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相遇
陆祁睿冷哼道：“先朝有曹子建七步成诗，才高八斗。今日，你既在众人间作诗讨巧，想必也是有过人之处。不如，你便行走八步，若是作成了诗，我陆家做主，举你为官。若是做不出来，那么，你便收拾行李，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罢！”
一时之间，众人皆聚目于刘景光，有纯看热闹的，有坐等着看笑话的，也有摇头感叹世风日下的。
慕容良玉本来不想引人注目，现在看来，纨绔的罪名怕是下辈子都躲不掉了，不禁摇头。
刘景光从地上站起来，走到画船边上去，望着远处悠悠的一湖水，忽地朗声大笑，“昔年陈王作诗，为的是兄弟情义。今日我刘景光不幸，竟教那无知竖子逼到如此，真乃人生大辱。若我今日为了贪图名利作诗，他日纵然是官拜宰相，恐怕也难面对刘家先祖！”
言罢，那刘景光竟是拂袖一跃，欲跳入水里自尽。
“哎……别！”人命旦夕间，慕容良玉也顾不及什么，直直冲上去抓住刘景光的衣带，想把他给拉住。
却只听“噗通”一声，两个人同时坠入河里。
虽是一池春水，但也乍暖还寒。
慕容良玉落入水里，顿时间便觉得自己浑身被冻得麻木，想扑腾几下，奈何也不会游泳。望着船上一群人急急燎燎、火烧眉毛的样子，倒觉得自己来到这里始终像是一场梦，若是能够就这样死了，回到21世纪，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喂，你醒醒！”
也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恍惚间，慕容良玉听见有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在耳边不住地喃喃着，烦得要命。
“噗……”慕容良玉被人按着胸脯，按得生痛，终于恢复了意识，却忍不住朝面前的人脸上吐了一大口水。
待被人搀扶着爬起来了，定睛一看，面前正瞪着她，一脸不悦的，竟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美少年。
那人一身玄色长袍湿湿嗒嗒地挂在身上，墨发凌乱地垂在肩上，许是刚刚经了河水的冷，微微发紫的唇十分水嫩——这活脱脱是一幅极致诱惑的美男出浴图啊。
慕容良玉盯着他足足看了半天，才道：“是你把我救起来的？”
“哼！”那人竟是极不屑地冷哼一声。
“你是……宇文莫奚？”慕容良玉越看越觉得眼前之人十分眼熟，思前想后，断定他就是那日在街头抓着她要去报官的宇文莫奚。
宇文莫奚不搭理她的问话，只咬牙切齿道：“素闻中山王殿下仁厚贤德，这刘景光初来乍到、不守规矩，冒犯了殿下，臣在这里替他赔礼。只是，他好歹也是我府上的贵客，如今闹成了这样，还望殿下能赦了他的罪。”
“他……他本来便是无心之失而已，我也不打算怪罪他的。”慕容良玉急着解释。
“那，便多谢殿下。”
宇文莫奚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便这样甩袖子走了。一支精巧的白玉簪子从他发间滑落，他竟浑然不觉。
“哎……你别走啊！”
慕容良玉想追上去，却被陆祁睿拉住了，“凤皇，你浑身都湿透了，快随我去岸边的室内沐浴更衣吧。”
“他……就是宇文莫奚？”慕容良玉望着他远去的方向，愣愣地从地上捡起他遗落的发簪，虽已断成两半，但隐隐还存着他的体温，放在手上，十分舒服。
“这玉簪子倒是极好，这样摔断也可惜了。不过，给他那样的人戴了，更可惜。”陆祁睿道。
“原来他就是世人称颂的大燕第一贵公子，果然是浑然天成，金贵无比。”慕容良玉感叹。
“他……”陆祁睿闻言，忙道，“这宇文莫奚不过是会作些穷酸文章罢了，讨得一众朝臣恭维，混了个光禄大夫的闲职。这宇文家却是不好惹的，他父亲宇文格乃是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他兄长宇文桓是陛下新封的大司马，若不是看在这些上，我何足怕他？”
“那……这么说来，你还是怕他？”慕容良玉笑着调侃。
陆祁睿蹙着眉，道：“谁怕他了，我不过是觉得他们家还有些势力，若是能为我们所用，岂不是得了一柄利剑？”
慕容良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既然当了这个假的中山王，也不得不为自己将来的事情担忧了。如今老皇帝在还好，等到日后，老皇帝一死，岂不是她一介女流也得参与到这轰轰烈烈、血流成河的皇位之争了？
本以为一场春宴的闹剧就此便了结了，谁知竟被慕容良玉的表哥可足浑于庆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可足浑于庆便押着刘景光入了庆云殿。
昨天一番折腾，慕容良玉今日势必睡得个懒床。才洗漱完，听人回禀，说是于庆到了，才匆匆来了大殿。
