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逢故人
程瀮并没有想到，会在街上碰上顾长靖。
她本来想着，顾老将军过了十五便会回边疆，到时顾长靖也是会随着去的。她也只能趁着还剩几天的时间多与顾长靖见几面了。本是想着求了朔帝多出宫几趟的，没料到她小弟这两天有些闹肚子，在宫里照料了几天，等小娃儿活蹦乱跳了这才敢放心出门。
程瀮出了宫也是往着镇国将军府的那条街上晃的，溪蕊一边跟着自家公主身后往前走一边纳闷：怎么好不容易出宫一趟都不看看街边的新鲜玩意儿吗？
溪蕊跟着公主的时候难得走回神，结果一转眼就不见了自家公主，急得溪蕊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瞎转，都快要哭了。
程瀮只是看着了顾长靖的背影，脚跟一转便跟着进了另一条岔路，压根儿忘了身后还跟着个溪蕊小宫女。
快步走过去，又在临近前拉了拉裙摆做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在人背后出声招呼：“顾少将军！”
顾长靖回头，就见小姑娘穿的像个白色的毛球圆滚滚的一团，露着一张红扑扑的小脸朝着自己笑得天真。
左右瞧了两眼，顾长靖略有些皱眉，“你自己一个人出宫？”
程瀮这才觉得身边有什么不对劲的呢。小嘴一撅，程瀮有些忧心了，溪蕊丫头好像被弄丢了。
“怎么了？”小姑娘撅了嘴不说话，顾长靖下意识便问了出来。
程瀮抬了抬脸，“我的丫头不见了。”
所以这是要找自己帮忙吗？顾长靖误会了，“啊，那我帮你找找吧。”
喂！少将军，明明实际情况是这位为了看你才把丫头弄丢的根本不是先丢了丫头再向你求助啊！
旁边一直被无视的顾铭小公子硬着头皮上前跟程瀮打了个招呼，转头就跟顾长靖道：“咱们分头找吧。”不待顾长靖答应，这位跑得比兔子还快，就怕那小公主突然想起那天的事情跟他算账。
程瀮望着顾铭的背影有些怔楞，“好像对我避之不及啊。”顾长靖看不到的角度，程瀮的嘴角扯起一个赞许的微笑，挺不错，小兔崽子有前途，知道自己杵在这碍事呢。
顾长靖自然是不知道程瀮在想什么的，见顾铭跑远了便道：“你别着急，大活人呢，丢不了的。”
程瀮并不如何担心，溪蕊小丫头人精着呢，自然是丢不了的，大不了，那小丫头还能自己回宫呢。
是以，程瀮跟上了顾长靖，两人并排走在街上，那脚步闲适安然，一点都没有着急的样子。
顾长靖只以为她人小腿短走不快，小姑娘家家的身体又娇弱，也不敢走得快了叫人追。
“我耽误少将军的事啦？”
天真明媚的表情配上懂事又稍带着委屈的言语，让顾长靖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不是不是，我没事呢，阿铭说街上挂花灯呢，挺热闹的，我便出来看看，闲逛，没事的。”
程瀮闻言笑得灿烂，“少将军久在边关，这京中的花灯节想是与边关不太一样？”
“边关哪来的花灯节啊。”顾长靖摇头回忆，“边关苦寒，连村落都少，离着军营几十里处倒是有个小镇子，也并不怎么富庶。一年到头也就年关前后几天热闹，军营里轮了岗，大家去镇上喝酒热闹一番，再之后便又要全力戒备啦。花灯节么，那小镇子也是不怎么过的，了不起挂几盏花灯应个景儿罢了。”
程瀮自是知道边关是个什么光景的，朔帝在位之时，手段颇为软弱，周边各国蠢蠢欲动，驻守边关的将士们无一日不是严防死守，就怕给了匈奴可乘之机。如此紧张的情势下，那些将士们那还有心情过什么年过什么花灯节。只是程瀮知道，她却不能说，她如今只是个养在深宫不识人间疾苦的小公主。
“那军营生活岂不是很清苦么？”低下了声音，程瀮仿佛在自言自语。确实也是在自言自语，只因她突然想到，身边这个少年在十岁之后便是在边关过的那样的日子，而前一世，这人还死在了那凄凉的边关境地。
程璟！程璟！你怎么忍心啊！顾家三代，代代忠臣，为大业鞠躬尽瘁，若无顾家，整个大业王朝也不知还存不存在。尤其在朔帝驾崩后那几年，程璟在众位成年兄弟的虎视眈眈下腹背受敌，若非顾长靖，他又岂能登上皇位？到头来，顾长靖却落得个兔死狗烹的下场，当真可恨！
“公主？公主？”
跑远的思绪被强行拉回，程瀮抬眼对上了顾长靖担忧的眼神，勉强扯起一抹笑，“无事。”
