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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5.绝境死路


  冷风如刃,日光勾勒出的屋脊上扑棱棱地惊飞一群黑鸦,宫门口立时穿过一群锦衣华服却又行色匆匆之人。他们进宫后不多时,另有甲胄将领率两人骑快马驰骋而来,急呼呼在宫门口勒马小跑入宫,盔甲铿锵,卷起刺鼻的尘埃。威风凛凛立于两侧的禁宫护卫始终面不改色,俨如金刚罗汉,无不彰显皇宫威仪。

  “陛下可安好了?”

  景承匆匆赶至景惠帝寝宫,行至内宫方从太监口中得知景惠帝旧疾复发。如今见门窗紧闭,内廷奴仆皆候在殿外,他也只得先向大内官打听。

  大内官行了一礼,长出一口气,“回三殿下的话,太医刚来瞧过说是陛下常年在心中积有郁愤之事,如今是急火攻心猛地发作,来得凶猛又兼陛下时年多病,如今也还只得缓着治,不可下猛药,此时寝殿里正由贵妃娘娘伺候汤药呢。”

  景承皱眉又问:“今日陛下召见百官,百官可到?”

  “三殿下莫要说笑了,陛下今日呕血伤了心脉,太医嘱咐不可操心只得静养,贵妃娘娘便另传了懿旨,早已取消今日百官奉诏觐见之事。”

  “糊涂!”景承扬声低吼,“妇人之见!”

  大内官惊得忙回头瞧了眼寝殿,急急劝诫景承,“三皇子……这贵妃娘娘还在殿上呢。”

  “她在又如何?军国大事,莫非父皇昏睡,便由她一后宫妇人主事不成?”景承长袖大挥,推开大内官举步便往前闯,“父皇既是心病,唯有心药才能治!”

  “殿下……殿下……贵妃娘娘有令,谁都不能擅闯寝宫呀……”

  “混账东西!如果父皇临终有言嘱咐,便叫她一女人弄权不成?”

  大内官愕然大惊,扑通一声跪地,额头大汗,“殿下慎重而言!慎重而言啊!”

  “三殿下必是担心陛下龙体,这才情急之下一时言之有误。”

  清风徐来,玉石阶上不知几时立着一抹银甲佩剑之人,衬着白光着实炫目刺眼。

  景承微蹙眉尖,昂头轻笑道:“敦肃王爷,多日不见,愈发丰神俊朗。”

  萧长澜走近几步,行了一礼,“三殿下龙章凤姿,更胜往日,岂是臣等凡人可比?”

  “既然贵妃娘娘已下懿旨,王爷又因何事而来?一身甲胄,王爷竟也坏了宫中规矩?”

  “臣听闻陛下抱恙,如殿下这般情急,适才刚从练兵营中回来,故未来及更衣,只想伺候陛下左右。”

  “王爷战功赫赫,此等小事如何劳烦王爷?”

  “臣等全靠陛下天威方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不敢自居功劳,只求为陛下排忧解难。”

  景承瞧着他惺惺作态,讥讽地还想再出言挑衅,谁料身后的寝宫却忽地咯吱一声响,混着浓烈药味、腥味的热风汹涌地扑来,景承转身之际按捺不住嫌弃地捂鼻皱眉,萧长澜却早已侧身向此时立在寝宫门口的贵妃娘娘行了长长一礼。

  贵妃娘娘轻言免礼之后,方才看向景承言道:“陛下已醒,请三殿下与王爷进殿。”

  萧长澜再一行礼谢过,解下腰间佩剑,随着始终不正眼瞧贵妃娘娘的景承入了景惠帝的寝宫。

  贵妃望着吱吱呀呀在自己眼前慢慢合上的殿门,语重心长的一声长叹。

  大内官趋步上前低唤,“贵妃娘娘?”

  “无妨。”贵妃故作镇定地勉力一笑,“本宫心里有数,若是陛下康健,二殿下还在,他断不敢如此猖狂。如今放眼朝野,我景国天下,竟也走到了这般没落之境,大元国还不知正如何虎视眈眈……大内官?”

  “奴家听候贵妃娘娘吩咐。”

  “你可知,今日陛下是听闻何事竟如此发病?”

  大内官微微抬目,见贵妃娘娘眸光冷幽,立刻又低头看着自己。

  景惠帝寝宫里垂着沉闷的帷幔,投不进丝毫的白光,景承与萧长澜进殿后行礼山呼,便各自立于正殿御座下的东西两角,静候着景惠帝由贵妃娘娘吩咐留下伺候的奴婢太监们扶持着,步履蹒跚地走向御座。

  景承见帷幔轻扬,忙上前道:“父皇可要儿臣……”

  话未说完,景惠帝无力地挥挥手,已软绵绵地歪坐在御座之上。

  景承见状只得退回东侧候立,直到景惠帝气若玄虚地言道:“二皇子出殡事宜……朕本欲在今日与诸位大臣……咳咳咳,也罢,此事既然是由敦肃王爷查实……便、便也由敦肃王爷……负责……到底吧……咳咳咳……”

  萧长澜立时出列拱手道:“臣领旨!臣依照礼制,定不负陛下所托!”

  “咳咳咳……你今日来……又为何?”

