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沈煜的往事

　　前些年我很是迷恋武林传说，自己虽功夫不高却总想仗剑江湖做一个游侠，然后某天遇到一个世外高人，得他真传然后不费吹灰之力我就一跃成为武林中武功最高强的那个。或者某天不小心掉进一个山洞，定会发现绝世神兵利器和至高武功秘籍，同样独步天下无人能及。虽屡次被秦川和三哥嘲笑，也终归是跟着他们闯荡了一番。世外高人没遇到过，山洞也没掉进去一回。不过对这武林中门派却是涨了些知识的。

　　江湖纷争几百年来，各派摩擦不断，武林至尊的宝座也是几易其主，武林世家大多没落，避世的避世，消失的消失。

　　除却红叶山庄三年前为落寒宫所灭，偏安西南葫芦山中的药王谷，传至今日也只是救死扶伤研究病理，不再参与武林纷争；而今还有实力问鼎武林至尊的大派或世家，也不过位于黑森林雪峰山上的落寒宫，隐居东海之上的逍遥岛，居所耳目遍布天下的叠风楼，以及荆州沧浪湖畔的苦水堡。

　　江湖上有句谚语--苦水堡，水不苦；甜水庄，水不甜；相公庄里有相公，娘娘寨中无娘娘。

　　这苦水堡和甜水庄说的就是传承上百年的两大武林世家，且位置相距不远，两家水火不容曾是世仇，甜水庄实力略弱于苦水堡。后苦水堡堡主顾知迎娶了甜水庄的大小姐，两派才化解了多年的仇怨，渐成一家。

　　苦水堡也因着甜水庄的缘故，实力大增一跃成为可睥睨其他几家的大派。后顾知更是赢了武林大会，坐上了武林盟主的宝座，连着几年这宝座坐的也着实稳了些。

　　这些年下来各派之间也只是相互制约，互不干涉。虽摩擦不断但都是小打小闹，并没有出什么大的问题。

　　三年前红叶山庄出事后，我也曾想亲自前往苦水堡，被阿默拦下了。最后阿默替我去找武林盟主，却是连顾知的面都没见到。

　　阿默说，整个武林每个门派在危机时都是自私的。其实她说的一点没错。

　　这日沈煜来找我，递给我一张请柬，是当今武林盟主邀沈煜三日后前往苦水堡，共商武林大计。恰巧七日后也到了今年武林大会的日子。

　　沈煜说，叠风楼风部探到的消息，落寒宫最近挑了甜水庄的好几处铺子，人也死了不少。此次顾知邀约大家，定是和落寒宫有关。

　　“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看？”沈煜狡黠的问我。

　　“人家邀请的你，我去不合适吧。”

　　“怎会，你是我未婚妻。同去合适的很。难道你对武林大会没有兴趣？”

　　沈煜这是明知故问。

　　我说那叫上阿默一起去，她内伤也已好的差不多了，总是在默夕苑我怕她闷坏了。

　　沈煜很是反对，说什么也不要阿默跟着。硬生生还扯出了阿默和萧世同需要培养感情，若他们想来七日后可自行前来参加武林大会。

　　说实话，我不知道沈煜打的是什么算盘，很多情况我都看不懂他。他从来不会主动明说，问他也只是插科打诨或找借口推脱。是以，渐渐我也了解了他的性格，也不再多问了。

　　适逢木槿花开的时节，荆州城有名的木槿大道两侧，花色繁多，红色白色粉色，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可能是因着过几日就是武林大会的缘故，这荆州城中的人比平日里格外的多。

　　这荆州城我之前来过几次，今日又走在这木槿大道上，边赏花边和沈煜聊着天，很是惬意。走累了，便往边上茶馆坐坐，喝上一大杯木槿花茶。

　　沈煜却要了一杯龙井。

　　“入乡随俗。这木槿花茶可是能美容养颜，不试试怎知不喜。”

　　“你觉得我这般还需美容养颜吗？”沈煜一本正经的臭美说。我白了他一眼，好吧，你天生丽质你长得好看你还这么会怼人，没法交流了，人比人确实是会气死人的。

　　看到我的表情，他随即笑了。

　　“我以前没觉得，你笑起来还挺好看的。”我打趣他，却也是实话。

　　沈煜倒是突然止住了微笑，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道：“以前她也这般说过。”

　　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起往事和别人。自我误解他喜欢楚青衣后，便不再过问他的私事了，我想他若想说定会与我说，他若不想说我也问不出什么。

　　沈煜看向我，却又不像是在看我，更像是透过我在看谁，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让我有这感觉了。

　　他娓娓道来：“我第一次见她时，也差不多你这般大。她性格倔强，心地很好，武功不高，也做得一手好菜。那时我们三人一同闯荡江湖近两年，日子久了，竟也生出了一些感情。”

　　“后来呢”

　　“后来，我有事被师父叫了回去，大家也就各奔东西，再后来，我听说她大婚了。”

　　“你还想她吗？”

