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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手挽星河


  子时,当整个金陵城还浸在一片夜色和薄雾之中时,伪装成马夫的沈星河驾着一辆马车从栖霞山下来,往金陵城城中去。虽然金陵地处江南,但如今依旧是初春,再加上江南那湿冷的天气,迎面而来的晨风依旧带着一丝彻骨的寒冷。马车里,披着朴素的,棉布直领对襟披风的花照月沉默的坐在柔软的坐垫之上。虽然她点了陆雪欢的睡穴,她趁着子夜出庄应该没问题,但是向来做事谨慎小心的她还是攥紧了手里那把沉重又冰冷的破风雷,微微蹙眉,生怕这路上出什么岔子而功亏一篑。

  马车路过汉中门,神色冷峻的沈星河拿出腰牌,示意侍卫。一脸严肃的侍卫看见那块镶金的汉白玉腰牌,便是知这马车的主人是谁,便匆匆开了城门,为沈星河放了行。

  金陵城的无人长街上,偷懒的更夫抱着锣和梆坐在石桥的台阶上打盹,载着花照月的马车疾驰穿过一条一条街道,往那坐落在长江旁的望江楼去。

  到达望江楼,扮成马夫的沈星河执着金铜色的门环,敲响了紧闭的木门。没一会,望江楼的老板玉楼春从门后踩着碎步出来了,见来人是她的老板沈星河,便手脚利索的一手接过沈星河扔来的深灰大氅,一边又唤来两个小厮,命一个小厮去扶坐在车厢中花照月下马,命另一个把疲惫的马儿牵到马厩去喂草。

  皮制的长靴踏在腐朽的老旧地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扮成马夫的沈星河一边迈着快步上楼,一边抬起带着各色戒指的双手,将身上那件紧缚着他的布袄脱下,一把甩进了玉楼春的手里,顺便还问着:“阿春,九爷他到了吗?”

  沈星河身后那个花衣斑斓,穿金戴银,长发系成一股粗麻花辫,偏挽右傍的女子玉楼春躬身抱着沈星河的衣物,应着:“回禀公子,九爷已经在雅阁里等候多时了。”

  “很好,时间紧迫,你赶紧再去备匹好马来,保证花姑娘今早能顺利回到绣春山庄。”

  “是。”

  玉楼春应了一声,随后在众人面前腾空跃起,翻出栏杆,飞上挂在望江楼上的长灯,又是一个翻身,长手一扬,她手中的衣服已经被整齐的挂在望江楼一楼的衣帽架上,再一个落地,整个人又像一只敏捷的豹子,向望江楼外跑去。

  跟在沈星河身后的花照月看到那玉楼春这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轻功,暗叹,这沈星河身后的人果然都是有两把刷子的,而且如今这乾坤阁能在江湖上立于一方,也是没有原因的。

  “沈阁主手下的人果然都不是一般人。”

  闻声,已经褪下马夫装束,一身华贵锦衣的儒雅公子沈星河谦虚的应着:“花姑娘谬赞了,他们跟花姑娘的武功比起来,也不过是花拳绣腿,弱不禁风。说起来花姑娘之后想干些什么,有没有兴趣放了那杀手的身份,归于我乾坤阁下?”

  沈星河既是乾坤阁的阁主,又是大齐境内有名的商人,而这种重利轻情的商人没事就喜欢盘算,盘算着能不能招几个能人异士来给自己排忧解难,在自己消耗最低成本的情况之下。花照月那一身本领他早就瞧中了,只是他暂时还没有想到很好的办法让其归顺于自己。当然,他也想过,或许自己始终还没有那个能力,来驯服花照月,唐紫烟这样的江湖野马,为自己所用。

  “抱歉,沈阁主,暂时还没有考虑过。”

  “没事,花姑娘有空的时候可以考虑考虑。”

  说着话,两人在望江楼里千转百折,穿过花厅,步过一间间雅阁,才算是到了望江楼里最深的那间雅阁。

  立在朱红色的镂空木门前的沈星河指着雅阁,道:“本来我是想找花姑娘来,谈谈那山水琉璃宝镜的情况,不过,正巧当时那位拜托我帮他下了追杀令的老友最近也在金陵,他说是也想见见花姑娘您。”

  见情况如此,花照月干脆就明问了沈星河:“敢问沈阁主那位老友姓甚名何?”

  之前,花照月就发现这沈星河同朝廷大概脱不了干系,只是当时她问了一句,沈星河没有直接回答她,而如今那正主想要见她,那她干脆也大大方方问个清楚。

  看着眉头紧锁,含波的杏眼微微眯着,沈星河下意识的抚了抚拇指上的碧玉扳指,脸上扬起带有深意的笑容,字正腔圆的说着:“我的那位老友姓赵,单名一个恬。”

  赵恬!?想偷山水琉璃宝镜的人居然是赵恬!大齐皇帝第九个儿子,当今镇守在云州的藩王,九王爷赵恬!

