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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情敌何故


  燕空身法极快,须臾间,劲风骤袭荡起景凌碎发。

  后者眸色刹变,立时腾身以躲,只手中正拽着顾青山的衣襟,稍一用力过猛,衣襟被拉扯开耸拉在臂膀,露出了她白皙纤巧的素肩,晶莹如玉,一枚陈年的咬伤旧疤赫然惊目。

  两抹矫健迅捷的身影,一紫一红,翩飞在浓荫深处,恍若如画。

  顾青山认出挺拔的紫影,霎时长睫微颤,待要呼唤出声,却见景凌脚下轻盈错动,竟是连连躲过燕空的招式。行动流水般的动作一气呵成,虽迟迟未曾反击,却也毫不费力地拖住燕空。

  昨夜光线不明,她自始至终未曾看清景凌的身法,今日一见,他居然在燕空密不透风的攻势下毫发无伤,轻盈利落地躲闪,尚且还有余力试探燕空功夫深浅,且一招一式皆非速成,当是有数十年的苦练。

  顾青山恍然大悟,当即冷哼一声,没想到自己甫开始便已上当!

  燕空也是一惊,情报中言,景国二皇子不曾习武,何来这般身手?

  冷森的黑眸骤然锐利如锋,再出手时势如闪电,杀气激荡,逼得景凌步步后退再无路可退之际,顾青山分明看见景凌的唇角微微上扬露出讥笑。

  只见他手腕微转,骤然迸发森然的肃杀之气,扣住燕空右掌连挡数招后趁势纵身跃起,昂藏英姿,红衣似血飞溅,一掌趁燕空露出破绽直击背心,但燕空回势迅猛,抬臂一挡,景凌凌空腾身,弃守为攻,招招精准迅猛,逼迫燕空不得不动用真气相抗,纵身跃到水面之上。

  又过十余招,二人相撞的内力激起喷溅的水花如柱,掀起破天白浪,犹如两条游龙厮杀,依旧难分伯仲,反倒——

  殃及池鱼。

  顾青山僵硬地坐在河岸边,哗啦啦落下的水花如翻飞的雪浪泼了她一身刺骨的冰凉,冷得她嘴唇发颤,忍不住脱口大喊:“你们两个都给我住手!”

  二人倏尔分神,燕空挡之不及,景凌一掌击中他的肩头,浑厚的内力令燕空后跃落地,脚下频频踉跄后退数步方才在顾青山面前站定,只还未开口,膝下一软,人已捂着心口跪地呕出一口鲜血。

  “燕空!”顾青山着急地瞪圆眼,“赶紧控制内息护住心脉!”

  景凌徐徐落在顾青山身后,闻言心头一揪,皱眉看去时,燕空已是满头银发,触目惊心。

  “无碍。”燕空随意抹过嘴角的血,漫不经心地抬眸瞪了眼景凌,徐徐站起身,咬牙冷笑,“不曾想,昔日金城醉仙酒铺的老板便是二殿下!竟还有这般身手,难怪……我派去打探你的人,竟消息全无。”

  “过奖过奖。”景凌拂了拂沾湿的衣袖,笑容依旧,“可见是燕郎君派出的人不过如此。”

  “日后定还要向二殿下多多讨教。”

  “岂敢岂敢。”

  顾青山茫然地瞪着他二人,依旧还是剑拔弩张的气势,指不定又要打起来,她赶忙开口:“你们嘴上功夫如此漂亮,是否先解我穴道?”

  二人同时上前,奈何燕空近在咫尺,微微蹲身抬手解穴之际恰好挡住了景凌,而燕空的余光正瞥见她左肩的伤。

  “陈年旧伤,不足挂齿。”

  顾青山敷衍地向燕空解释,感到身后有人灼灼的目光如烈火在烧,当即催促燕空先解穴。

  哪料燕空竟反倒像被人点了穴似的,抬手悬在半空忽然一动不动。

  顾青山自不知何故,忽觉眼前闪过红影,身前竟多了件红色长衫遮身,而景凌已掠至前挡住了燕空,笑道:“虽不知燕郎君何故在此,怎的知晓了我的身份,但如今时日不早,燕郎君亦该下山了吧。”

  这话说得委婉,但顾青山心里却咯噔一跳。

  是了,燕空怎会莫名出现在此?又怎会突然向景凌出手?

  顾青山想到飞歌门,顿时隐隐不安。

  燕空自知身份或已暴露,这才敛了神思,尽管眼中尚有匪夷所思地震惊之色,却已起身拱手道:“在下与顾郎君算是故交,适才见二殿下……稍有误会,方才出手,还望二殿下海涵。在下曾在市井一睹昭京府尹大驾,方才无意知晓殿下身份,今日进山乃是为寻药草而来,实不宜耽搁,还望二殿下不记在下莽撞之处。”

  “燕郎君护友心切,乃是常理,岂会计较?”景凌抱拳回礼。

  燕空复又看向顾青山,奈何景凌护得紧,只得出声道:“他日我遣人去绾宅送药。”

  顾青山虽看不见燕空神色,但也应了一声,“正好,我也有物予你。”

  二人便算约定了。

  景凌一动不动地护着顾青山,直到燕空远去,周围再无气息方才卸下警惕,满脸不悦地瞪着顾青山,“你同他打什么哑谜?他为何给你送药?你受伤了,病了?”

