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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臣心亦死


  萧长澜闻言皱眉,不曾止步反加快脚步,却还是在听闻“穆珂”之名后猛地顿住,像泥塑一般不知所措地僵立在门前,身后连珠带炮向景惠帝汇报穆珂下落的景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最后语速过快反被自己口水呛得干咳,萧长澜尚在寻思,忽地听御座咚的一声闷响,惊得胸口一紧,转身快步赶至御座前,失声大呼:“陛下!”

  “……咳咳,无妨……”垂幔后的景惠帝在太监的搀扶下坐正身子,沉重的喘息俨然比适才更加艰难,却突然作色怒吼道,“你你你!你只恨不得早一点气死朕!竟能搬弄出此等是非……咳咳咳!”

  “还请父皇息怒!保重龙体呀!”景承声嘶力竭地喊道,“儿臣哪怕是天大的胆子,也万万不敢在此事上做文章!父皇,当年穆家满门尸身埋葬乱葬岗,有令官回禀只差一具,父皇莫非不曾怀疑穆家尚有子孙留存?”

  景惠帝闭目良久,殿中霎时静寂得令人抓狂。

  过了许久,侯立在侧的太监都忍不住偷偷看向景惠帝,唯恐这位一国之君有个不适。

  景承暗暗咬紧牙关,正琢磨景惠帝此刻心思,却忽听天子开口道:“此事,你觉如何?”

  萧长澜紧抿薄唇,此话正是问他,唯有答道:“当年之事,臣尚在边关驻守,知之甚少。”

  “父皇,当年敦肃王爷与穆珂有一纸婚约,只怕穆珂死里逃生之事,王爷也难辞其咎!”

  萧长澜冷笑道:“殿下如今可是狗急了跳墙,意欲借机发难,为报素日里你我政见不同?”

  景承急红了脸,顾不得此刻尚在天子寝殿,咆哮出声:“当年你痴迷爱慕穆珂之事,京中谁人不知?只怕说到关外去也是人人嚼舌根的趣事!如今你听闻昔日思慕之人尚在人间,你竟无动于衷?”

  “殿下,当年穆珂去后,臣心亦死。”

  “哈哈哈,萧长澜,你装也要装得像啊!莫非你不希望她活着?更愿意她已死?”

  “臣如今已娶有一妻,恩爱缠绵,当年之事也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段青涩往事,人人皆有,又何足挂齿?如今她是生是死,与臣早无关系,臣谈不上希望她活着,更谈不上愿意她已死,臣只是希望殿下莫要因此等无中生有之事,乱了超纲。”

  “萧长澜!你敢对我出言不逊!”

  萧长澜作势拱手抱拳,向景惠帝深鞠一躬,“陛下息怒,臣素来——刚正不阿。”

  “你的性子,朕知道……咳咳……”景惠帝不以为忤,也不理会景承的申述,只懒懒摁着眉心问,“你适才所说物证、人证……咳咳咳,何……何在?”

  景承立时正色道:“父皇,儿臣有大元国二皇子手书一封,可做物证。”

  他忙捧出香罗袖适才所交于他的信笺,太监遂趋步上前,双手捧过,复又趋前回至御座,恭恭敬敬奉至景惠帝面前。景惠帝轻扫一眼,方展开信笺,静默地看了几眼,霎时眉头紧拧,捏着信笺顿时揉作一团,奋力一拳砸在案上,急咳不停,惊得众人忙跪地请君息怒。

  萧长澜不知此事如何牵扯到大元国,更不知此封信笺所言何事,直到景惠帝命太监将信笺所书晓谕众人,萧长澜这才知晓,信笺所写竟是大元国有意利用穆珂尚在人间之事引起边关骚乱,毕竟当年穆光镇守边关百战百胜,乃是景国百姓心中的大英雄,如今边关将士也多仰慕穆光之辈,当年穆光满门被灭,军中始终颇有微词,若非靠景惠帝强制铁腕谋略在先,只怕百姓必会群起拥护穆光,如今若穆光之女犹在传至边关,再被大元国有意煽动……

  萧长澜不敢细想,眼前早已清晰可见一幅血流成河的江山图,忙言道:“陛下,此事过于蹊跷,此信笺为何在殿下手中,又是否可信,还望陛下明察!”

  话音刚落,景承立时应道:“父皇,儿臣还有人证,可证实信笺所书!”

  “人证……咳咳,何在?”

  “已随儿臣进宫,此刻正在廊庑等候召唤。”

  景惠帝不言,挥了挥手,太监敛衽行礼后退出片刻,领着两人急急赶来。

  萧长澜回眸望去,见来者其一为眉清目秀、文质彬彬的书生郎君,白衣白裳不染尘埃,仿佛披了满身的皎皎月光,望之令人心旷神怡。景承首先唤出的人证正是此人,陆承音应声上前行礼,落落大方,不见草民面见天子的紧张与惶恐,平淡祥和之貌、周全高贵的礼仪甚至将此时慌不择路的景承比了下去。

  陆承音对答自如,若非此事牵涉重大,萧长澜必定有意与此人结交,奈何此时听罢陆承音的娓娓道来,他心中愈发忐忑不安。按照陆承音所说,顾青山此人冒名顶替他的身份为所欲为,倘或真是穆珂,那么她这么些年来岂非过得艰难?

