好，惠风和畅，裴庄主便邀我与时影一起出去骑马射猎。
时影不愧为南天门大将，即便下凡后被同样封了仙术，但仅凭自身的武艺也足以获得了满堂彩。他提缰纵马，不一会儿就射杀了好几只野味，率先夺得了头筹。在围观的小厮们一片连声叫好中，我站在猎场外看得春心荡漾。
就在他又射中了十个靶心后，我忍不住犯起贱来，隔着栅栏朝他跳了一跳：“夫君，带我。”
听到唤声，时影在猎场中心掉转过马头，将我冷眼一瞅，立即扬鞭策马，凌空御风般朝我奔来。马蹄越来越急，眸光也越来越冷，我正瞧着情势不对，已被他迅疾赶到了身前，掐着脖子提到了马上。
我心突地一跳，正忐忑着，已见他回眸朝栅栏外满目钦赞的庄主夫妇朗声道：“我带夫人出去玩一玩，你们不必等了。”
我心里一沉，他他他不会是要对我下毒手吧……
果然。
一出猎场，他猛地挥了重重的一鞭，屁股下的马便跟发了癫一样，猛地加速蹿了出去，朝一个偏僻的角落奔去。
“时影，我们去哪？”
我坐在后面忐忑得很，手也不敢放在他腰上，一路被甩得头晕恶心的，忍不住唤了一声。他没鸟我，鞭子抽得更狠，坐下的马没命价地继续往前奔去。
就这么被折腾了好久，渐渐闻得前方一股扑面的恶臭后，时影忽然勒住了马。我被甩得头晕脑胀，迷迷糊糊睁眼，看到前面竟是一个粪坑。
“这……”
还没容我多想，时影忽然反手向后，一把揪住了我的脖子，紧接着往上一拎，我整个身子蓦地腾空，被他隔了老远朝粪坑里扔去。“不要！”我在半空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
“啪”，整个身子很快就陷进了又软又泥的粪坑里。伴着阵阵恶臭，胃里瞬间翻江倒海了起来，苦水儿立即逆流而上，涌进了嘴里，“哇”的一声，中午吃的饭全吐了。
“你……”
我气不打一处来，将胃里的积食吐了个干干净净后，挣扎着要爬起来，猛地脚下一滑，一张脸一声脆响地亲在了屎上，衔了满嘴的粪泥。
“哼。”
时影坐在马背，朝我挥着鞭子，一副小人得逞的坏笑，“好好玩，不怕笑话就回来。”
我巴着粪坑的边边，踉跄着脚步往上蹭了蹭，“你公报私仇，你小肚鸡肠，你丧尽天良！你……”气得我都语无伦次了。
他掉转过马头，饶有兴致地看我，“心放宽点，这才刚刚开始。”说完扬鞭一挥，眨眼奔出了几里开外。
我感觉肺都要炸了，坐在坑里边哭边骂：“等着吧你！回去我要好好向天帝告一状，治死你这小畜生！”
他走后，我废了好大劲儿才从坑里爬出来，一路躲着人悄悄跑去河里洗了整整一个下午，才将满身的屎味洗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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