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承诺

　　苏如意转过身，淡淡地开口道：“我说错了吗？”

　　她轻笑一声：“说起来，如若当年钱二叔没有辜负我小姑，你同我今日也该以表姊妹相称呢。”

　　苏如意微微抬起下巴，人也淡定了许多。刚刚她说这句话的个中原由，便是她一直不大喜欢钱阿宝的主要原因。

　　在苏如意看来，钱家忘恩负义，苏德生那样待钱盛文，甚至把宠爱的小女儿也嫁给他，他竟悔婚落了苏菁的脸面，实在过分，钱阿宝怎么还好意思来蹭课？

　　“幸得老天怜爱小姑，又赐了她一桩良缘，小姑素雅娴静，知书达礼，得了贵人青眼，顺顺利利地嫁进了韩家。对了，你应当不了解韩家吧！那韩家乃是玉溪县的书香门第，韩老爷子是翰林苑侍讲，同我爷爷乃是同窗好友。”

　　提起韩家，苏如意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说话也有底气了许多。

　　钱阿宝算是懂了，这姑娘就是来找优越感的，以前姑姑在她爹这儿受了委屈，现在扬眉吐气了，侄女儿替她来炫耀了。

　　可是上一辈人的事，跟她俩之间有啥关系？

　　钱阿宝面色如常地回道：“倘若你小姑真是素雅娴静、知书达礼，何以我爹非要悔婚？一个巴掌拍不响，大人们的选择自有他们的原因和道理，谁也不知他们二人之间到底怎样。这事苏老先生也从未提起过，你我两个小辈还是莫要多嘴的好。”

　　言外之意就是，人家俩人之间的事跟你什么关系，老一辈都没开口，还是少八婆的好。

　　况且，在她爹和苏如意小姑闹掰时，她爹娘还不相识呢，可见也不是什么为了真爱反对包办婚姻的戏码。怎么就能咬定是钱盛文不想娶，搞不好人家也不想嫁呢。

　　苏如意脸色有些难看，想反驳却不知从何说起。因为她的确不知道当年这事的真相如何，只记得小姑明明受了委屈还一直劝说家人不要恼怒钱家，这在她看来，一直是善良宽容的表现。此外，在她的思想中，是很不喜欢村里那些在背后叽叽喳喳八卦别人的姑娘和妇人的，今天自己竟一失言成了那种人。

　　钱阿宝见她不说话了，挽着菜篮子就往回走，头也不回地道：“还有什么事日后再说吧，我要先回家了，等会儿还要喂鸡呢。”

　　“对了，你也不要想太多。我不去听课的原因很简单，算学书上讲的我大致都懂了，自然不会再浪费时间。”

　　这话一出，苏如意的脸刷的就黑了，一双杏眼紧紧地盯着钱阿宝。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傻丫头不仅是个伶牙俐齿的主，还挺傲气的呢？

　　钱阿宝开窍的消息传遍全村，自然也叫姚氏知道了她去私塾蹭课一事，不过她什么也没说，倒是钱盛文兴奋的紧。

　　“我就说，我钱盛文的女儿怎么回事个傻子？当和我一般机灵才对！”

　　姚氏忍俊不禁：“这般自夸，也不怕闪了舌头。”

　　钱盛文却褪下兴奋的深色，看着姚氏认真地道：“绣绣，这些年来委屈你了，都怪我没用。当初承诺过定会让你做秀才娘子，十多年过去了也未兑现诺言。”

　　听丈夫提起这事，姚氏刚要安慰丈夫，后者便止住了她，继续道：“我仔细想过了，这些年来家里一直是这般光景，盛安的婚事一拖再拖，阿宝却马上要十三岁了。这子铭可以迟娶，阿宝却不能晚嫁，我这个做爹的愧对阿宝，必须尽快做打算才是。”

　　他他叹了一口气：“阿宝是女孩，娘自然会紧着盛安来，这些年挣来的银钱尽数补贴了家里，也没给阿宝攒点嫁妆，是我为人父的失责。而今我能够在镖局做事，每个月空出一半的时间来，以后这些闲时我赚得的银钱，就不再交给娘了，留给儿女将来做打算。”

　　“先前娘说的在理，读书出人头地难，吃饱穿暖才是硬道理。我看子铭和阿宝对数字都很敏感，或许是个从商的料。我加把劲攒些银钱，日后他们兄妹各自成家，能有本钱做点小生意糊口，不说大富大贵、金玉满堂，起码吃得起肉喝的起茶，穿得了那棉衣。”钱盛文冷静地说着，并没有一心希望钱子铭也走他的老路，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心中也看开了。

　　他这想法倒是与钱阿宝不谋而合，要是钱阿宝知道了我，怕是要高兴的跳起来。

　　钱盛文目光坚定地说道：“先前我一直担心阿宝婚事坎坷，如今恢复正常了再好不过。我这个做爹的就算不能叫她风光出嫁，至少也不能吃了亏、受了委屈去！”