  “……草民已将所知之事,如实禀报陛下。”陆承音行了一礼,温文尔雅。

  萧长澜回过神,扬声道:“陛下,臣不知陆郎君所言之人与穆珂有何关系?一来,陆郎君并未亲耳听到顾青山承认自己身份;二来,陆郎君亦无物证证明顾青山与穆珂为同一人;三来,殿下以陆郎君之言为证,着实如水中浮萍,无根无据,实在牵强。”

  景承仰着脖子立刻抢白道:“父皇,若顾青山此人并非朝廷的通缉要犯,为何要冒充他人身份混入昭京?若是王爷觉得此番言论牵强附会,是儿臣故意编纂,那儿臣恳请父皇再听一听香十三娘所言,她弃暗投明,本是大元国二皇子的手下,如今已为儿臣所用。”

  景惠帝始终不言不语,权当默认,景承递了个眼色给香罗袖,她微微颔首,上前一一向众人行了一礼。陆承音退居一侧,抬眸间正好对上香罗袖的目光,二人四目相视片刻,香罗袖旋即敛了眸光与景承一问一答,陆承音却良久注视她的眉眼。

  不知为何,就在刚才对视的眨眼之间,陆承音似乎看懂了她的一生。

  哪怕他对香罗袖知之甚少,对她的过往和经历更是一无所知,但就在那一瞬息间,他像是在她的眼神里看出了自己。他和香罗袖,原来都是同路人,为了不同的人却为了同样的目的,采用同样的手段同样走到了今天的此时此刻。

  陆承音低眉莞尔,紧抿的薄唇死死地咬着一丝苦涩。

  “……如此说来,大元国二皇子又是如何知晓顾青山乃穆珂的真相?”

  香罗袖侧身转向萧长澜,颔首回道:“奴婢位卑不知。”

  “那如何但凭一纸书信,外加一知半解之人,便可断定此封信笺真伪?”

  景承怒目圆睁地瞪着萧长澜,“你此言何意?我伪造此事与我何宜?”

  “陛下。”萧长澜向御座长长一礼,“此二人言语漏洞百出,所道之事更是一家之言,未从考证,皆不可作数!且此信笺乃是今日之事核心,若无人可证明此信笺真伪,又如何能断定信笺内容非他人编纂?”

  “萧长澜!你得寸进尺!”

  “三殿下,本王忠于天下,忠于陛下,只是职责所在,就事论事。”萧长澜不理会怒火中烧的景承,只向景惠帝再三言道,“陛下,此事牵涉甚广,若不细细查明,必将掀起举国动荡,给大元国可乘之机!”

  沉默良久的景惠帝揉了揉额头,难掩疲惫道:“依你之见,此事如何?”

  “回禀陛下,臣愚笨,此事当由陛下裁夺。”

  “你这番话,便是朕……若信了这份信笺之言,是连你这愚笨之人也不如了?咳咳咳。”

  萧长澜后背一紧,景惠帝生性猜忌,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此时自己越是辩解越是引火烧身,他连忙跪地说些堂而皇之的官话,景承趾高气扬地看着他,嘴角讥讽的冷笑还未冷却,却忽地闻香罗袖凑到身旁低声言语:“殿下,眼下可是时机?”

  景承微愣,“什么什么时机?”

  “殿下可是忘了昨日所言?”

  “……昨日?昨日……我同你说过什么?”

  “殿下昨日言及今日上殿,寻得时机……”香罗袖故意一顿,拿眼瞟向御座,笑得妩媚,“刺杀陛下。”

  景承刹那瞠目结舌,心中惶恐,碍于此时殿前不得多问只皱眉瞪着香罗袖还未言语,景惠帝忽而皱眉问:“何事窃窃私语?”

  景承不安地回眸看向景惠帝,僵硬地脖子像是木头似的,毫无血色的双唇止不住颤抖,尚未开口说一个字,一道幽冷的紫光霎时擦过他的面颊射向景惠帝,吓得御座前的太监们频频尖叫,萧长澜却早已箭步冲上去摘下腰间玉佩掷向紫光,铛的一声,玉佩与暗紫色的毒蒺藜应声落地。

  “殿下还犹豫什么?既然殿下安排好了一切,此时不行动更待何时?难道殿下忘了和我们大元国的约定?”香罗袖嚷嚷了起来,旋身间却又再出杀招!

  景承抱头鼠窜只顾大喊:“……你……你胡说八道!你在胡说八道!”

  萧长澜顾不得此事究竟如何,只得大喝一声:“来人!护驾!”

  寝殿之上早已乱成一锅粥,萧长澜跃到香罗袖面前打得二人身影乱飞,景承趁乱爬进帷幔窜到景惠帝面前,却被太监们喊了一声“护驾”而被景惠帝一脚踹飞,陆承音见太监们护着景惠帝有意撤离寝殿,他不禁握紧袖中匕首快步上前,谁料突然冲来一群破窗而入的金吾卫,陆承音唯有立在殿上按捺不动,眼见金吾卫护住了景惠帝,而香罗袖却趁势夺窗而逃。

  “追!”萧长澜率人飞掠而出,紧追不舍。

  寝殿外的贵妃娘娘与大内官等人此时被金吾卫护在远处,看不清殿中情形,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只能伸长脖子遥遥大喊:“陛下!陛下……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陆承音敛回目光,藏好袖中利刃,只冷幽幽地盯着自御座上流淌而下的潺潺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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