  景承正容道:“儿臣听闻父皇旧疾发作,食不知味,心里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景惠帝一时急喘,连连咳喘许久,景承双眼泪目霎时跪地央求父皇保重龙体,景惠帝以巾拭去唇角深喘了几口气方又道,“明日起,你便替朕……咳咳,代理国事,行太子之权。”

  景承双眸骤亮,连连道:“儿臣不过常奉父皇旨意奔驰于各部之间,效奔走传递绵薄之力而已,武无大功,文无大绩,父皇抬爱,儿臣愧不敢当……但如今边境不稳,敌国蠢蠢欲动,我朝中又发生此等灾祸,痛失二哥,儿臣……儿臣若此时请辞却又对不起天下百姓、对不起我景国江山,儿臣……唯有万死不辞!”

  景承拂扬衣袂,重重跪地磕头,静寂的大殿上久久回荡不去他言之凿凿的余音。

  景惠帝透着帷幔,浑浊的老眼却冷厉犀利地盯着他,这不是年老病重的老人该有的目光,那样锋利的目光是久经沙场见惯生死之人方才有的狠厉,是自小在皇权争夺耳濡目染下见惯阴谋人心的狠辣,一道目光足以杀的人片甲不留,一道目光足以看穿人心,而景惠帝竟以这般残酷肃杀的目光,久久地盯着眼下自己唯一的儿子。

  忽地,他勃然大笑道:“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吧?”

  “……”景承疑惑地皱眉抬头,殿中烦闷的热风不知几时变得清冷如冰,“父皇此言何意?儿臣何曾这般心心念念?儿臣唯一的心心念念,便是祈祷父皇万寿无疆,可保我景国万年昌荣!”

  “你果真如此想?”

  景承暗暗握紧双拳,尚未开口,景惠帝已招手吩咐小太监,“你问他……咳咳咳……”

  小太监行礼领命方转而向景承道:“今日,三殿下可曾听闻城中百姓盛传一事?”

  “回禀父皇,儿臣此番进宫还有一事便是为此……”

  “便是为此,你又打算作何?”

  景惠帝的连翻追问,问得景承茫然不知所措,言语间听得出景惠帝的愤怒、懊恼与讥讽,景承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为何景惠帝得知此事会这般反应?

  景承素来自居近天子,可对天心洞若观火,然而此番却彻底进退两难,只有放轻态度诚然再问:“父皇请恕儿臣擅作猜测,今日儿臣的确得知城中传遍一事,但不知儿臣所言之事,是否为父皇所指之事?”

  “你倒是问得好。”

  景惠帝略微向小太监递了个眼色,小太监领命颔首,又扬声道:“今日城中百姓传言,三皇子景承一手独大、只手遮天,专横跋扈,在朝中结党营私、铲除异己,更暗中加害二皇子,联手大元国和亲公主胁迫陛下立三皇子为太子……”

  景承越听越是浑身发抖,正要辩驳之时,萧长澜忽而言道:“陛下!此等流言蜚语,乃民间百姓茶余饭后的消遣之言,如何可进陛下之耳,污了陛下圣听呀!陛下圣明,当不可信了此等小人之言,冤枉了三殿下。”

  景承皱眉瞪了眼萧长澜,头顶上冷不丁传来景惠帝的质问:“你说,可是朕冤枉了你?”

  “父皇圣明!父皇细想,儿臣若真有此等心思,为何还要昭告天下?”景承急中生智,指向萧长澜又道,“敦肃王爷便是人证,早前儿臣与二哥偶遇雪灾,二哥命丧雪山乃是意外,此事不是正由王爷亲手查清?又何来儿臣暗算二哥之说呢?”

  “朕看你此举便是故意要气死朕!哪怕是民间消遣之言,何曾不消遣别人?何曾不造谣别人?为何……咳咳咳,偏偏是你?”景惠帝微微前倾身子,犀利冷冽的目光直直刺进景承的眼里,“你可敢说,安乐公主此刻不在你的府中?”

  “父皇,儿臣再愚昧也不敢……”

  “来人!替朕……好好去看看,安乐公主是否在他府中!咳咳咳……”

  “陛下息怒!臣愿领旨前往!”

  萧长澜跨步出列,刚要去传旨的小太监此时一愣,只有回首看向景惠帝请求旨意。

  景承质疑的目光来回在景惠帝与萧长澜之间,不知为何,他忽而起了疑心,自打适才在寝宫外遇见萧长澜,他便隐隐觉得有所不安,如今这刻,他更是觉得这一切都是萧长澜的阴谋!难怪他刚才那般惺惺作态!

  景承越想越气,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破局之法。而萧长澜却已经得了旨意,大步流星朝寝宫外走去,满身盔甲随着他踏出的每一步铿锵有力地响,震得景承头昏脑涨,心里抓狂得寻不到法子阻止萧长澜,也寻不到说辞能打消景惠帝的疑心。

  而此刻的萧长澜已经走到了门口,若再不阻拦,景承他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父皇!”他突然一声大喊,双手奉上一张信笺,“父皇请听儿臣一言!儿臣有物证、人证可证明城中传言儿臣之事乃子虚乌有,是有人……有人算计谋害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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