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夏实不想跟他在人前吵,给其他人道了歉把陆生拉到庭院角落。

  “到底怎么回事?”

  “她搬家了,并且说不会再回来,后面的事都交给我来做,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你别管了。”

  陆生还想纠缠,夏实怒得吼了一句:“你以为这些事跟你没关系吗?!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要不是看在加奈的份上,觉得不值得,我真想把你打一顿!”

  她想起加奈的遭遇和身上惨不忍睹的伤,说着说着红了眼眶:“陆生,你怎么忍心那样对加奈?伯父招惹上了黑社会,加奈一个人应付得很辛苦,她那天被那些人带走的时候叫我报警了的,可我后来才发现她自己还带了刀去,她抱着怎样的决心出门的我想想都害怕!伯父犯毒瘾的时候老是伤到加奈,她一点都没抱怨,以为被你救了,可你居然……她说再也不想见到你。我那天要是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绝对不会把她交给你。”

  陆生手脚冰凉。他百口莫辩。他当时只顾替自己委屈,加奈对她自己的事又绝口不提,他真的是被猜忌和嫉妒冲昏了头,他不知道这些事!

  他听完夏实的话,跌跌撞撞地冲回屋里。

  “你们当时买这房子花了多少钱?”

  那边陆陆续续地搬动着房内物件,男女主人听见陆生的话,莫名其妙:“你一个小孩子问这个……”

  “我出三倍价钱,把它卖给我。”

  ……

  这人神经病吧。

  夫妻俩笑起来,没再搭理他,继续指挥工人们搬置东西。

  陆生过去拦住餐桌,转头看着那对夫妻:“四倍。”

  夏实跟在后面,看到陆生无理取闹,过来拉他:“陆生你疯了?!”

  陆生没管她,继续加价:“五倍?……你们要多少才肯把这里转给我?……我说了你们把东西都放下!”

  这回所有人都忍不住猜测这人是喝多了或是脑子有病,女主人半开玩笑:“我们也是花了不少积蓄……你真心想要……五千万?哈哈……”

  不过是个二手房,也不是中心地段,在场的人都知道她是漫天要价了,陆生却不管这些,问了对方银行账号,那边将信将疑地写下来递给他。

  陆生立刻打电话:“我发个账号给你,往里面打一亿,现在。”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本来那对夫妻还不信,直到十分钟后收到了一亿日元到账的信息,看着陆生,不知遇到了何方神圣。

  陆生问:“什么时候办手续?”

  对方这回不敢调侃了,双方说定时间,他们把钥匙交给陆生就不再逗留。陆生让搬家公司的人把原来的家具都放回屋里,盯着手里的钥匙发呆。

  夏实全程沉默看着陆生,没有插手,看他雷厉风行地把原属于家长家的房子高价又买到手上,看到他满脸惆怅,也不想再骂他,叹气:“你又何必……现在做这些能有什么用?”

  陆生把手上的钥匙递过去,强自镇定:“你跟她说家还在,让她回来。”

  夏实眼圈一红:“这是房子,这不是家。陆生,太晚了……”

  陆生慢慢蹲下,看着一地狼藉,抬手捂住了眼睛,忽然呜咽出声。

  他知道的。

  她不会回来了。

  不会再叫他的名字,不会再对他笑,不会再跟他闹别扭,他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看不见她的脸,即便她愿意,他也没有勇气请求她原谅。

  他究竟对她做了些什么啊?!

  夏实抬头看着天花板,听见脚边的陆生哭得像个半大的孩子,眼泪也扑簌簌地落下来。

  他不是薄情的人,他比任何人都看重加奈,可在伤害她之后才做出这副深情的样子又有什么用?!

  夏实想起加奈的嘱咐,哑声道:“她说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不想再想起过去的事,让我们都不要去找她……她卖了房子,生活不会太困难,就是心里难受,算我求你,你就不要再去为难她了。”

  陆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本家的,听到雪女他们的声音时他已经站在门口了。

  “少主你去哪里了?”

  陆生怔怔地看着亲信们,抬头看看天色,再低头时已经变成了妖怪的形态。他大步走回屋里把弥弥切丸拿到手里,与鸦天狗的儿子黑羽丸擦肩的时候说:“你告诉山本,我要出手了,要是不想出人命,就叫他的人收网。”

  黑羽丸立刻照做。

  陆生在寻找人类与妖怪和平共处的方式时,决定让奴良组与政府部分部门合作,以协助政府获得舆论控制权,保护妖怪。其中主要合作方是警署,奴良组单线联系高层,平时由妖怪和警/察打探,确定罪证后再由警/察安排捣毁贼窝。

  佐藤井一郎是闻名的恶势力,近两年他的组织迅速发展,想要打击他的人不在少数,陆生安排的人最早的在里面卧底了一年半,查到许多东西,其中涉及政府要员,因为种种原因,警/察们迟迟不能抓人,奴良组也因此和他们闹得有点僵。果然黑羽丸一转述陆生的话,那边就开始拖延说是时间太紧没办法立刻出警。

  “山本警长,恕我直言,我们以身犯险协助你们,你可能觉得这是小事一桩,但是你别忘了,我们与人类的立场不同,没有义务为你们维持秩序。你应该也知道佐藤一直想拉拢我们,不光是他,有的是人想与奴良组结交,少主一句话就能决定帮哪一边,别得寸进尺……别提政府高层,那些人怎么样我们管不着,我们也不懂什么政治,只是如果连帝都最高警署都对这样的败类有顾忌,那我们随时考虑结束合作。少主已经出发了,您请自便。”

  山本警长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已经挂了电话。他来不及疑惑平时只管收集证据移交警察的妖怪怎么会突然要对人类出手,连忙通知各警员归队。

