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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寒情冷夜


  顾青山陷入凝思,沉默在刺骨的夜风里弥漫,良久方说:“无甚大碍。”

  她的声音夹杂着倦意,脚下已拾步往里走去。

  “顾青山!”景凌面色苍白,唯有一双怒极了的黑眸在染着熊熊烈火。

  她却未曾止步,连头也不回,充耳不闻。

  景凌立时气息凌人地握拳追来,一壁大喝:“穆珂!”

  顾青山身影僵硬,脚步一时错乱,身后忽地掠来劲风,她立刻回神闪避,奈何这风强势霸道,犹如漫天铺地将她去路全然堵死,周身事物一应透着窒息的绝杀气息。

  顾青山不过避了两瞬,已气息急促招架不住,身形凝滞间已被景凌得手封住穴道,她顿时皱眉发怒道:“你又想做什么?”

  景凌未答,上前抓住顾青山的手腕,指尖微压,却是诊脉。

  顾青山愈发惊骇失色,只能目光如寒芒似的瞪着他,殊不知她掌心早已满是冷汗。

  若说当日见他与燕空动手乃是一惊,今夜却更是惊讶于景凌的深不可测。

  他以内力驭风如铜墙铁壁却如此云淡风轻,其造诣不知如今江湖还有何人匹敌?

  既如此,为何面对飞歌门的追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隐忍不出手?

  顾青山震惊又迷惑,未曾在意景凌愈发黑沉的脸色。

  “你会死的。”景凌勾起的唇角轻颤,俊俏的容颜透着冷淡如冰的讥讽,“你不知?”

  “谁不会死?”顾青山从容平静,仿佛说着别人的生死。

  景凌愈发用力扣住她的手腕,咬牙冷笑道:“你很快……就会死!”

  “不会。”

  “你如此相信燕空?”景凌面如寒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他若在意,解药呢?”

  顾青山沉默地撇开眼,看向廊檐下闪烁不定的烛光,耳边依旧是景凌盛怒的言语:“他那一句娶你,便让你如此死心塌地对他?顾青山,你何时如此愚蠢?他是大元人!又分明与飞歌门有关!在穆家灭门和琉光楼被屠杀的血案中,他不知参与了多少,桩桩件件都是血海深仇,你竟还相信他?”

  顾青山猛地收回视线落在景凌的眉眼,因着剧变的惊恐而眼瞳猛地一缩,秀颜失色地迫问:“你如何知晓琉光楼?”

  “我想知道什么,很难吗?”

  顾青山惊讶间又流露出几分谨慎,她最大的两个秘密,竟悉数被查出。

  他能查到,难保别人不可以。

  这段时日她假充陆承音,余氏暗地里调查不断,只怕也是纸包不住火。

  顾青山思忖间未再言语,气氛刹那结冰。

  就连暗处候命的嵩义和白风也被冻得瑟瑟发抖。

  景凌见状缓了几分颜色,又道:“你只需知道,我再危险也不会伤害你,也绝不令你陷入危险之中。我适才只是不愿看你被燕空钳制……总之,解药我定会想方设法替你寻来。”

  “承蒙二殿下顾念儿时情谊。”顾青山抬起一双明亮刺目的双眸,冷峻得叫人无法直视,“但眼下钳制我行动的人,不正是二殿下?胭脂楼失火,令我身陷绝境之地却不曾出手的人,不也正是二殿下?”

  “……”

  “若说二殿下有苦衷有计划,为何燕空不会有?”

  景凌面无表情,可言语间却透着深深的责备与质疑,“穆将军忠心为国,你倒是帮着大元人?穆珂,你可知燕空……”他欲言又止,似有沉闷的声音在他咽喉咕隆一声后,复又开口,“他的计划是什么?他不会害你?不会害了你父亲拼死护下的国家?”

  “我爹一心为国,最后又得到了什么?”顾青山深沉莫辩的眼里弥漫着不屑与傲然,粉嫩的双唇勾出嘲讽轻鄙的哼笑,“这是我的私事,与二殿下无关。当年我爹已拖累二殿下,二殿下当学会了聪明才是,如何再与我这种人牵扯?”

  景凌脸色骤变,长眸一沉,流动的空气霎时凝固。

  嵩义气得咬牙切齿地抓紧白风的胳膊,白风焦灼得也顾不上他,直直地瞪着不远处的景凌,只见他长躯压下覆在顾青山身上,竟是毫无预兆地拥她入怀!顾青山张目结舌,厚实的胸膛透出混着男子冷冽气息的连绵熏香,耳边慌乱又强势的心跳搅得她很是意外。

  景凌微弓着身子,包裹着她严严实实。手臂拢住顾青山的肩头替她解穴,温暖的掌心紧紧贴着她的后脑,毛绒绒的青丝似乎也抵挡不了诱惑在融化。但顾青山依旧僵硬得不知所措,垂在身侧的双臂无动于衷。

  “阿珂。”景凌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轻唤,低垂缠绵的眉眼里是满溢而出的心疼与温柔,“若我执意于此呢?”

