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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惊鸿仙子


  飞歌门门徒见伤不到顾青山,立时变换阵形,招式也一刀比一刀急,一刀比一刀快。刀风虎虎,声势震天,黑暗里白光交织如网,可任凭他们如何急、如何快,顾青山始终不曾躲闪。

  这如何可能?景承早已瞠目结舌,瞪圆眼盯着刀光擦着顾青山的胸膛划过去,贴着顾青山的发巾掠过来,她双脚始终未曾挪动分毫。哪怕顾青山有外家横练的功夫,哪怕身上有刀剑不入的软甲,数百招之间也不可能连她衣袂也碰不着呀!

  “无聊的儿戏。”

  顾青山喃喃自语间,兀地探腕夺过一柄圆刀,凌空翻身顺势灌力飞出,当即漫天飞血。

  景承这才追着血迹看清顾青山的身手,她并不是未动,而是动得相当快,快得让旁人觉得她不曾躲闪。且在她攻势之间,分明看着是向左,怎忽的又向右了?明明一招过来是虚招,可落在身上便血溅当场,死于何招都尚未看清。有时见她实招攻来,自然侧身相躲,这一躲反倒更像是自己主动往她刀尖上送,一命呜呼。

  景承素来沉得住气,此刻,也由不得悚然。

  赤红的血,交映着敞轩四面银白的雪,傲然独立于死尸之上的顾青山,俨如鬼煞。

  她清瘦修长的身影,窄小的轮廓像是街头巷尾的皮影,单薄羸弱如纸,可此刻看去,竟轩昂魁伟得撑得敞轩忽如密闭斗室,窒闷得令景承无言半晌。

  眨眼间,敞轩里,只余他与顾青山二人,而顾青山手中的圆刀,止不住地滴血。

  景承咬紧牙根怒吼:“你杀了我也得不到解药!”

  “便宜货的命,不值钱。”风雪啸声中,顾青山针锋相对的讥笑。

  笑得景承毛骨悚然,忽然大喝一声,双臂一振凌空飞掠,手中长剑刹如飞雪织网,好似有数十把长剑同时出手,陡然爆发横绝长空的夺命剑气,劈头盖脸直逼顾青山,将她牢牢封锁在剑气之中。

  这一剑威力,断了她前进之路,更绝了她后退之路,左右更无逃生之处。

  无论顾青山虚实招式如何变幻,无论顾青山前后如何闪躲,这一剑都能要她的命。

  景承相当自信,狂妄不羁地扬声大喝。

  当即只听呛的一声响,刀光剑影间火星四溅,漫天剑气顿破,青光乍现,景承人已被震得退出数丈开外,撞断朱红栏杆,整个人都狼狈地摔翻在游廊外的冰面上,摔得鼻青眼肿,闷声吐出一口鲜血,明知顾青山已站在身后,手足并用也仓皇失措地站不起身。

  “可恶!”

  景承恼羞成怒,呸的一声吐出口血,大片的鲜血还未渗入雪面,他忽然蹬雪而跃,手中竟折断游廊底端的冰柱,灌注内力以冰柱为剑,一壁怒吼狂啸,一壁连连刺出十余招。

  飞雪中,顾青山腾空后掠,一道晶莹寒光咄咄逼人紧追不舍,一道青光行云流水、游刃有余地周旋拆招,像在以瀑布之水织就银河九天般的轻柔优雅,又不可思议。

  直到景承发现自己招式用尽,变无可变,那道青光忽然张开獠牙咬住他的手腕,霎时飞血四溅,像朵朵红梅撒满雪地,景承甚至还未惨叫出声,手中冰柱已被青蜺震得粉碎。他唯有凌空后翻躲避,紧紧捂着鲜血淋漓的右手,整条右臂竟在眨眼间废了。

  “你们在……啊!”

  安乐公主手执火把而来,明晃晃地照亮了皑皑白雪间几丈远的黑红狼藉。

  景承眸色一沉,立刻闪身冲到安乐公主身前以左臂夺走火把。

  刹那火星飞舞,像一条肆无忌惮的火龙舔着火舌卷向顾青山,要将她吞噬得一点灰烬都不剩。

  哪怕景承右手无力淌血,可威力不减,火把与青蜺交锋亦是金戈相搏之声,他变本加厉的疯狂进攻,阵阵歇斯底里的狂啸之声犹如疯子,不由得怒昏头脑,在招式变化间落下转瞬而过的破绽。

  哪怕是转瞬之际,面对顾青山这般的对手,那也是致命的破绽。

  一道青光直刺,招式变幻得诡异奇妙,青蜺像蛇似的攀上景承左臂,他唯恐重蹈覆辙,被逼得连连后退自保,讶然之间,顾青山一掌击来却又转腕探入景承胸膛,景承只觉胸怀猛地一轻,手中的火把忽地怎么都握不住,像是发狂的火龙突然脱手而出,闪电似的穿过雪幕,砰地一声,竟然插入了游廊的栏杆之中。

  火星飘落。

  安乐公主猛吸一口寒气,瞪着顾青山,“是你!”

  火把掠过长空时,一瞬照亮了顾青山的眉眼,安乐公主立马认出了她。

  景承龇牙咧嘴地捂着右臂后退,焦急又紧张地追问:“你认识这人?”