  “……与你无关。”顾青山别过脸去。

  景凌看出她正在生气,反倒抿唇浅浅一笑,将她横抱而起,“生米煮成熟饭,我倒要看看,与你有关的事,如何与我无关!”

  “……你……放我下来!解开我的穴道!混蛋!”

  “新账旧账一起算,你方才知道我有多……混蛋,阿珂。”

  “……”

  这是高高在上尊贵无比的二皇子吗?这是沉默寡言被自己戏弄的二皇子吗?

  顾青山紧咬双唇,真恨自己看人不透,否则早撕烂这小子的嘴!

  不,一定在他九岁的时候就毒哑他!

  *

  远处,天际低垂的阴云下浓绿墨影。

  枯萎的野草微微轻颤,紫影已立于树冠之上,随绿浪轻荡。

  此处距离破庙已远,但以燕空功力尚且能看清河岸边一红一青二人的身影。

  他本是不信自己亲眼所见,可当景凌上前宽衣护住顾青山时,他不信也难。

  燕空看着眼前渐渐远去的青影,适才的一幕,尚在眼前挥之不去——

  湿透的青衫紧贴她身,像绝美的画笔勾勒出她曼妙婀娜的优美曲线,腰骨纤细,恰如桃花缀枝盈盈一握;身前一团轻柔微微显露,似漂浮远山青黛间两朵氤氲了水雾的浮云,朦胧销魂。

  微露的肩头沾了水,更是玉肤柔肌,莹润如脂,那一道旧疤恰在柔美的春色里平添飒爽英气;浸湿的黑发黏在脸颊与颈侧,露出粉嫩的玉颈,纯美无邪得令人如何移目?

  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缀着盈盈水珠的睫毛下,透彻清亮的眸仁凝视着自己,不深不浅,不暖不冷,偏探进他的心里再难释然。

  他竟……竟从未想过顾青山是女子!

  在胡阿郎府中初遇,见她在雨中杀伐果断,知她诡计多端,尔后海上醉酒共诉心事、崖顶对月诀别、红枫林中当歌嬉笑,本是认作可为己并肩所用之人,奈何情思不知何时而起,却步步隐忍质疑,直到得知她与陆承音交好之事,方再难忍受她的潇洒、自己的一己之痛,终于直视内心情爱,愿拼死夺得权位拥她为尊,再无人可阻拦……

  他忙着筹划布局,忙着与人交易算计,可,到头来,他竟从未想过她会是女子!

  燕空思及此,唇畔带笑,却目含苦涩讥讽,真真哭笑不得,“遇见你,我也真是傻了。”

  他倏尔一笑,转瞬又眸色暗沉,从树冠一跃而下。

  倘或顾青山一直在景凌身边,他行事必得诸多阻碍,而飞歌门怕是未必还有耐心,一旦下了格杀勿论的死令,只怕他想要再护顾青山,也非易事。

  只是,连他都不知顾青山身份,景凌如何得知?

  燕空若有所思地漫步下山,心头疑惑更盛,尤其景凌看向顾青山时的目光,何等柔情蜜意,何等胸有成竹,显然早知顾青山乃女子,是在绾宅命案发生之后?还是之前?亦或许……是在金城?

  燕空惴惴不安地加快步子,紫衣银发穿过树荫甚是惹眼。

  无论如何,于公于私,此人已不能再留!

  *

  破庙里,篝火正盛,暖得顾青山满脸红云,像她身上红衣般鲜红明艳。

  景凌坐在火边,哼着小曲儿,他已用内力为顾青山驱了寒,只手里拖着顾青山湿透的外衫烘烤。

  “你倒很惬意啊!”顾青山磨着牙,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一句话,“谁说自己不会武功?”

  “我!”景凌嬉皮笑脸地回过头,“我真不会武功,只是花拳绣腿,算不上。”

  “……”

  顾青山若非还被点穴,真的想掐死他了。

  有赤虹君的内力,负伤尚且能和燕空过了近百招不分胜负,居然……还敢说花拳绣腿?!

  “昨夜,飞歌门围剿你,你为何不还手?”

  “为了统一我对外的形象,焉可叫外人知晓?”

  “……宁可被抓,也不肯动手?”

  “有火蒺藜在身上,我不过陪他们玩玩。”

  顾青山无奈翻了个白眼,“宁可见我受伤?”

  景凌纳闷地瞪圆眼,“我看你玩得也很高兴啊!”

  “……”

  若是眼神可杀人,景凌早不知被肢解了多少回。

  顾青山不想再和他纠缠,秀目充盈着疑惑,“你几时怀疑我的身份?”

  “在金城一见便已有故人重逢之感,再到京城相遇,方有此念。”

  “那你又如何认得出是我?”

  景凌翻了翻小臂间搭着的青衫,神秘莫测地笑道:“因为……你一直在我身边,阿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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