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四十八】

  加奈其实做不惯这些,陆生从来没要求她什么,今天虽然是她自己提出来的,但也是把脸埋在被子里笨拙地摸索,陆生看她都要被闷着了,揭了点被子让她把头露出来。灯光透进缝隙,加奈垂着眼不敢看陆生,娇声催着:“把灯关了呀!”

  左右他在夜里也看得清,关了灯能让她自在点,陆生也没什么意见,逗了她几下就抬手把灯关了,然后把加奈拉进怀里,一边跟她讲话,一边拉着她的手腕引导着她缓解自己的欲望。

  加奈听着陆生压低嗓子在她耳边东拉西扯地说话,知道他是在帮她转移注意力,可自己正握着的东西存在感太强,她也存心想让他好受些,不得不小心对待,实在很难忽视这比直接坦诚相见还让人脸红的心情,也就没怎么回应陆生的话,只想着快点结束。

  又过了会儿,陆生快到极限了,捏了加奈的下巴跟她接吻,在唇舌交缠的时候释放在她手里。

  陆生又吻了好一会儿才放过,两人都喘息不已,陆生取了床头的湿巾给加奈擦手,吻她额头哄着“好乖好乖”,刚才被点了欲/火的郁闷被抛到脑后,他抱着加奈,相拥温存,只觉得整颗心都融化了。

  “你们的相片给妈妈和爷爷看了,他们都很喜欢。”陆生状似不经意地说,“什么时候跟我一起回去吧?”

  加奈的头埋在他胸口,看不到她表情,却听得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陆生本没想到她这么轻易就答应回去,预感结婚不远了,一时有些兴奋上头,又不敢太莽撞让她知道,闷着声七七八八思考了很多,好一会儿,想起来一件事,沉默半晌,才断断续续地说:“我看到安世过生日的照片了……他五岁的生日已经过了吗?我看他穿的毛衣,是加奈织的吧?就是……和我的围巾一起织的那件……吗?”

  他思忖着问出来:“安世过生日的时候已经认识我了?是冬天的生日?以前我记的七月份,是我记错了,还是,还是你骗我的?”

  “加奈,你骗我了吗?”陆生的声音忽然有些发抖,“为什么?”

  他鼓起勇气终于说出来的这些话没有得到回应,陆生低头看去,他怀里的宝贝一脸累极的模样,已经睡过去了。陆生呆了一下,倒没觉得失落无奈,他无声地笑了,满目温情,轻轻吻了她的发顶,却终是再没能睡着了。

  加奈的红糖水喝了几天,一直很规律的身子却什么事也没有,她心里已经有点莫名的预感,趁着陆生回本州,把安世送到幼稚园后,她没去开店,买了点东西回家,直接进了卫生间。十分钟后,加奈洗好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起六年前她还在姑母家的一个清晨,也是六月,那时她刚洗漱完毕,忽然意识到了安世的存在。

  加奈低头,神情复杂地看向手边仪器上的两道杠,忽然想感慨,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然而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知道安世存在的时候,她正处于终日惶惶不安的境况中,新生命带来惊喜也增添了忧虑,现如今她只有对事出突然的无奈,却没了不安。

  加奈从卫生间出来,想想安世中午在幼稚园,她出去一下也能赶在他放学之前回来,没有声张,就到车站买了张票。

  陆生赶在午饭时间之前从本州溜回来了,本想给加奈个惊喜,却发现花店没开门,又赶去家里,开门喊了几声也没人回应,打电话也没人接,瞬间就有些慌了,一边重拨一边在屋子里到处转着找人。第三遍电话还是没通,陆生抓抓脑袋,忽然发现了加奈收在房间梳妆台上的验孕棒。

  脑子里嗡的一声,蹦出她分明动情却宁愿用手帮他也要拒绝交欢的情景;他喝醉的那晚,加奈顺从说出“这几天是安全期”的画面;以及在听到他问“现在也还是只要安世一个”的时候,她平静的目光。

  她去了哪里?在做什么?怀孕了为什么没有告诉他?为什么不接他的电话?

  第五遍通话,在陆生快要窒息的时候,电话终于没有在“无人接听”的嘟声中结束,加奈在那头轻轻浅浅唤了声:“陆生?怎么了?刚刚不方便接电话,就调成静音了,没看……”

  “你在哪里?”

  “诶?”加奈顿了下,想着现在应该在本州的陆生,回道,“我在家啊。”

  陆生用尽全部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他问:“今天没去店里吗?”