顾长靖，今世有我在，必不会叫你重蹈了前世的覆辙！
街边一阵喧哗，瘦小的身影猛地撞过来差点撞到程瀮的身上。
顾长靖眼疾手快，一边护住了程瀮一边伸手拉开了那撞过来的小小人影。
小家伙一身的绸裙夹袄，穿戴得不赖却是披头散发满面泪痕，被顾长靖一抓腿便软了，一下子跪坐在街面上，挣了两下没起来便伏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吵嚷中，几个大汉追近，探手便要去抓那伏在地上的小女孩。
小女孩哭着往后缩，泪水伴着哭声听起来凄惨无比，“大叔你们饶了我吧，你们放我走吧，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小女孩跪着地上不住地磕头，不一时，光滑白皙的前额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几个汉子毫无同情之心，一把揪起小女孩，骂骂咧咧拖着便走，“放你走？放你走你老子欠下的赌债谁还？我告诉你臭丫头，你老子既是已经将你还了赌债你便是我们家大爷的人了，还想跑？没门儿！瞧这小模样，养个几年卖去妓馆也是能出个好价钱的。乖乖跟我们回去，免得受皮肉之苦！”
那小丫头闻言更是不住挣扎，一径往后撤着身子打坠，吓得嚎啕大哭。
小丫头的抵抗换来几个大巴掌，原本煞白的小脸被打得通红，很快便肿了起来。
街边围了一些看热闹的人，也有那心软的妇人看着直摇头，嘴里嘟囔着小丫头可怜，摊上那么一个爹。
程瀮皱眉，看向那嘟囔小丫头可怜的妇人，“这位大婶，您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叹气道：“丫头她爹啊，赌得厉害。这不么，前天欠了个大的还不起了，自己上吊了，丫头娘也跑了，就生这么个丫头，那赌坊老板偏偏说丫头爹已经画押拿着丫头还了赌债了。这进了那地方，这丫头还能囫囵得了吗？没听这人说么，要把她卖去妓……”许是觉得那种地方不好说给这穿金戴银的娇小姐听，那大婶自动住了嘴，又叹了口气，“总之啊，这丫头可怜啊……”
那边那小丫头还在死命挣扎着，惹得那大汉又要一个巴掌抽下来。
顾长靖沉着脸一抬手将那要打人的大汉掀了个跟头，小丫头侥幸躲过了挨打。
“臭小子你是什么东西！敢管我们常胜赌坊的事情？！”那人爬起来便是一阵叫嚣，几个同伴也都摆出了架势，准备干架。
顾长靖将那小丫头挡在身后，“你们……”
话音未落，那几个大汉已经挥拳扑了上来，“少他娘的废话！”
一见双方真的动了手，围观的人群迅速散去，就怕波及到自己。程瀮赶紧将小丫头扶到一边，省得被不长眼的拳头伤了。
小丫头瑟瑟发抖，脚软地站不起来，程瀮便将人拖到了街边，找了个台阶扶着小丫头坐了上去。
“别怕啊，没事的没事的。”程瀮蹲在小丫头身前柔声安稳着。
小丫头抬头看来，一双明媚的桃花眼中蓄满了泪水，目光触及程瀮的一瞬又低下头去，带着自愧形秽的颤抖，“多……多谢小姐……”
程瀮先是被那双眼睛吸引，继而注意到那左边眼睛旁边的一颗红色，还未来得及细看，小丫头已经低下了头。不及细想，程瀮伸手抬起了小丫头的下巴，眼睛死死盯住了她左边太阳穴的位置。
小丫头被程瀮的动作弄得更是害怕，这位小姐看她的眼神好可怕！小丫头一害怕，泪便滚滚而下，一张湿漉漉的小脸衬的太阳穴旁那颗花形小胎记更是娇艳欲滴。
小小一颗，五瓣梅花的形状，红的像是一滴血。
梅娘，是你吗？是你吗？程瀮一瞬不瞬盯着那胎记，心中已是打翻了五味瓶。
那个女子啊，为她拼了命舍了身，就为报那一饭之恩，只她前世冷血冷情地只把那女子当成了一个工具，一个收集情报的工具。她好容易脱身虎穴，她却是又将她拖入深渊。梅娘啊梅娘，前世，终究是我对不起你……
“小姐……小姐……”
小丫头不知程瀮为何这般盯着自己看，可是，这位小姐像是要哭了一般，小丫头更是委屈起来。
程瀮猛地回神，松了手安抚地搂着那小丫头一下一下拍着后背，“乖，没事啦，你别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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