　　之前钱阿宝提出那个要求的时候他还有些反对，如今看来却是一条好出路。

　　姚氏听完沉默了一下，作为一个传统妇女，她心底还是比较希望钱阿宝能呆在家中相夫教子，操持家务的。但既然丈夫都这样说了，她也就不再多言。

　　随后她缓了眉眼，拉着钱盛文的手道：“你说的这些我自然也懂，其实，这些年我一直私下攒着些银钱，你平时塞给我的大多也一直留着没花，便是为子铭和阿宝留下的。虽然不多，但七八年下来也约莫有二两银子多了，回头叫兄妹二人四六分。”

　　这些银钱除了钱盛文给的，还有一部分是她平时拼命做绣活攒下来的。

　　钱盛文听的神情微动：“绣绣，你……”

　　“盛文，你莫怪我存了私心。”

　　“我怎会怪你，是我不顶用，让你这般辛苦。”钱盛文苦笑一声。

　　“盛文，若有机会，你可还想再考一次？”姚氏忽然话锋一转，直直地看着钱盛文。

　　钱盛文一愣，随后长叹一声，满是不甘和渴望的神色：“想啊，我怎会不想，这几年来我想的都要发疯了。我能考上第一次，就能考上第二次，倘若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必中秀才！”他这些年从没放弃过再次参加科举的梦想，看书也没有落下过一日。

　　话语掷地有声，勾起夫妻二人难言的回忆。

　　是的，钱盛文是考中过秀才的，就在那第三次参加童试。

　　当初他胸有成竹地参加了童试，钱盛文推测自己却莫能考上前十五名，也有考官在考试中看过他的卷子，考后暗示他成绩不错。本可取得秀才功名，放榜之日却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

　　那上面根本没有他的名字！

　　而第十名的位置却是一个众人都知晓水平低差的人，在他人不忍的透露之下，他才知道对方是玉溪县富人家的少爷，背景强硬、财大气粗，贿赂考官顶替了他的名次。

　　无论他再如何为自己争取，也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令他郁郁不平许多年。

　　姚氏握紧丈夫的手，眼神如水：“盛文，我知道娘不同意，你肯支持你再考，但除了给他们兄妹二人，我还为你攒下了一些银钱。虽然不多，但一路的花费打点也差不多足够了。”

　　钱盛文大为动容，一个大男人竟眼眶通红：“绣绣……”

　　“你当初对我的诺言我从未忘记，我始终相信有一天你会让我成为秀才娘子。”

　　握紧妻子的手，钱盛文郑重坚定地说道：“这一回，我绝不食言。”

　　黄昏下，夕阳余晖映在二人脸上，显得格外温情脉脉，令才回家的钱阿宝也挪不开眼。

　　这几日，钱阿宝发现，钱盛文进书房的日子多了起来，她已经好几次在去书房的时候撞上对方了，钱盛文还叮嘱她不要在钱老太面前说。

　　看他爹这认真的神情，莫不是想再参加一次科考？

　　但很快钱阿宝便了然了，这是钱盛文一直以来的心愿，如今他得了镖局的活，工钱上涨许多，能存得积蓄，有这个打算也是能正常的。倘若钱胜文真考上了，不仅对她，对钱家其他人也是件大好事。

　　只是科考一向在每年的三月初，今年的考期是错过了，只能等到明年再参考了。

　　农忙很快过去，早稻基本都种完了，大人们也都得了时间休息喘口气。只是这一回过神来，立刻就出事了，这村里有个人家的女儿竟然无缘无故地丢了！官府的人很快便来了水芦村调查，却什么也没查出来。

　　梁春杏一脸神秘莫测地跟她说道：“是卖豆腐的王姨家那三岁的囡囡丢了，听说那天下午小丫头在院子里捉蚂蚁玩，王姨在屋里做豆腐，这一功夫的时间孩子就不见了。”

　　“十几年前王姨家前院的水井里淹死过人，那王大虎说，囡囡是给井里的水鬼拖走了。”说到这里，她脸上带着几丝害怕，眼神却将信将疑，“不过，大家都说囡囡是让人给偷了。”

　　钱阿宝一直皱眉听着，在听到“王大虎”三个字时，眼皮一跳，猛地就想起了那晚的所见。

　　想起那个一脸流里流气的赖子，钱阿宝心中一沉，直觉此事怕是和那人脱不了关系。可这两天她却在村里看见对方大摇大摆的晃荡，又令她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假如是这人偷了孩子，为何不赶快跑路，反而还留在水芦村？那孩子也很有可能被藏了起来，对方就不怕被发现吗？

　　钱阿宝左思右想，猜测如果囡囡没被藏起来，很有可能被暗中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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