  “诶?嗯,今天没开店呢。”

  陆生走到沙发边,撑着沙发椅背让自己站稳,正要再说什么,忽然听见那边有别人说到“手术”“交费”的字眼,加奈立刻大声一些盖过对方的声音,有点紧张似的问他有什么事。陆生腿都僵硬了,他张了张嘴,半个身子都倚在沙发上,像平常跟加奈说话一样,温声道:“我在家里,看到店里没开门就到家里来了,可是没找到你。加奈你……在医院吗?有哪里不舒服吗?”

  加奈正在大一点的隔壁镇上的中心医院等化验结果,虽然看到两道杠了,自己也觉得八九不离十,但是担心结果有误闹笑话,保险起见,她就决定还是到医院确认。青风镇都是熟人,她想了想也就没在那边检查,到医院进去化验的时候没开手机,出来才看到未接来电,一接电话就听见陆生问她在哪里。

  她还没拿到结果,怕让陆生空欢喜,也怕他挂心,就说自己在家,旁边催促其他病人做手术的护士来了,还吓了她一跳。但是陆生还是听到了。

  听他说自己已经到四国来了,加奈还有点愣怔,那边听她没吭声,笑了下说:“加奈还是不会撒谎,在家的话又怎么会不方便接电话设置静音呢?说吧,在哪个医院?”

  加奈说谎被当场抓包,脸上有点烫,没再扭捏直接说了。

  陆生直接往外走,挂电话之前,他道:“加奈,你先等我过来,有什么事需要做决定的,等我陪着你一起做好吗?”

  加奈不知道他看了验孕棒的显示结果,听他这么说只当他担心她的身体,随口就应着:“没事,不是什么大问题。”

  陆生哪里能被安慰到,他脑子都要炸掉了,招了云车代步,火急火燎去找她。靠着车窗吹风的十几分钟里,陆生想了很多,先是责怪自己那天喝了太多酒没有控制好,然后有些怨加奈瞒着他,最后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委屈。他回本州有几天了,这么大的事,她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也不知道是他太愚钝还是她太能藏事,之前通电话的时候他是一点异样都没发现。

  之前加奈说她只要安世一个的时候,他是答应了的,虽然也侥幸想过,等他们结婚了,时间久了,她完全接受他了,要不要孩子也可以再商量,但其实他一直把安世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并不介意加奈肯不肯再为他孕育一个生命,这种事本来就该顺其自然。可这孩子都来了,哪怕来的不是时候,哪怕是怪他没有早点解决这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怪他多喝了那杯酒,哪怕这真的是个天大的意外,她就可以什么都不说就私自做决定吗?他想他们要成为夫妻的,难道只有他是这么想的?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最近他一直在怀疑安世和他是不是有什么关系,都快要确定了,如今看来,果然是他太自作多情了?当初安世的父亲不知所踪她都能坚持生下安世来,如今他就在这里,许诺照顾他们母子,她都不愿意留下他们的骨肉吗?不行吗?连与他商量都不曾有就做这样的事吗?如果他今天没有临时回来,没有发现她怀孕的事,她是打算一声不吭地到医院把他们的孩子给……

  他不敢想下去了。

  陆生把自己放得很低,遇到事的第一反应就是否定自己,现在又遇到这种情况,好不容易建立起的信心又要大厦将倾了,不想在电话里吵架,也不敢质问她自己去医院听别人说“手术”“交费”的原因,除了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她身边,他什么都做不了。他什么都往坏处想,越想越觉得真实,越想越心酸,快到的时候,鼻子都酸了。

  还在医院里等结果的加奈完全不知道有个笨蛋爸爸脑子里装了浆糊,她检查后突然觉得难受,在卫生间干呕了一阵。这是身体第一次作出反应,加奈还有些好笑,都这样了,大概不用等结果了。回到休息区的时候觉得脖子一松,是陆生送的项链断了,她看了看,索性把链子收起来,把穿在链子上的戒指放在手心,试了下,是无名指的大小,她戴上就没再取下了。

  陆生在这边胡思乱想,另一边的加奈终于拿到了化验单,科学证据摆在面前,她终于定下心来。刚想着通知一下陆生,陆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气息不稳地问她在医院哪个位置,加奈一边说一边往医院门口走,刚踏出大门,就看到拿着电话的陆生站在对面,她放下手机,蓦地有些紧张。

  毕竟这消息还是挺突然的。

  然而冲到医院的陆生只看到加奈脸色苍白,大概是因为刚刚经过了什么折磨身体的事,陆生的心情瞬间爆炸,他僵在原地,满脑子只有三个字——太晚了。

  他到四国的时候她已经在医院里了,太晚了太晚了——已经迟了!

