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说服

　　她眼神定了定，开口道：“有何不可？春杏也会打算盘呢，梁大叔和吴嫂常让她帮家里头打点生意账簿，爹爹不是教过阿宝认字和算术吗？阿宝自然也是能行的。”

　　随后她继续露出一副孺慕的表情，撒娇道：“爹又会识字又会算术，大家都夸爹爹很厉害，阿宝也想做这样厉害的人。而且爹常常不回来，阿宝想天天见到爹。”

　　后面这一番话令钱盛文心中一软，表情也柔和了许多，但仍不能成为他同意钱阿宝的理由：“可是，阿宝你往些时候学算术时，可比哥哥差上许多。”

　　钱盛文说的已经很委婉了，女儿虽然对任何事都刻苦肯学，但资质较之钱子铭还是差得太多。

　　钱阿宝也没指望随便撒个娇就让钱盛文同意她的要求，而是面色一转，眼泪汪汪带着几分可怜地道：“爹也嫌弃我笨吗？”

　　“自然是没有的，大家都夸阿宝近来聪明了许多。”钱阿宝从小极少哭，此刻见她竟双眼含泪，钱盛文心头懊恼刚刚那番话伤了她的心，连忙柔声哄她。

　　钱阿宝受到鼓舞，似是很欣喜一般：“爹也觉得我变聪明了吗？那爹就答应我好不好？唔……爹要是不放心的话，给我半个月时间，到时候爹考考我，倘若爹觉得阿宝合格的话，就答应我好不好？”

　　“这……”钱盛文犹豫了起来，似乎有所动摇。

　　他没忘记，当年自己第二次参加科举的时候，家里头攒下的银钱都拿来供他考试花销去了，是以年仅五岁的女儿发烧没钱治病，差点一命呜呼。侥幸保住性命之后，却变得迟钝呆傻，受尽旁人奚落冷嘲，这一切都怪他。

　　钱阿宝见有望，心中一喜，也不紧紧相逼，而是退一步道：“爹若还是觉得为难，那我也不强求，但至少答应阿宝，带我去镇上看看好不好？”

　　她如果再坚持下去，很有可能起到反作用，不如以退为进，卖个乖巧。

　　钱阿宝之前已经暗暗向钱子铭侧敲旁击过自己当年生病一事的具体情况，此刻赌的便是钱盛文心头那份愧疚和偏爱。

　　果然，钱盛文原本还在犹豫不定，此刻钱阿宝主动退后一步，又见她双眼中期待夹杂着落寞，乖巧懂事的样子叫人心疼，顿时不忍心拒绝她了。

　　于是他不由自主地开口答应道：“那……好吧，过阵子我亲自考一考阿宝，倘若阿宝真的有进步，爹就答应带你去镇上看看。”

　　他只是口头上提了提这个可以当作没有的要求，实际上心头已经同意了带钱阿宝去镇上。

　　钱阿宝眼睛一亮，顿时高兴地扑倒他怀里喊道：“太好了，谢谢爹！”

　　“盛文，这……”姚绣绣带着不赞同的目光看向钱盛文，后者却用眼神止住了她后面要说的话。

　　钱盛文只觉得，兴许她只是渴望外面的世界，想去镇上玩玩呢，那到时候带她去见识两次又何妨，也许到时候钱阿宝自己便褪了兴致呢？

　　钱阿宝却不管他们夫妻二人是怎么想的，她知道这事急不得，要一步一步来。如今钱盛文应允，就已经达到了目的，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事情告一段落，钱家上上下下立刻就忙碌了起来，地里的菜都种上了，便开始着手种早稻。水芦村的其他人家也接二连三地动了起来，整个村子到处都是繁忙兴荣的景象。

　　男人们忙着种地，女人们便负责做饭洗衣照顾菜地，一时半会儿倒也没空管自家小孩，各家的孩子都在村里到处撒欢。

　　钱家租田的主人家有牛有耕具，效率快又好，倒也用不上几个孩子帮着做什么活，是以她难得得了阵空闲的日子。

　　自那晚谈话以后，钱阿宝已经不打算再伪装平庸内向，渐渐展露出本来的真实性格。姚氏见她开始变得外向开朗，人也大方敢说后，以为是她从先前被冷嘲痴傻的奚落中走了出来，倒也没多想其他。见她变得比以往聪明许多之后，开始抽空着手教她绣衣织布。

　　好在原主本来女红水平就差的一塌糊涂，如今新学起来的笨拙样子倒也没令人生疑。姚氏平时空不多，钱阿宝便有了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她没忘记和钱盛文定下的约定，开始做起准备来。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本科毕业的大学生，算术对她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难题，以前学的那些知识足矣她应对大多数问题，但她还是必须多接触熟悉安朝文字，甚至向梁春杏请教了如何打算盘。