　　“想与不想又有何干系。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他说的很是潇洒，做的却没有说的这么潇洒，否则也不会如萧世同所言，这近七八年来没有一个人能进入他的世界。

　　“她叫什么名字？”我很好奇。

　　“孟澈。”沈煜轻轻地说。

　　噗嗤--，思念的气氛，被我这一笑打破了。

　　“很好笑吗？”沈煜微嗔道。

　　“我只是没想到，你竟和我一般喜欢行侠仗义闯荡江湖罢了。实在感觉不太像你。”顿了顿，继续道：“这不会又是你编出来诓我的吧？”

　　孟澈这名字，我自是听过的。当今武林盟主顾知的结发妻子正是叫孟澈，也是八年前大婚的。八年前我十岁，还是喜欢上树掏鸟的年纪，对于江湖之事并无多大兴致，是以至于后来如何了也不晓得，只是从未听过叠风楼和苦水堡有过什么交情。

　　武林大会三年一次，这顾知已经连任了六年了。过往的两次武林大会每次我都央求三哥带了我来瞧，只是从未见沈煜来参加过。

　　沈煜无奈道，“我没那么无聊。”　看来有点生气，那应是真的了。

　　我赶忙嬉皮笑脸地把一盘木槿糕向他推了推，算是道歉。荆州城的木槿糕也是出名的好吃，清香不甜腻，最适合就着茶饮一块了。

　　日上南天，又该进食了。我拉着沈煜出了茶楼去了之前来过的一家酒楼，这家烤鸭做的最好。

　　“之前和一个朋友来这家，第一次见到肚中塞满香料烤的如此丰满金黄的烤鸭，甚是感慨，我对朋友说，你看这烤鸭多饱满油光啊，你猜我朋友怎么说的？”　我兴致勃勃的讲之前的事给沈煜听。

　　他略有好奇，等我说后半句。

　　“他说，是啊，你看那鸭屁股，多翘啊！哈哈哈。”说完，我自己笑得前仰后合。

　　沈煜也抿嘴笑了，“你这朋友，也是个人才。”

　　笑着笑着，心中竟有些苦涩起来，突然想到上次见迟少游时，一切都那么不同，随即便让小二上了壶酒。

　　我将沈煜面前的茶杯推到一旁，给他倒了一碗酒。其实除却第一次遇到他时他喝酒了，再就是宴请萧世同和楚青衣那次，后来我再也没见过他饮酒。

　　“你不喜饮酒？”

　　“只是不喜酒的味道，但喜欢喝酒的感觉。”沈煜平静的说着，饮了那碗酒。是了，我都快忘了，他是会酿酒的，酿酒但很少喝酒的人，还真是少有。

　　饭毕，我们各乘一骑出了城，准备前往城外沧浪湖畔的苦水堡。刚到城外，林中埋伏的一队人手，数来有七八人，将我们逼停下马。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小心，是落寒宫的人。”沈煜叮嘱我。

　　其实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训练，我自认武艺比之前有了很大提升，再加上沈煜也在，并不十分担心。

　　“我们只要程夕，不想和叠风楼为敌。”对方一人喊道。

　　看来，对方竟也识得沈煜的身份了。落寒宫找上门，是为我而来。我心中苦笑，叶秋白，你果真是要斩草除根吗？

　　“想要程夕，就看你们能否过得了我这关。”沈煜正气凛然道。

　　对方听后，便不再多言直接动手。我和沈煜背靠背应敌，沈煜应对自如，我也勉强自保。他把主力吸引过去帮我解围，可还是因为救我小臂挨了一刀。

　　这些人终究不是他的对手。

　　我很是感激，又很是过意不去。

　　“我没事，不疼的。”沈煜冲我挤出一丝微笑，这语气竟让我觉得有些似曾相识，是了，阿默每次也都这般说的，我知那是骗我的，受伤了怎会不疼，不过宽慰我罢了。

　　我用他之前给我的手帕，替他包扎好了伤口。鲜血浸湿了手帕，染红了那朵木兰，也消除了我对他的戒心。

　　我想从他对我说出那句“你还有我”时起，我就有些喜欢他了；而从他替我挡刀的这刻起，我已彻底爱上他了。

　　他是我自叶秋白之后，第一个喜欢的人，也应该是最后喜欢的人吧。

　　然后我偷偷把这份感情埋在了心底，不与任何人说起。这注定是一场无望的爱，尚未开始，便注定了结局。

　　我们到达苦水堡时，顾知见到我和沈煜均是一惊。我想他也许是没想到沈煜会来吧，或许是没想到沈煜还带了我。

　　我对这武林盟主自三年前阿默求不得见时起，就没了一丝好感。我曾经憧憬的侠肝义胆豪情万丈，并未于他身上见到。苦水堡这江湖中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不过如此。

　　一切不过是有实力才有言语的权利。

　　一切不过实力高低决定了他人是否言听计从的交易。

　　世态炎凉，何止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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