  百鬼夜行队伍浩大,为首的陆生满脸阴翳,刚刚结束外出的滑瓢正面遇上他们,也不阻拦疑问,只剔着牙对陆生说:“万事三思。”

  陆生丝毫没有放慢步伐,他说:“我只是去做早就该做的事。”

  早就该做的,如果早一点做了就不会发生后面这许多的,他现在再也没法等下去的事。

  华灯初上,高楼接近顶部的几层楼都还三三两两亮着灯,一到三楼是商业区,各类店铺亦灯火通明。陆生举起酒盏,倒数第三层开始,火焰燃烧。

  “直到波纹静止,所有的一切都会被燃烧殆尽——奥义明镜止水樱”

  他将诅咒般的话语逐字吐清,红眸深深看着在酒面跳跃的蓝色火焰,嘴角勾起诡异的弧度。

  楼内突然窜起的大火和浓烟把低层的人员逼了出来,但真正受困的是顶楼的那些家伙,陆生在对面的楼顶冷静地看他们惊慌失措,他没有让火焰一次性铺满,而是上下两面夹击堵在出口处,慢慢向困在里面的人蔓延逼近,得意招摇。

  陆生正对着佐藤井一郎的办公室,他清楚地看见他退到窗边,似乎有所感应,惊恐地回头,对上了陆生的眼。

  比起干脆了结,真正可恶的人似乎更需要慢慢折磨。

  陆生眼底冰冷,对佐藤露出一个笑,他背着月光,对方也许看不清楚,但是光是屹立在顶端的姿态就足够让那人瘫坐在地上了。

  警笛声由远及近,消防员搭起云梯,陆生没有干涉他们救人,等所有人都离开火场后,他再无顾忌,让熊熊烈火舔舐过每一个肮脏的角落。

  烧了干净。

  他带着毁灭一切的决心,控制着火势,恨不得连同承重墙都一一砸碎,直到黑田坊上前提醒,他才知道天亮了。

  他感到太阳照到他脸上,头发正在变短变暗,蓝色火苗在他手里渐渐偃旗息鼓,陆生缓缓低下了头。奋斗一夜的消防员们发现火势自动变小退散,兴奋得欢呼起来,陆生转头看着陪同一夜的百鬼夜行:“回去吧。”

  朝霞很耀眼,路边还有晚樱在开,轻风和暖,空气湿润,陆生却觉得这一切没有什么不同。

  这是他知道今后都将没有加奈的第一天。他知道此后每一天也都不会再有不同。

  奴良组少见地干涉了人类的司法程序,虽然被滑瓢礼貌性地修理了好几次,但陆生还是我行我素。不断跟进警局调查进度,偶尔施压,但也花了九个多月才定下那些人的罪,佐藤井一郎数罪并罚判了无期,当然免不了好几名官员落马,陆生把政府的物质奖励用来犒劳众妖,一夜挥霍完毕。不过瘾,还去了几次狱牢,在只有佐藤井一郎能看到他的情况下玩心理战,听说最后判刑时他已经有点精神失常了。

  一开始他找夏实打听加奈的情况,加奈手机坏掉之后一直没有再去补办电话卡,夏实也联系不上姑父姑母,只能敷衍给出加奈已经恢复正常生活的答复,也有不能打扰的警告,他只好乖乖待着。陆生也想过自己去找,但是那时佐藤的案子还没定下来,他觉得没脸去找她,等到终于定罪,又想起这本来就是他一厢情愿的事,他仍旧没有资格走到她面前,也是那时他才得知加奈父亲去世以及加奈已经离开亲戚家并且不知所踪了。轰动全国的案件尘埃落定的那天,各大新闻网站连轴播放实况,那是加奈出事后夏实第一次主动给陆生打电话。

  “我看到新闻了,她应该会知道,但是她没和任何人联系过……陆生,我也希望她能回来,可是她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陆生知道她说加奈没有消息是什么意思。不管怎样,她都不愿意回来了。

  夏实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都还年轻,加奈也会开始新的生活,算了吧……”

  那是一月中,是夜无星无月,陆生躺在加奈家楼顶任由冷风在身上肆虐,看着漆黑的天空一夜未眠。他倚靠的建筑内,所有物件全部归回原位,客厅那幅全家福和原来主人的相册照片以及一些零碎物品,也从寄存的夏实家里搬回来了,他努力把一切复原到她离开前的样子,可是唯独少了能让这些变得有意义的人。

  可他仍旧认为值得。起码他还有个念想。如果她真的一辈子都不回来,他也愿意把这些当做她存在过的痕迹好生珍藏。

  身下正对着加奈的房间,是陆生最贪恋的地方,但每一次走进去都需要巨大的勇气。

  他曾经和加奈共用一张书桌写作业,曾经不慎被书柜上掉落的书本砸过脑袋,也有粗心被门夹住手指……而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他在那个空间把他们的关系毁如齑粉,床上的物件早已更换,可他每次躺在上面,都感觉自己还能闻到她的泪水和浓重的血腥味。

  夏实说加奈没有给他留一个字,但是她安慰夏实安慰她自己的时候,她说,起码他救了她的命。

  这算哪门子的救命。

  他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回来,失去双亲,加上那段记忆对他们来说都不堪回首,光是要平复心情都难得不得了,既然她已经鼓起勇气追寻新的生活,他便断然不敢再去破坏她的平静。

  陆生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卧坐于屋顶的那个寒夜,南方一个小镇,寂静的医院在新生儿的第一声啼哭中迎来黎明,年轻的母亲虚脱地躺在产床上,轻轻呢喃出孩子的名字后,陷入了昏睡。

  是个健康的男孩,他的母亲决定叫他安世。

  愿他此生幸福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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