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星蝶蛊毒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徐徐探寻，终于在一个小角落处，碰上了时影一双深不可测的瞳眸。

　　我触电般移开目光，心里生气：在女人堆里爬得不快乐吗，还有闲工夫来这里....

　　这时四个人又将一个气息已无的老者抬了上来，红菱冷眼看我：“这位老者已然病故，咱俩就比谁能让他站起来走动，如何？”

　　我上前摸过老者脉象，又细细检视过其余所有能判别生命体征的部位，发现他却是已然亡故，任是华佗再世也回天无力，不由生气：“老人家死了不好好安葬，谁让你们抬上来的？”

　　下面一个似是老者的亲属脸色忐忑：“红菱大夫说，她会起死回生之术，能让老父活过来。”

　　“自己医术不行就承认，不要绝了别人的生路。你不行，我来。”

　　红菱对我冷嘲完，转身取出一个白色丝绢，里面似是包着什么东西，外面看着黑阴阴的一片。没等我接话，她已打开，露出一丛泛着星光芝麻大小的蛾子，在她手中扑簌簌飞动。

　　我的脑子瞬间一片混乱，眼见红菱扒开死者的嘴巴，将捂在手心的黑蛾慢慢灌了进去。黑蛾脱离了她的手，倏忽向死者喉间飞去，发出簌簌响声。

　　我当下冷汗直冒，感觉脑里分明是有这种东西的，分明是见过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正自绞尽脑汁苦想时，死者的手指忽地微动了一下，紧接眼皮波动，醒转过来。

　　“看，死人活过来了！”台下人大叫。

　　我睁大了眼，果见那死者悠悠坐了起来，竟还缓慢下了几案，准备走动，一切均与活人无异，唯独一双眼浑浊空洞，似是覆了层翳。台下死者的亲属见他活了过来，一路连哭带笑地跑了上来。

　　我眼看着死者在家人呼唤声中，脸上与眼中却没半分温情流露，如同行尸走肉，却又不像活人所为。当下心觉不妙，急忙拦住奔上前来的家属：“他不是你父亲！”

　　亲属心急一把将我推开，红菱媚笑出声，冷眼瞧我：“婧兮大夫，你输了。”

　　我心里自然明白，按照赌约，输者需当众自挖双目，砍掉双手。只是此时听着周遭此起彼伏的恭维声，我却只是两眼空空地看着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脑子里乱糟糟的，心底接连有种声音告诉我，不是这样不是这样....

　　那到底是什么....我印象中明明是见过它的，极力在脑海的各个角落搜寻与之相关的一切线索，却发现脑里竟蛛丝网结，怎么也扯不清楚....蓬莱，不对....冰原，不对...南山....

　　想到这，我陡然精神大振。

　　没错，是在南山！

　　当年，我被红菱砍落双手后，临走前她便是将同样芝麻状的黑蛾洒在我血淋淋的伤口处，黑蛾一经舔血登时向血肉中爬咬。眨眼之间，浑身便如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令我痛不欲生。为了消解疼痛，我果断决定将犹自滴血的腕口在身侧粗糙的大石上猛烈磨动，每擦一下，都搓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沫，直至皮肉完全烂开。

　　直到于糙石上磨了将近半个时辰，才将这些深嵌入肉的黑蛾完全磨掉，尖利如刀的石棱将我原本的手臂由腕处又向上磨掉了一寸。殷红的血沫于阳光下泛出彩光，在手上打成了泡儿。我身心俱痛，终于经受不住昏厥过去。

　　回想起往事，我浑身有钻心的疼痛，气息瞬间滞怠。瘫在地上缓了缓，我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冷冷笑道：“红菱，你竟敢擅用‘西域星蝶’这种阴物。”

　　显然被我说中了，红菱正自笑着得意的脸瞬间表暗：“你说什么？！”

　　我冷笑出声：“我说什么你不知道？你当初用这种阴毒手段害我，如今还要蛊惑大家？事到如今还装什么？”

　　我转而面朝众人，向所有人指控她的罪行：“她刚刚用得那种黑色蛊虫是西域星蝶，此蝶生命力极强，服用后便以人体为寄主，吸取寄主的所有组织和血肉，以供己身存活。而服用后，人体会被星蝶完全占据，从四肢到大脑，彻底变成不会思考的行尸走肉。”

　　有关西域星蝶，在我当年一路爬着去到北边的冰原，确定命保下来后，便寻到机会将西域星蝶的所有内容从头至尾研究了一遍。

　　众人听我一番言语，均睁大了眼，将信将疑地看着红菱。红菱怒气陡生，朝我尖叫：“你放屁！”

　　我不理会她，只是朝着死者家属道：“你们说他活过来，那请你们探下他有没有鼻息，看他的眼里有没有光亮，再唤他几声，看他能否应你。”

　　照我说得做了，发现一切果然与我所说相符，家属们顿时满脸惊骇，浑身发颤着睁大了眼：“婧兮大夫，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

　　我有点生气：“生老病死乃世间常态，人去了就该让他永归黄土，你们打着歪心思让他起死回生，否则怎会着了她的道儿。如今，你们该问的不是我，是红菱！”

　　镇长见状，急令护卫上台，十几把白刀齐齐出鞘，将红菱团团围在中心。台下众人此时也早已对一切心知肚明，当下几个人跃了上来便要对她拳脚相加。

　　红菱眼里怒火熊燃，猛地转脸看我，怨毒与阴狠之色占据了瞳眸，浑身的戾气在这一刻陡然散出，阴寒之气缕缕扑面，令我心下不由惧了惧。

　　一阵歇斯底里的猖狂大笑后，红菱眼睛不眨地向我一步步走了过来，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心里畏惧脚步不由得退了两退。她走近了我，忽而目带讥刺地一字字问：“敢问婧兮大夫，是否认同医者父母心的说法？”