  雅阁内,一位长发束起,着着黑绸镶金边的劲装,踏着乌云短靴年轻男子赵恬坐在朝南的座位之上,手里执着一个温热的茶盏。极富有耐心的他看着雅阁中的摆设,挂在墙上的吴派山水画,摆在桌上的豆青汝瓷以及几株罗汉松盆景。

  在他眼里,这些东西都是好看的,毕竟他驰骋沙场多年,看的多的是恐怖的骷髅,嗜肉的秃鹰以及瞬间的生死。

  见赵恬眼里有些呆滞,坐在一旁的媚眼老者执起了兰花指,用阴柔酥媚的声音,道:

  “之前,高夷王朝的首都松都便被北方蒙国占领,高夷元宗去世,其八岁幼子高旭被扶植上位,被迫娶了蒙国长公主阿卓娜,两朝联姻,从而使本是大齐附属国的高夷结束了其同大齐的宗藩关系,不再作为大齐的附庸,不再派遣贡使前往大齐进贡,认蒙国为宗主国。前几日,高夷王朝的节度使前来大齐,在朝堂之上,昂首挺胸的宣读高夷新皇高旭的诏告,宣布高夷同大齐断绝关系,并称不久便会同北方外族联手,夺取宣州府下的两座城池,凤上同吉东。这小小高夷的战术一下,我大齐岂能忍气吞声。老奴同王显瑜王太师一起启奏官家,应当关闭原本设立在吉东东边的三个港口,限制进口高夷产出的青瓷和人参,同时也限制青州府向高夷出口的白菜。可是,小九爷,你可知那慧明同官家说了什么?”

  听到慧明这个名字,年轻男子轻哼一声,“说了什么?”

  “慧明跟官家说,他庆寿寺卜卦算出这高旭是天神转世,他日必定是能够号令天下的奇才,劝着官家不要和高夷新主交恶。”

  说着,那媚眼老者愤愤的拍了拍桌子,道:“人家高夷战书都下来了,一副箭在弦上的样子,这慧明还用那星象卦象劝着官家不要同那小小的附属国高夷交战!真是丢尽我大齐颜面!”

  “说到底还是父皇过于相信星象玄学还有命运这些东西,当年陆氏在司天监的时候还能牵制慧明,如今陆氏退守这金陵城,这慧明就愈发的高傲起来了。”

  赵恬知道,或许命运因果轮回是存在的,每朝每代都有他的气数,但是人其实是可以通过行为来改边命运的,每朝每代的气数同当权者的作为是脱不了干系的。可惜,他那过分相信这些的父皇两眼不闻窗外事,一心就扑在卜卦算命修仙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按一般人的说法便是,废寝忘食的不务正业。

  “老奴看啊,这慧明野心勃勃,一副狼顾之相,真是…。”

  欲言又止的媚眼老者摇了摇头,执起手边的茶盏,豪饮了一口茶才算是抚慰了心中的怒火。

  正当这时,雅阁的门被推开了,只见俊雅如风的沈星河扬起下裳,迈着健步,向前走来,而他的身后跟着一个矮小的执刀女子。和赵恬交好多年的沈星河从来不在赵恬面前用那些繁杂的礼数,只是快步带风的向前,大喇喇的坐在赵恬的身旁,看着赵恬茶杯中的那清透的茶水,便扁了扁嘴,道:

  “九爷好不容易来我望江楼一次,居然饮这粗茶淡水。”

  说完,沈星河大手一摆,招来婢女,道:“把我珍藏多年的君山银针给九爷沏上。对了,帐就记九爷身上。”

  看着眼下这沈星河点单,自己要为他买单的情况,赵恬笑道:“你们这做商人的心眼就是脏。”

  然而,沈星河没有搭理他,又是起身迎着花照月上前,道:“这就是大齐第一杀手,破风雷花姑娘。”

  向来不喜欢朝廷人士的花照月只是拘谨的向赵恬行礼,道:“草民花照月,拜见九王爷。”

  赵恬上下打量着花照月,心想虽然这姑娘以纱掩面,身材矮小,但是其步伐有力,举手投足之间便带着一副侠气,那股子气质是行走江湖之人特有的,同外面那些莺莺燕燕,娇花绿柳完全不一样的气质。他的目光又落在花照月手中那把长刀上,心想,那把刀就是当年那铸刀客花骁用那明教圣火,天山的千年镔铁,平江虎丘剑池的池水,千锤百炼的结果。人人传这把刀是绝世好刀,当然,也是因为这把刀,才给他们花家招来了灭顶之灾。

  “花姑娘不必拘礼,快快请起。”

  待花照月坐下,将破风雷往桌上一横,赵恬先是瞥了那刀鞘一眼,心中暗呼这便是那弯刀门圣女慕容小仙的工艺,又对着花照月道:“早在云州的时候,我便久仰破风雷大名。今日一见,没想到这破风雷是位娇俏的姑娘。”

  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花照月直言不讳,道:“九王爷抬举我了。今日九王爷来,可是想问我山水琉璃宝镜的事情?”

