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举荐

　　“那个……等一下。”那小太监刚要转身去回话，却又被叫了回来。

　　慕容良玉盯着刘景光攥出血的拳头，犹豫了半天，才道：“你跟那位光禄大夫讲，本王才刚起来，还要焚香沐浴，梳洗一番，教他在门外候着。”

　　见那小太监又匆匆跑去回话了，慕容良玉走到大殿门口，从一旁侍卫腰间拔出一柄刀，冲进殿内。

　　她把刘景光嘴上的塞子取下来，故意拿刀指着他，问道：“刘景光，你昨天便欲求死，今日又被绑来，也算是遭我大辱。若是我现在一刀砍死你，你作何感想？”

　　刘景光刚被取下塞子，用力咳嗽了半天，才清了嗓子，沙哑着道：“哼，休想教我求饶，你便一刀杀了我，大丈夫，死生而已，有何畏惧！”

　　“哦？”慕容良玉挑眉，笑道：“我昨天见你也有几分才华，一事无成，便这样子死了，难道不可惜么？况且，你看起来，也不过是弱冠之年，你以为你现在义正言辞讲出来的都是道理，可你若再多活二十年，对人生的见地恐怕也会不同了吧。”

　　“哼，你不过是因着与宇文大人结了梁子，借着羞辱我来打他的脸。可我刘景光堂堂男儿，怎会任你这样的竖子欺辱。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刘景光本就上无父母，下无妻儿，今日落在你这样草菅人命的小人手上，下一世投胎，一样读书做学问。”

　　“哈哈哈……”慕容良玉闻言，故意大笑，“你说你会做学问？我倒是不信。”

　　“你身为皇族，终日只知饮酒作乐，不务正业。古有商纣、胡亥，今有你这凤皇小儿荒诞误国，可足浑氏一手遮天，想必不出几年，慕容一族气数也尽！”

　　“嗯，我本以为你只是个会写文章卖弄的读书人而已，想不到居然还博古通今，胸怀天下呐。只是，可惜了……”慕容良玉摇了摇头。

　　“哼！”刘景光撇过头，不理会慕容良玉玩味的目光。

　　“可惜……你与那些亡国臣子都是一个路数。”慕容良玉故意弯腰，将刘景光的下巴摆正了，使他不得不直视自己，“你只看见我平日里吃喝玩乐的样子，便断定我大燕气数将尽。可见，你不过是从那些古书上学了些腐朽的道理而已。”

　　“什么意思？”

　　“我一个十几岁的皇子，祖上已经打下了江山，母亲和舅舅家的势力已经够大，我不吃喝玩乐，你还指望我做什么？”慕容良玉见刘景光的目色中已经露出一丝疑惑，便接着道：“难不成终日蒙在书斋里读写圣贤文章么？那我像个傀儡一般按部就班地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况且，我若是把道理全都读通了，要那些满朝文武做什么？假如，我将来真做了君王，哪个朝臣愿意做一个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的帝王之臣。”

　　“汉高祖刘邦大败项王，凭的可不是他的才智功劳。项羽倒是力拔山兮气盖世，最终也不过是乌江自刎而已。你出身贫寒，以苦读诗书、治经济学问为正途。可我慕容良玉生于皇族，若也像你们这般兢兢业业，未必能落得好处。”慕容良玉见方才还义正言辞的刘景光现在竟面露疑色地望着自己，不禁摇摇头，古人还真是单纯好骗。

　　弯腰替他割开了绑在身上的绳子，狡黠一笑，又道：“古有公子扶苏一世英名，最后也不过是惨死城楼上而已。胡亥倒是昏昏傻傻，好歹还混了个皇帝不是？”

　　“你！一派歪理！”刘景光从地上跳起来，也来不及考虑其他，急着与慕容良玉相辩，连额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也。那扶苏仁义勇武，怎可与胡亥相提并论。哼，你颠三倒四，歪曲事实，不过是为自己贪图享乐寻个借口。千百年以后，自有后人评说！”

　　“我凭我现在享乐，可管后人说什么。反正到时候我也已经死了，反正……”慕容良玉摊了摊手，“反正你死得比我早，我好歹还能留个骂名呢，你恐怕……嗯，无名！”

　　“你……”刘景光无话可说，极不服气地瞪着慕容良玉。

　　“怎么？你不服气啊？你咬我啊！”慕容良玉撸起袖子，伸出白嫩的胳膊到刘景光面前，惊得他后退三步，“你一介布衣而已，竟数落我这个王爷的不是。你倒不看看你自己，不过是昨天被平津候世子羞辱了一下子，便要投河自尽了。司马迁被施以宫刑，又遭牢狱之灾，还忍辱负重，矢志不移。你不过经受一点羞辱，竟这样不堪一击。所以我说啊，你的书都白读了。你根本不明白做人的道理！”