  加奈看他半天没动还有点奇怪,向他的方向迈了一步,陆生却在同一时刻把头别开,不肯看她。

  加奈一步步走近了,唤了一句:“陆生。”

  这一声呼唤差点把陆生的眼泪给逼出来,他没法思考,只想着,现在这么温柔地喊他名字的人,刚刚杀死了他们的孩子。

  加奈后来知道他这时想的是什么,气得骂了他好几句笨蛋。把她想成什么人了?把他自己想成什么人了?就没见过这么傻的,越骂越气,尤不解恨,还捶了他几下才算完,陆生那会儿抱着加奈满心欢喜,自然是做小伏低承认错误。但是现在这蠢/货着自己还没来得及跟自己的娃儿打招呼,孩子就没了,偏生让它没了的又是自己最重要的爱人,他找不到发泄口,郁闷得快把自己逼疯了。

  陆生真是没法冷静,他在加奈的事上一向容易想当然,以前伤害加奈也是,现在也是,他只觉得悲痛愤怒不可遏制,想冲上去问她,她把他的孩子丢到哪里去了,他和她的孩子,现在它在哪里?支离破碎地躺在冰冷的器械上,还是已经被当成垃圾丢到阴冷的角落了?怎么会是垃圾呢?那是他们的骨肉啊!它冷吗?痛吗?离开母体在全然陌生的环境里会不会很害怕?还没见过父亲就被抛弃了是不是很委屈?

  反正陆生觉得自己委屈死了。

  他看了加奈一眼,发现她脸色惨白,表情看着有点紧张,大概是怕被他知道她做了什么吧,别的情绪倒是一点都读不出来了,乍一看还挺平静。怎么有这么狠心的人?她是不是以为自己不知道这事,还想瞒过去?就算一开始她就没打算让他陪她迎接孩子的出生,那她要终止这个生命的成长的时候,他也应该陪在旁边吧,起码要让小家伙知道这世上有人疼惜它,舍不得它,十分想要给它温暖吧!都说了只要安世一个也没关系,她就这么信不过他?

  陆生很生气,可更多的是伤心,他想跟加奈说一说自己的感受,又怕两个人都难受,想再低一次头,问她要不要一起回家,又心痛难忍实在开不了口。

  她做出这种决定,是不想跟他在一起了吗?妖怪的血脉对她来说果然还是太沉重了吗?如果她真的这么不想和妖怪有太深的羁绊纠葛,那他是不是也该看清自己几斤几两,别再自作多情自欺欺人地赖在他们身边了?

  来之前陆生只想着快点见到她,真正见到了,还没跟加奈说一句话,就忍不住想逃了。转身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他想,他们大概就要这样结束了吧。

  就是太可怜那个还没成形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如果它出生了,是长得像加奈多一些还是像他多一些?喜欢爸爸还是妈妈,或者特别喜欢粘着安世?很活泼,爱闹,惹了麻烦就跑,也或许和安世一样乖巧懂事,从不吵闹。但陆生是希望这孩子不要太懂事的,加奈的孩子就该被他惯着,像安世一样太懂事了,看着都心疼。

  可现在也轮不到他心疼了。他连心疼的机会都没有了。

  还以为自己找回加奈了,又牵住她的手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她已经看到他的真心也接受他的感情了,看来还是他太自大了,她和以前一样,做什么决定从来不会考虑他,从来不跟他说。在家长加奈关于未来的蓝图里,奴良陆生始终是可有可无的。现在看来,“无”的比例还要多一些。以前他还会因为加奈心里没他感到暴躁,现在却是彻底心凉了,说是心如死灰都不为过。没意思,死乞白赖留在一个心里没他的人身边,真没意思。

  他甚至不想听加奈的解释,一个人把所有坏结果都想完了,自顾自地往前走,身后加奈看他不对劲,提高音量喊:“陆生?”

  不要停,不要转身,这么狠心的女人,他为她心痛些什么?

  可是当她第三次开口喊出他的名字时,陆生还是停下了。他缓慢转身,一步一步挪到她跟前,垂着头张口问她:“身体……还好吗?我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

  还可以再做些什么呢,这可能是最后的事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能放着加奈娘俩不管,总之这会儿他是一秒都不想在她身边待了,也不敢跟她眼神交流,怕最后一点尊严会在被看穿无助与凄惶的时候也崩塌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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