  顾青山侧脸贴着他的胸口,华衣的面料如水般的顺滑,却也如雪水般冰凉。

  景凌又用力搂紧她,像是她会突然从他怀里消失似的,抱得是那样小心翼翼。

  但顾青山自始至终,未曾给他丝毫回应。

  反倒撑不下去的人是景凌了,他开始隐忍着颤抖,迟疑着松开了怀里人。

  顾青山微微抬眸,淡漠的眸光一掠而过,景凌已淡淡地笑道:“我知你今夜所来何事,房间已命人替你收拾好了,你大可安心住下,明日我送你回绾宅,只当是我将你救下。”

  “多谢。”顾青山神色如常,未曾因他适才举动而有丝毫情绪波澜,转身便沿长廊而去。

  景凌忽而笑道:“你可知,你又欠我一个人情。”

  顾青山疑惑地回眸,若说今夜留宿是一份情,如何是“又”?

  “我曾救你,只当扯平。”

  “今夜你为何生气?”景凌忽地发问,问得人疑惑不解,“是因燕空,还是我?”

  顾青山久久凝视,他淡淡的俊颜看不出深意。

  她倏尔转身离去,脚步轻快却不匆忙,漠然疏远地撂下一句:“与你无关。”

  景凌也不再说,只是怔怔地望着她远去的方向,嘴角的笑愈发疏淡又苦涩。

  亘古茫茫的夜色,亘古茫茫的人间,本便是如此的万籁俱寂。

  *

  顾青山回房后自是一夜未眠。

  久久萦绕不散的,却是景凌的最后一问。

  她究竟为何生气?

  气燕空对自己的隐瞒?可她又何曾对燕空道明真实身份?

  还是气景凌对自己的干扰?他总是暗示燕空诡异,那景凌又如何知晓?

  景凌的秘密是否又与燕空有关?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燕空燕空,怎么满脑子都是燕空?”

  烦躁的她大步走向床榻,耳边又冒出景凌的责备,她是穆将军之女,怎可与大元人私交过密?

  穆将军之女、顾青山、假陆承音……她一路走来的身份可真不少,可究竟谁才是真的自己?

  顾青山胡思乱想一整夜,辗转反侧,直到破晓时分,她兀地坐起身,干脆利落地推门而去。

  候在角落的白风立时向景凌回命,此时景凌正疾笔草写,闻言不过浅笑。

  嵩义讶然:“殿下早知她会如此?”

  “昨夜叮嘱你之事,可立时行动。”景凌搁下笔,嵩义忙敛了神色退去。

  白风此时上前双手接过景凌递来的一方纸,这才辨认出乃是药方,且其中药草皆乃奇药,这一张方子足值百金。

  “你且按方抓药,制成丸,做足五日药量,至少能延迟毒发。”

  白风领命,自知能让二殿下牵挂的人,唯有顾青山了。可倘或顾青山毒发,自家殿下又该如何是好?白风心念微动,不敢耽搁。拣药熬制,他亲自监督,可容不得在此事上出丝毫差错。

  在路上兜兜绕绕故意等到早市开,顾青山才回到绾宅。

  望着云翳下的角门,顾青山一声叹息,叹不尽的疏冷倦乏。

  她绕着墙根往正门去,早已打好腹稿如何得救如何归来,却忽见绾宅大门外围了好些人,叽叽喳喳吵个不停。顾青山混在人群里这才见着宅门前整齐地立着两排带刀衙役,正是昭京府衙的人。

  顾青山心底疑云丛生,向一旁的路人打听,这才知晓是景凌派人来抓绾宅毒杀案的凶手。

  她想起在被燕空抓走前自己与赵姨娘的谈话,刹那推开人群往前挤去,候在宅门外的小厮远远认出了她,急急忙忙进府通知管家去了,顾青山后脚便跟在他身后进了前院。

  前院早已炸开了锅,小厮和侍婢们乱无章法地凑热闹,显然早已顾不上家规和礼数。

  混着衙役庄严肃穆的威胁,还有女人的哭嚎求饶、男人的谴责怒骂、旁人的冷言冷语,竟是无人留意顾青山。

  香罗袖伴着桃姨娘正好自后院赶来,将将见着顾青山,桃姨娘赶忙激动地迎上去。只顾青山还未来及细细询问,只听一声“我冤枉”的凄厉尖叫,一披头散发的女子猛地被两衙役拉扯而来。

  女子脚下踉跄,踩着裙裾正好摔在顾青山脚旁,露出一双眼底泛着青晕的红眼愤恨地瞪着顾青山,忽地指鼻大骂:“是你!是你污蔑我!是你想要我死!我也要你不得好死!”

  女子嘶哑地咆哮,推开衙役张牙舞爪地扑向顾青山,像头发了疯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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