　　“你……”刘景光被逼得面部抽搐，恨不得一头撞死在柱子上，奈何慕容良玉方才讲司马迁的例子，倒教他有些感触。一时之间，他竟慌了神。

　　“本来我是想杀了你的，不过现在，我倒是觉得你这个人还有些意思。要不然……咱们打个赌吧。”慕容良玉将手上握着的刀子扔到地上，又弯身坐在了位子，捧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我今日放了你，你回去继续做你的书生梦，我继续当我的纨绔子弟，等到若干年以后，我倒要看看，是你先做上宰相，还是我先亡了国？”

　　刘景光平日里自负学富五车，十分自命清高。可此时面对慕容良玉和她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歪理，倒是败下阵来。明明已经做了必死打算的他，此时竟开始心虚起来。

　　正当这时，宇文莫奚人从门外进来，道：“既然殿下愿意与他打赌，不若便推他一把。不然，他一介布衣寒门，若想跟殿下日月争辉，恐怕是飞蛾扑火了呐。”

　　“你怎么进来了？”慕容良玉一惊，她明明吩咐了要他在外面候着，没想到宇文莫奚能这样大摇大摆走进来。迟疑了一瞬间，慕容良玉看到他腰间北军的令牌，倒也明白了。

　　长安城里的禁军分为南军与北军，南军统帅为可足浑于庆，北军统帅是宇文莫奚的大哥宇文桓。庆云殿里今日当值的守卫皆出自北军，这样轻易地放他进来倒也说得通。只是，本以为慕容良玉好歹是个皇子，可现在看来，哪怕是可足浑氏恐怕也只是暂时把她当个筹码罢了，以后她要面对的危机恐怕比想象中多上太多。

　　宇文莫奚见慕容良玉打量着自己的令牌发呆，解释道：“我方才在偏殿等候许久，听见大殿里有动静，想着殿下应是已经起来了。既然您答应了我洗漱完毕后便出来相见，我这样自己跑进来，想必也不算违命吧？”

　　“当然不算，宇文大人乃是我大燕第一贵公子，多少人想要一睹风采都难得一见呢，你大奖光临，自然是贵客。”慕容良玉道。

　　宇文莫奚今日仍是一身玄色长衫，系着白玉腰带，并未束发，三千青丝恣意地搭在肩上，倒有点儿洒脱不羁的风姿。

　　“我方才听闻殿下要与我这位朋友打赌，我倒是觉得，这个赌局不公平。”宇文莫奚极不客气地坐在了慕容良玉对面，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什么意思？”

　　“殿下出身高贵，将来继承大统乃是必然，我大燕繁荣昌盛也是必然。可那刘景光，家徒四壁、一无所有，空有一身学问而已，却苦于无人举荐。不如……殿下便作个顺水人情，替他举荐一下，也好教这赌局公平不是？”

　　宇文莫奚句句有理，慕容良玉倒是不介意替刘景光举个小官，只是觉得这个宇文莫奚深不可测，恐怕日后会是一个难惹的角色。

　　“这有什么难的，我便替他举荐，又有何妨？”

　　“我听闻……内台书令史尚有一空缺，若是殿下能写一封书信给您的表叔，举荐刘景光，那么他便能与您公平地打一个赌了。”宇文莫奚道。

　　“好！我便帮他这一次。”慕容良玉点头，“来人，拿纸笔来！”

　　等宫人们真正把纸笔都呈于她面前了，她才意识到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那就是，她根本不会写古人的书法，也不会写古人的字。

　　真是千算万算居然漏了个大bug，慕容良玉错开面前宇文莫奚与刘景光审度的目光，望着高高的天花板，连胸口碎大石的心都有了。

　　“素闻中山王殿下工于书法，师从静南大师，今日有幸一见，也是幸事。”宇文莫奚道。

　　没想到，这慕容良玉个不会读书的鬼，居然闲得无聊学书法，这真是替她挖了个大坑。

　　咬了咬牙，慕容良玉替自己壮了壮胆子，对宇文莫奚说道：“既然这件事情是你建议的，那么，这封信也就由你替我写吧，写完以后再印上我的署名。”

　　说着，慕容良玉歪在位子上，翘起二郎腿，故作慵懒，道：“本王今日被你搅了清梦，难不成还要连一封书信这种小事都要亲力亲为，你把本王当成什么人了。卖你一个人情还要送货上门么？”

　　宇文莫奚见慕容良玉一番无赖的样子，摇头轻笑，倒也无话可说。只得研了磨，将信写好了，递给慕容良玉过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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