　　正屋东侧的耳房原本是放杂物的，后来给钱盛文改成了一个简陋的小书房，钱阿宝时常抽空进去拿些书来看。她前世身为华夏子民，有着繁简体文字转换自如的天生本能，多数阅读都不会造成太大障碍，虽然个别字她不认识，但连猜带蒙的倒也能认得一二。

　　唯一令人头疼的就是那些拗口的文言文的个中意思，她却是不明白了。不过她也不参加科举，不明白也问题不大，认得字就足矣应对日常生活了。

　　水芦村有个私塾，这唯一的私塾也只有一个先生，那就是苏如意的爷爷苏德生，负责给村里的孩子教书习字，因着是同村，所以束脩花费也不多，每天早晨上两个时辰的课，下午上一个时辰。有些家中没钱但又好学的学生会趴在窗边听课，他也不会赶人走。

　　苏德生头发半黑半白，一身布衣长衫彰显着他身为秀才的身份，举止言谈到是斯文，就是脸上有一块明显的疤痕，衬得原本还算和蔼的面目有些可怕。

　　钱阿宝听说，这苏德生年纪轻轻便考中了秀才，还是第一名的廪生，那个年代的秀才和现在不同，含金量要高很多。他原本是前途一片光明，大可平步青云，谁知天不遂人愿，挑灯夜读时碰燃了书籍，致书房烧起了大火。幸得当时钱阿宝的爷爷钱有为有事去寻他，将他从火里救了出来，可惜命保住了脸上却留下了一块疤。

　　当时朝廷人才急缺，正值用人之际，便打算指任乡里成绩优异的学生做嘉县县令。苏德生为第一名，原本是有八成希望的，可朝廷有规定，官员的面貌代表着朝廷的面貌，面目不端、容貌有损者不能为官。苏德生因此错失良机，又深知前方仕途坎坷，干脆安安稳稳地在水芦村做起了教书先生。

　　钱阿宝心头直感叹，原来这里也是个看脸的世界！

　　她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令苏钱两家淡了来往，但苏老爷子是个脾气不错的人，她近来常去窗边蹭课，被发现了之后也依然对她和颜悦色的。

　　水芦村大多村民没有什么文化，也少有想供孩子读书的人，苏德生一般在早晨时专心辅导少数正经读书的孩子，讲的多是些较有深度难度的内容。而下午则是一些开蒙类的书籍和简单的识字计算，毕竟贴近生活，目的是让那些孩子提高文化水平并能学以致用。

　　钱阿宝发现这一情况后，便专挑早晨来窗边蹭课，她主要是听苏德生讲史记和算术，前者是为了更了解安朝，后者则是摸一摸这里的数学水平。

　　一来二去的，屋里的学生，包括苏德生也开始频频向她侧目，大多数是怀疑和不解的轻蔑目光。休息之余常常会有人窃窃私语，话语中大多是对她的嘲弄，钱阿宝没放在心上，苏德生却是常竖目敲桌，叫那些人没了声。

　　这学堂里基本上都是比她大点或是同龄的少年，唯有靠墙的前面却是格格不入的放着一面素净屏风。屏风后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苏德生疼爱的孙女苏如意。

　　钱阿宝只觉得这个苏如意确实是个有见识有想法的姑娘，能叫苏家人同意她坐在这里读书，屏风上面时常倒映着她优雅习字的身影，令学堂里不少少年心神荡漾。

　　她不知道苏如意不过是一心想做才女，尘埃里的珍珠，做这水芦村中最不一样，最亮眼的少女，方才千磨万磨得了允许。不过她也确实头脑聪慧，比一部分少年都学的好，这一点令苏德生颇为自豪。

　　这日，苏德生在讲算术，钱阿宝在窗外趴着听得津津有味。屏风后的苏如意淡淡地扫了眼窗口的方向，轻轻笑了两声。

　　无他，她不觉得依钱阿宝的脑子能听得懂这些东西，不过有这样一粒蠢笨呆傻的尘沙衬托她的不同，这感觉也是颇令人享受的。

　　“昨日留了作业，叫你们回家自己参习《孙子算经》后几页的内容，现在我出道题考一考你们学得如何。”苏德生捋了捋胡子，摇头晃脑地念出了题目，“今有鸡兔同笼，上有三十五头，下有九十四足，问你们，鸡这兔各几何？”

　　学堂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众人苦思冥想起来，苏德生看向苏如意，见她也蹙眉沉思，便坐在椅子上耐心等待起来。

　　窗台边的钱阿宝听完，忍不住轻轻一笑，这不是相当经典的鸡兔同笼吗？让她忍不住怀念起了上辈子快乐无忧的小学时光。

　　有坐得靠近窗边的人注意到她这一笑，以为她在嘲笑这一屋的人都不会解，顿时皱起眉头，开口斥道：“钱阿宝，你笑什么笑，难不成你会解？”

　　这一动静立马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满屋不悦的目光一瞬间都集中到了钱阿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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