  “认识!”安乐公主疾步跑到火把下,哼哧哼哧地使出练家子的功夫也没能把火把拔下来,只得气呼呼地指着顾青山的鼻子冷哼道,“化成灰我也认识!陆承音!”

  景承闻言眉头皱得更深了,灼灼如炬的目光好似恨不得把这个名字刻在顾青山的脸上。

  顾青山满不在乎地点了点手中药匣子里的药瓶,正是适才从景承怀中夺来的,而她所要寻的解药也在其中。她心满意足地合上药匣子,全然不顾景承与安乐公主对她的咬牙切齿,盈盈转身向冰湖走去。

  景承见状立时憋着最后一口气劈掌背后偷袭,谁料他刚迈步,顾青山猛地举手,掌心凝聚内力,隔空取物,嵌入木栏之中纹丝不动的火把竟嗖的一下飞来,不偏不巧,火把正好砸中景承后脑,人当即昏厥。

  安乐公主震惊失色,顾青山早已又飞出数十丈远去。

  *

  冰湖,背靠着光秃的陡壁,载着一件孤零零落在冰上的黑氅,被落雪遮得只剩两点衣角。

  而黑氅的主人正与一抹紫影决战于峭壁之巅,二人早已拆了数百招,难分伯仲。

  身后被积雪压得稀疏的野草里,围了一群燕空的暗卫,不属于飞歌门,更与大元国君毫无关系,所以他们只听燕空一人的命令,安静地侯立在侧,并未擅自出手偷袭。

  也委实用不着他们出手,景凌的体力早已不支,那数杯的迷药正如虫子似的在他脑海里啃噬残余不多的理智。燕空的杀招也早已逼得他退到悬崖之边,强势的肃杀之气惊得周身几株老树不住地萧萧落叶,哗啦啦的激荡,一如此刻景凌哈哈的大笑。

  “……要我死的法子这么多,为何你定要选最难走的路……”

  景凌锁住燕空的拳头,燕空锁住景凌的双腿,二人忽地僵持在崖边以内力相搏。

  “最难走的路……也未必难走!”

  燕空振臂而上强行突破,景凌此时哪怕使出十分的力,打在人的身上也只余两分,燕空挺胸挨他一拳,立时扣住景凌手腕一拉一带,二人身形交错,燕空自肋下迅速翻身揍出左拳,一拳暴击,击中景凌肩头当听咔嚓一声,景凌肩头断裂,但他已顾不上断骨之痛,整个人都已被燕空揍到了悬崖之外,足下悬空,坠落必亡。

  千钧一刻,峭壁林间忽地惊起一群夜鸦,浓烈的杀气自他处席卷而来。

  燕空的暗卫顿时拔出利器,尚未看清人从何处而来,一抹青衣碧影早已从黑鸟群中飞掠而至崖边,一条青带自她手中飞出妥妥缠绕住景凌蜂腰,眨眼的功夫,景凌双足落地,踩在踏踏实实的崖顶,悬在嗓子眼里的心,这才踏踏实实落地。

  燕空难以置信地回首望去,顾青山翩然飞来,自空中轻盈落下,如惊鸿,如驰电,就这样站在他的咫尺之前,却根本不曾看他一眼,手中一拽青带,景凌已眉开眼笑地站在她身边,喘着气问道:“你如何来了?”

  “不仅来了,还为元二殿下带了份好礼。”

  咻的一声,顾青山眼未抬,腰间所别的药匣子已掷向燕空。

  他茫然地接在手中,甚至未看一眼,依旧深切又直直地看着顾青山。

  但她始终未曾理睬燕空,只伸手抬着景凌的胳膊,皱眉道:“怎如此狼狈?”

  景凌乏力地想要站稳,但他浑身的力气都用来维持最后的一点理智,连笑容也是苍白无力。

  顾青山立时架着他转身便走,只是走了两步便被燕空的暗卫围住。

  她便又顿下,向身后侧眸道:“元二殿下,可还想留人?”

  燕空满腔的话到了嘴边却一句也未说出口。

  他想说,再一起夜下泛舟可好?

  他想说,赏海赏月,再赏雪,当是风流无限。

  他想说,风雪之夜,当共饮一杯热酒。

  他想说,这些事,只有与她相伴才为惬意舒畅。

  可到头来,他想说的话,都不宜今夜说来,可若不今夜说,明日还有机会吗?

  风渐渐大了,鹅毛大雪越落越斜,越落越发令人模糊了视线。

  暗卫攥紧了手中利器,顾青山抓紧了绵软无力的景凌,青蜺在她袖里弥漫着腥味。

  燕空扬手放行,久久凝望着风雪中两抹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他们再也瞧不见了,燕空才低头打开手中的药匣。

  顾青山拿走了里面所有的解药,一瓶都不剩,还有他藏在夹层里的几张药方,一张都不剩。

  “你适才听清她是如何唤我的吗?”

  风雪呼啸肆虐,暗卫队正并未听见燕空的问话,低声又请示一番。

  燕空却心不在焉,昂头望着漫天飞雪,雪落在脸上又冰又凉,可他毫无感觉,越笑越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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