一进门，便见于庆捧着一杯清茶坐在桌前。
于庆素来不喜欢那些长安城纨绔子弟间盛行的华丽衣着，也不像那个宇文莫奚般弄些考究的玉石之类，附庸君子的风雅。
慕容良玉来这里近一个月，见得最多的便是于庆。他往往着一袭简单的青衫或是白衫，不作过多修饰，发冠也是极平常的黑漆细纱冠。一向讲究吃穿的陆祁睿曾取笑过他，说庶生的儿子就是天生的奴才样儿。他那副打扮，走在大街上，人家怕会错认成哪个寒门家的穷书生呢。
于庆倒是素来脾气极好，尤其是面对慕容良玉，可谓是关心至极，哪怕是寻常人家关系极好的亲兄弟也做不到这种地步。有时候，慕容良玉甚至怀疑，这可足浑于庆不会是看上了这个假表弟了吧。
今日于庆倒是比平时严肃了许多，脸上素来挂着的微笑也不见了。见慕容良玉进来，也不起身相迎，只直直坐在位子上，将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
“于庆，今日倒是来得早啊，你不去练兵了么，怎么还不到晌午，便有闲工夫在我这里逛了？”慕容良玉伸了个懒腰，歪坐在于庆对面，捡起盘子里一块桃花糕咬了一大口。
方才进来时没注意，等坐定以后，才发现于庆身旁的地上，竟五花大绑着一个人。
那人也是白衣墨冠的，衣着打扮的品位倒与于庆有三分相同。
待看清那人样貌，慕容良玉差点被嘴里正吃着的桃花糕噎个半死。
“咳咳……”桃花糕吃得太干，嚼在嘴里咽不下去。
“你啊，一大早起来竟吃些这个，也不多喝点水。”于庆见慕容良玉被噎得憋红了脸，忙从怀中掏出一只素白色小帕子，递到她面前，“这么干，吃不下去还是吐出来吧。”
慕容良玉感激地接过帕子，冲于庆扯出个勉强的笑容，就着那帕子把嚼不动的桃花糕全吐了出来。又接过于庆递来的茶，连喝了两杯都不够，准备再要，却被于庆拦住。
于庆眯着眼睛，冲着新倒上的茶水轻轻吹着气，道：“太烫了，你等等。”
慕容良玉清了清嗓子，接过于庆递吹凉了的茶水，道：“于庆表哥，你对我真好。”
于庆摇头，宠溺一笑，“你啊，真是长不大了。”
慕容良玉冲他扮了个鬼脸。
“他怎么被绑到这儿了？”慕容良玉指着地上的人。
那人正是昨天被陆祁睿羞辱，差点儿投河自尽死了的刘景光。
“哼。”于庆瞥了地上的刘景光一眼，“他昨天教你落了水，我今日便把他抓来，任凭你处置。”
“这……”慕容良玉倒犯愁了，忙解释道：“他原也没有错。昨天本就是我跟陆祁睿逼得他投河，好在人被救起来了，不然我岂不是又背了一条人命。”
“他本就是个下等人，岂能与你相提并论？”可足浑于庆道，“你欣赏他的文采，教他八步成诗，那是对他的抬举。他既不识时务，留着又有何用？”
“你……人家本没有做错什么，是我昨天无理取闹了，怎么现在你倒是把他绑来，教我该如何是好？难不成……教我做个恶人么？”
慕容良玉长出一口气，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大口，才心平气静道：“算了，我也不跟你说了。人先留在这儿吧，我知道你公务繁忙，慢走不送！”
于庆本是一番好意，以为自己将这个刘景光绑来，定会讨得慕容良玉欢欣，这才一大早上放下手头的要务，忙着来做这种小事。却没想到，反成了个恶人。
“哼，那好，人是我绑来的，这个恶人我来当。”于庆站起来，道：“凤皇，你知道表哥有多宠你，表哥为了你，就算是做个十次百次恶人，都是心甘情愿的！”
“那真是谢谢我的好表哥了，慢走不送！”慕容良玉也站起来，仰头瞪着于庆。
于庆被慕容良玉瞪得心慌，“我还有要务在身，先告辞了。”
言罢，便走了。
慕容良玉凑到刘景光面前，望着他瞪大了的那双像鹰一样高傲的眼睛，无奈道：“喂，刘景光，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我跟陆祁睿昨天当众羞辱了你，今天于庆又把你绑来了，依着你的性格，我要是现在给你解开绳子了，没准你又像昨天似的自尽。可是……我要是就把你这样留在这儿了，恐怕也不合适啊！”
那刘景光此时被五花大绑，嘴上还塞着一团东西，既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弹。可那绑在绳子下的拳头，却握得快捏出血来了，教慕容良玉看得心里发憷。
正是这时候，一个小太监从外面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踏过门槛的时候，还险些被绊住。
“干什么呢，急得跟个慌脚猫似的！”在大殿门口的大太监如意公公把他拦住。
“怎么了？”慕容良玉问。
“回禀殿下，光禄大夫宇文莫奚在殿外求见。”
“来的倒是真快。”慕容良玉撇撇嘴，“叫他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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