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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夜半偷人


  陆承音打起帘子,桃姨娘见他走来,心里骤然五味杂陈,鼻头一酸又涌出两行泪。

  她疾步走来拉着芸豆子,向顾青山郑重地行了稽首大礼,久久言谢不起,竟比刚才还要隆重。

  顾青山忙扶起桃姨娘,“举手之劳,实不足挂齿。”

  桃姨娘哽咽道:“五郎幸得上天眷顾才遇到顾郎君……乡下之地,无力盛情款待,我这便去准备膳食,诸位可稍作歇息。”

  “桃姨娘客气,下厨叫十三娘便可,想来桃姨娘也有许多话,要同陆郎君说的。”

  香罗袖这话足足说进桃姨娘心里,她不好再客气,委实也怕耽搁了时辰,便吩咐芸豆子去下厨。

  芸豆子应下,圆圆的丸子头一晃一晃煞是可爱,星野忍不住跟上去揉了揉。

  她顿时恼怒地一掌打开,星野还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型儿,一面缠着又一面躲着,去了灶房。

  很快,香罗袖和芸豆子炒了四五样小菜端上桌,并一瓦罐的稀粥。

  “不怕顾郎君笑话,家里没什么肉和米,这……”

  桃姨娘心里愧疚,她想好生款待,竟也这般拿不出手。

  顾青山随意夹了一筷子菜,笑道:“儿若非拦着,只怕院里唯一的鸡如今都熬成汤了。但实不需如此,儿也粗茶淡饭惯了,且也是五郎好友,桃姨娘无须见外。”

  陆承音笑而不语地看着顾青山,为他夹着菜,仿佛在说:“反正你本来也不吃什么东西。”

  顾青山瞪了他一眼,不好拂了桃姨娘的面子,呼啦啦喝了碗粥。

  他没什么吃相,却也正好令桃姨娘相信他不曾客套,心里舒坦了些,不停地为陆承音夹菜。

  虽案上不见荤腥,但却是桃姨娘与芸豆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顿。

  一来是因着陆承音终于回来了,心也踏实了;二来是香罗袖的手艺的确出众,于是愈吃愈美味。

  饭后,众人又聚在堂屋里,吃着水果喝着茶,说笑之声不绝于耳,满屋子都是重逢的喜悦。

  桃姨娘与顾青山一行人也熟络起来,很有眼力地未对顾青山刨根问底,只听陆承音提起在金城的生活日常,斜斜交错的光影里,辰光是久违的闲适又绵长。

  *

  到了夜里,桃姨娘请香罗袖与自己同床,但香罗袖执意睡地铺。

  桃姨娘恐她睡地上染了寒气伤身,又抽了好几层被褥予她垫着。

  芸豆子则如往常一样,还是和桃姨娘同睡。

  而星桥和星野在堂屋打地铺便随意多了,不等星桥铺好,星野早坐在椅子里呼呼大睡了。

  不多时,东侧的寝房也已吹了灯,唯有西侧的床前还染着一豆微光,摇晃着映亮顾青山的眼。

  “到了蒙山村,顾兄还有何打算?”陆承音走来与他并肩站在窗前。

  啪啪响的窗纸上,霎时映出一高一矮的两抹人影。

  “去昭京。”

  顾青山打算从将军府着手调查,倘或此事的确与飞歌门有关,必定能顺藤摸瓜查出飞歌门的蛛丝马迹,总比在江湖里捞一根无形的针强。

  陆承音笑问:“是去昭京开药铺么?可缺伙计?”

  顾青山看了他一眼,斜着身子靠着灰墙,抱肩笑道:“莫非你还要跟我去昭京不成?”

  陆承音沉默不语,可在沉默中又似有千言万语在他眸中荡漾。

  “你为何一直想回昭京?”顾青山问,“在乡下他们还不忘折磨你,更何况你回去后?”

  陆承音幽幽抬起深沉的黑眸,恹恹的模样,却是顾青山从未见过的,就像乌云遮挡了红日。

  未及,只听陆承音呢喃道:“我娘亲去世时,曾留下封信,让我不要心怀怨恨,努力成为一个能让绾家承认的子嗣,所以……”

  “所以你想回去,成为真正的绾家人?”

  陆承音点头。

  顾青山颇有些意外,“你甚至不好奇自己为何中毒?又是何人所为?”

  陆承音笑道:“娘亲说了,切莫心怀怨恨,这种事反而不知道的好。”

  顾青山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看着陆承音坦坦荡荡的双眸,的确对火毒之事一无所知。

  他显然是被蒙在鼓里,可桃姨娘又知道几分呢?

  “顾兄在想什么?”

  顾青山敛回思绪,看着陆承音眼里浅浅的笑意,也着实不愿破坏他这份美好,遂也没能说出口,反倒聊起桃姨娘和芸豆子,无非是想用这份情提醒陆承音,切莫再做出私自前往昭京之事。

  “若是与顾兄同行呢?”