  赵恬点了点头,刚想称赞花照月聪慧,这说话坦率的花照月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前些日子,我在绣春山庄遇到了玉泉阁的惊鸿剑,听她说是慧明方丈派她去盗那山水琉璃宝镜。”

  一旁的媚眼老者睁大眼睛,摇着兰花指朝着花照月一指,一脸难以置信的道:“慧明方丈,姑娘说的可是庆寿寺的慧明?”

  “正是。”

  “魏公公,果然同你说的一样,那慧明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旁的沈星河直言道。

  赵恬依旧平静,身为宰相的慧明觊觎他大齐江山多年,他很早就猜到了,如今这慧明想借着陆家的山水琉璃宝镜召唤那水麒麟出来,一鼓作气夺了大齐的江山,也在他意料之中。

  “星河,魏公公,你们别急,再听花姑娘说下去。”

  “那枕霞阁的门道我已摸到,但是那陆雪欢在枕霞阁前布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六合阵,虽然之前我师傅浪子狂刀教过我一些阵法的解法,但是我觉得还是先不要轻举妄动的好。后来,我遇上千面人,他说他在襄州有位老友常年研究各种阵法,兴许会有法子破了陆雪欢的六合阵。千面人同我是特别好的朋友,是个信得过的人。”

  “花姑娘,前几日唐公子已经回了金陵城,并且声称得到了破除六合阵的法子。不过,这几日他又匆匆回唐门去了,说是过几日便会去绣春山庄寻你。”

  闻言,花照月心想,这唐紫烟是见过沈星河了?那么,他算是参与进来了?

  “沈阁主已经见过唐紫烟了?”

  沈星河轻咳了一声,道:“这也是我自己做的主。我见花姑娘潜进那绣春山庄小半年,没什么消息,情急之下便委托唐公子揭下这追杀令。当然,你们两位的报酬肯定是不会少,只是要对半分了,这要求是唐公子提的。”

  “花姑娘不要责备星河,这也是怪我一直催促他的结果。不过,说起来,花姑娘还是尽快盗取那山水琉璃宝镜为好,因为那西域的弯刀门已经派人来中原回收飞天琵琶了。本身这飞天琵琶是弯刀门圣女的东西,当年圣女慕容小仙携带着飞天琵琶同铸刀客花骁私逃,本身便是犯了弥天大罪,如今这弯刀门来中原要那飞天琵琶,也在情理之中。”

  赵恬说着,平和的脸色慢慢的沉了下去,本来中气十足的声音也被压的很低:“若是飞天琵琶被那弯刀门回收了,花姑娘,那可不是你一个人,他沈星河一个乾坤阁,我赵恬一个云州部曲能解决的问题。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山水琉璃宝镜的事情是越快越好。”

  花照月可算是听出来了,这赵恬虽然面上客气,但话中有话,他其实是拿着飞天琵琶的消息威胁她呢,如果她不尽快动作,他可不能保证飞天琵琶被弯刀门回收这样的后果。

  花照月想了想,干脆用江湖人一贯的方式,直接又干脆的问道:

  “九王爷要我怎么做?”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狡猾如狐的赵恬此刻才算是露出了狐狸尾巴,细长的黑眸里布满了笑意。他双手合着,身子微微向前,挺直腰板,将手边的一张牛皮纸推向花照月,像一个下满赌注,自信满满的赌徒,道:

  “之前我和星河以及唐公子商议过了,下个月晋升成妃的谢知云会回金陵省亲,花姑娘同唐公子可以在那日动手。这牛皮至上写的是飞仙琵琶的所在,花姑娘先收着。事成之后,我同星河便亲自助你去夺回你母亲的遗物,飞天琵琶。”

  花照月将桌上的牛皮纸收入怀中,心里又想起陆雪欢这个人,觉得有些不安,便问道:“那陆雪欢呢,届时是留还是不留?”

  想起那个为大齐命脉和付出一切,又忠心于父皇而不移的陆家,九王赵恬此时心里开始彷徨起来。这只被上天眷顾着,又经父亲调/教的洪水猛兽,他到底是留还是不留呢?

  “如果有机会,那便就不要再留了。”

  听到赵恬的回复,花照月心中一颤,心想看来这九王赵恬还是想铲除陆家的。想起她同陆雪欢相处的日子,心事重重的她沉默着拱手向赵恬等人辞别,然后策着日行千里的宝马,趁着天还没亮回了绣春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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