　　我不加思索：“当然。”

　　“那这是什么？”

　　突然，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向外用力一拧，我手上吃痛，蓦地全身软麻，在她一只利爪紧勾下瘫软地跪倒在地。

　　红菱咬紧牙关忿忿看我，目眦欲裂，似要将我吃掉。几只又红又长的尖指甲蓦地嵌入我的肉中，钻心的疼痛浸透四肢百骸，瞬间我跪在地上没了反抗力气，只觉着额角冷汗涔落，开始大口大口地喘起粗气。

　　小璟见我面色惨淡早已忍耐不住，飞身上去猛力扑打红菱，可惜他小小的身影每次都不受力地穿了过去，几番过后便气得鼻孔冒烟。

　　“看到了吗？这就是所谓的医者。”红菱深了深嵌入我腕部的长甲，又一阵刺痛沁入，听她尖厉笑道，“婧兮大夫，你倒是跟大伙儿说说你这双手是怎么来的？”

　　她转而面朝众人，冷笑：“她自己的一双手早在多年前就被砍掉了，原本是个废人，不知现在窃用了谁的手，竟敢接到自己腕上，天理难容！”

　　我这双手当年被天帝接好后，因不是自己原来的手，恢复得并不好，更与常人差距太大。拿不动重物，干不了粗活，每当雨雪天气温骤降时病痛便会发作。

　　刚才被红菱捏了这么一下，于常人虽是简单能忍的小痛，于我却有如刮骨剜心，痛入骨髓，当下身子僵直到什么话也吐不出来，唯有冷汗湿透全身。

　　台下众人见我并不否认，瞬间炸开了锅，一片哗然。

　　“看到了吧，身为医者，她可是割下了别人的手装到自己身上，真够心狠手辣，我今天来就是要拆穿你的真面目！”说着手上加力，眨眼便将我毫无缚鸡之力的手拧得红肿。

　　红菱正自尖笑，忽地凌空飞来一脚直接勾向她的下颚，由下翻上擦着她的脸刮了过去，顿时红菱娇媚的一张脸直接被扯了下来，鲜血横流。她倒在一边捂着脸撕心裂肺地尖叫，面目狰狞可怖。

　　时影转而倒转剑锋，提剑蓦地朝红菱头顶斩落下去。

　　我情急大叫：“先别杀她！”

　　长剑在离她头顶半寸时陡然顿住，停落片刻，转而侧头劈下，只听红菱一声惨叫，右臂已被齐肩斩落，血溅当场！

　　“红菱，你恶贯满盈，还要骗大家到什么时候？”青岚奔上台来，一把捏起红菱血淋淋的下巴，愤怒令脸上肌肉尽数扭曲：“当年婧兮的一双手就是被你砍掉的，你还有脸提？！”

　　闻言，时影眸里异光乍现，将眼一点点移到我脸上，忍着气问：“你的手是被她砍掉的？”

　　我小声“嗯”了句，时影的眼睛刹那亮如军刀，怒火熊燃：“那就更不能饶她了！”话音落，转身提剑运气，蓦地将剑直插红菱心脏。

　　瞬间，红菱胸口血液汩汩涌出，猛地一大口血喷了出来，脸颊一阵扭曲过后，忽地阴毒的眼神直勾勾地盯住我，发出鬼厉尖叫：“西域星蝶，西域星蝶，哈哈哈！”笑到一半，两眼一翻倒在地上，彻底断了气儿。

　　我心里黯然，从今往后，红菱对青岚下的情蛊，便再没人能解了。回头去看青岚，只见他的脸明暗相加，我紧绷的心微松立时又悬了起来，她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时，时影走过来扶我站起：“回去吧。”

　　一靠近他，我便闻到他身上隐约散出的脂粉香，心里顿生厌恶，当下耸了耸肩，脱开了他的手：“师兄会送我回去。”

　　青岚过来搀我，这时才将他惨淡的面色和发黑的双眼看得真切，心里一酸，这几天他在红菱的巫馆一定受了不少委屈。

　　回到巫馆，青岚找来一张卧榻，扶我躺了上去。

　　我一歪着，便觉再也站不起来，刚刚与红菱交战虽有惊无险，却像耗完了我一生的精力。当下只呆呆望着通红肿胀的手出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微微平定心神，便开始感觉由手触发的疼痛沁入了四肢百骸，冷汗将衣服浸得湿透。小璟伏在榻前，眼泪汪汪地将我看着。

　　将我安顿好后，青岚急忙跑去药柜抓了些白芷，细辛，牛蒡子，夏枯草一类消肿止痛的草药，拿起药杵猛烈研磨起来。不时，研好了药泥儿，他便将黑乎乎的药一点一点地涂上了我的手，感觉凉凉的。敷完药，他又取出白绷带轻轻缠了上来，密密匝匝地围了一圈又一圈，下手很轻，生怕弄疼了我。

　　我端详着他惨淡的面色，明明自己在红菱那里受了很多苦，却一句苦都不说，看我的眼里全是温柔，心里酸酸的，掉下泪来。

　　他伸手帮我抹去眼泪，笑得很暖：“不要哭，师妹哭了就不好看了。”

　　我又勉强笑了出来，这时感觉绷带内热了起来，好像火在烧，药力开始发作了。我感觉微困，轻轻阖眼，打算睡去。忽觉又有只手触上了我的脸，指尖残留着无尽温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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