  陆承音小心地试探,尾音几乎淹没在风里,可顾青山早料他会有此一问。

  即便告诉他火毒的真相,只怕他也不会放弃回昭京的念头。

  顾青山思索间,突然隐隐听见篱笆外有徘徊地脚步声。

  弱弱的,缓缓的,但绝不会听错,并且来的不止一人。

  他立刻抓紧陆承音的手腕往身后一带,吹灭油灯,黑夜霎时如浪潮涌来。

  顾青山如刺猬似的,炸开了身上的利刃。

  陆承音见顾青山如此戒备,似也隐隐听见动静,当下握紧他的手,反站在他身前。

  顾青山微怔地望着陆承音的背影,却听他肃然地低语道:“他们是冲我来的。”

  “院外少说有五六人,你知道是谁?”

  陆承音未答,实在是因这样的话不好说出口。

  总不能说以前也时常发生这样逾矩之事,还不知顾青山如何看待他?

  好在顾青山此时已回想起芸豆子的话,立马想通,“来人是薛村长的儿子,那个小霸王?”

  “嗯。”陆承音暗暗咬牙,握着顾青山的手不由得又紧了紧。

  若真是他们,顾青山反倒无所畏惧。

  东侧房里有香罗袖,堂屋里有星野,已然绰绰有余。

  只是他倏尔灵机一动,肃然地问道:“你当真想回昭京?”

  “是!”陆承音认真道,“哪怕一死,我也要秉承娘亲的遗音,完成遗愿。”

  顾青山无奈地笑着,是在笑他,也在笑自己。

  他们都是同样的人,认定这一生活着,就该有活着的意义。

  然而,这是一条十分艰难的路啊!

  “好。”顾青山爽利地一口应下,“你若都按我说的做,我便帮你回去。”

  陆承音刚答应,顾青山顿时一掌推着他的胸口,双腿跨在陆承音的腿上,压着他倒上床。

  陆承音闷哼一声,目瞪口呆得浑身僵硬,身下的床板也不安地咯吱咯吱乱响。

  “顾……顾兄……”

  “嘘!”

  顾青山扯过被子盖住陆承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陆承音像个被非礼的小娘子,抓着被角紧紧捂着,只露出眨巴的眼睛,懵懂地点了点头。

  “不许……露出……脸来……”

  顾青山只做了口型,然后拼命把已呆滞的陆承音塞进被子里。

  此时,窗外的脚步声已逼近,窸窸窣窣之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醒耳。

  哪怕不是习武之人也会被惊醒,还偷偷摸摸个鬼啊?顾青山不禁翻了个白眼。

  不多时,一把窄扁的匕首从两扇窗页的缝隙里探了进来,一点一点挑开窗闩。

  顾青山敛了气息,配合着窗外人的动作,小心翼翼地捏着窗闩抽开,帮着他们开了窗。

  窗扉开了,那群家伙也没疑心,反兴奋地压低声音窃喜的偷笑。

  一双黑靴踩在窗框上看了眼床榻,轻手轻脚地翻进屋,压根儿没注意身后墙角的顾青山。

  进来了三个人,还有两个在外把风。

  顾青山微勾唇角,心里暗暗讥笑,就陪你们好好玩一把吧!

  于是瞬息间,他似一阵风从三人身后跃过,啪啪啪,三掌打在他们头上像在拍西瓜。

  “你打我做什么?”

  “……谁打谁呀?”

  “你们打我!这笔账出去了再算,现在都给我小声点!犯什么浑儿?”

  “我什么时候……”

  “闭嘴!”

  三人扁着嘴又摸黑朝床榻走去,倏地又是道凉风,呜呜咽咽间,不寒而栗。

  他们正心里发虚,突如其来的一颗头披头散发地倒挂在他们面前,还冲他们呵呵地笑!

  不过一眨眼,那颗人头倏尔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呜!”

  当即吓得一个人想要叫,赶忙堵住自己的嘴,又去捂另一个同伴刚发出声的嘴。

  一个捂一个,个个瞠目结舌。

  床前的三人面面相觑,三对惊惧的眼珠子瞪得比鬼还要吓人!

  带头的薛小霸王不甘心,他松了手,壮着胆子向床榻伸手探去。

  两同伴都紧张得夹着嗓子,只眼睁睁瞪着,心里咚咚咚地狂跳,好像吸一口气都会中邪似的。

  空气是紧绷的,窒闷的。

  然后突然间——“啊!”

  顾青山毫无征兆的尖叫打破死寂,就像在他们耳边炸了炸.药,吓得那三人也扯着嗓子“啊啊啊”地鬼哭狼嚎。

  他们立时变得像没头的苍蝇,到处乱撞,急着要翻窗逃出去,却连方向都找不着。

  东侧的桃姨娘等人已惊醒,匆匆点了灯。

  窗外把风的两人见状要逃,结果刚转身就见一个傻头傻脑的小子嘻嘻哈哈在呆笑,冷不丁地还没出手,就被星野赏了一人一个黑眼圈。

  而此时的西屋里,顾青山一把扯散薛小霸王的腰带,衣裳当即刷地敞开。

  他吓得面如死灰,本能地捂着衣裳要逃。

  顾青山却打了个响指,唰唰唰,他紧紧捂着的衣裳竟刹那被割成了破烂布条。

  薛小霸王赶紧哆嗦地挡住身上唯一的亵袴,都不知顾青山的手里几时多了把碧光幽寒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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