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恶妖
沈桥的委托是在青冥境内的一个小村庄查一个小恶妖。这恶妖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是偷盗的时候被发现，把人打伤后跑了。这个村庄离合黎山挺远，一般来说跑也跑不到那里去。庄风想，沈桥师兄怕是牵进了别的事情。
合黎在青冥西南，是个人迹罕至的荒山。庄风御着碧珩，花了小半日赶到了那儿。
山色蓊绿，野草乱木丛生，非常安静，连鸟鸣声都听不见。庄风从上空俯视一会，没看到恶妖出没，反倒惊了一身冷汗。御剑的时候平视还好，这甫一低头往下看，心里直发憷。庄风老老实实落了地，心想克服惧高这个问题还得慢慢来。
落地后原本那种异常的静谧更深刻了。庄风手中聚了点灵力，在山的四周探了探，没探到恶妖的气息。而越往里面走，那种诡异的安静就越渗人。庄风忽然发现，何止是没有鸟鸣，连风声也没有，这满山的草木生机勃勃又仿佛死物，动也不动，哪来的声音！
幻术。庄风心中冒出这两个字。
幻术属形道的一种，基本法术便是创造幻境，幻境有死境与活境两种。死境有固定解法，破开幻境中某个关键物，死境就会消失。而活境是以施术者自身为介质，呈现施术者脑中所想之虚像，听起来仿佛天方夜谭，实际此境也极难练成，已近失传。之所以是近失传，乃是书中记载，最后一位通此术的修士不知所踪。
庄风此时所处显然是死境。死境本身并不可怕，只是若是找不到其中关键物的话，就会将陷入其中者永久困住。所谓的关键物是死境中唯一会动的东西。眼下看来，这个死境范围恐怕是整个合黎山。
在这么一座山上找一个活物……庄风想了想主动选择放弃。但沈桥情况不明，没办法坐以待毙，必须另寻他法。
庄风庆幸自己带了碧珩。
幻境需灵力支撑，以高过施术者的灵力强行突破，幻境便可被破坏。
拔出碧珩，轻抚剑身，闭眼默念一句“师父”，须臾睁开，庄风眼中映着碧色剑影。将灵力聚于长剑之上，用尽全力刺出。剑身灵力翻滚，如幽静深潭忽然滚沸，以破空之势将一片寂静切碎。
山活了。从虚假的死寂成为真正的死寂，草木幽幽晃动，一点声息也无。日头正盛，这死寂令人陡生焦灼。庄风望了望四周，刚准备释放灵力探探情况，耳边忽然响起风撞衣袖的声响。
待风定住，几步外，一个黑衣的男人笑着看他。是个颇为英俊的男人，身形挺拔修长。笑时脸颊两边有浅窝，让那逼人的英气柔了许多。
庄风还在猜测这人的身份，就听他道：“是把好剑。”
男人盯着他手中的碧珩，又道：“用这个换你这把剑如何？”
说着轻轻挥袖，一个身穿青冥弟子校服的人落到庄风面前。这人被灵力缚住双手双脚，正脸色青白地盯着庄风。
庄风道：“沈桥师兄？”
沈桥一身狼狈却中气十足：“你这个傻子！”
傻子？谁傻？庄风满脸不解。
沈桥怒道：“没事你破那个幻境干什么？”
庄风更无语了，想了想才道：“那幻境是沈师兄设的？”
沈桥眉头大皱：“不然呢？这山里的老恶妖怎么可能会幻术？”
“沈师兄给我设幻境做什么？”
“谁给你设幻境？我是给这个老恶妖设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惹得旁边这个“老恶妖”很是不快，他摊摊手道：“喂，你们讲话能不能带带我，你们不是来抓我的么？”
沈桥躺在地上略显艰难地翻了个身，面向着黑衣的妖：“谁说我是来抓你的？”
“嗯？不是来抓我，那你用幻境困住我？”
沈桥冷哼：“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不困住你，你怎么可能老实回答？”
“你困住我，我就会老实回答你了？”男人一脸疑惑之色反问。
沈桥道：“自然，你不回答，我便不会放你。”
庄风此时有些明白了。应采然说这位沈师兄粗枝大叶恐怕不够精准，这哪里是粗枝大叶，这根本是心大如盆。幻境是能困住这妖不错，可他自己也落在幻境里，这不是送上门挨打么？
那男人噗嗤笑出声来：“你一口一个老恶妖，你觉得老恶妖会怕你的威胁，听你的话？”
沈桥不以为然：“回答一个问题或者是困于幻境，选哪个还用说？”
“哦？这倒是教人好奇，你究竟想问我什么？”
挣了挣束缚手脚的灵力，沈桥放弃挣扎：“三年前，有个恶妖从缉妖会逃了，各门派无数修士四处查探，也没能探到那恶妖的下落。”
沈桥这几句话说得平缓，目光也极是平静。庄风想起刚刚下山之时遇上的那个中年男子所说，莫非是同一个恶妖？
“那恶妖灵丹被封，本不该再能伤人。”沈桥顿了顿，平静的目光陡然透出锐利之色。
“是谁救了你？是谁将你的灵丹解封的？”
此言一出，那恶妖也收起了嬉笑脸孔，道：“你要这么问，怕是那把剑也换不回你了。”
被晾在一旁的庄风提剑挡在沈桥面前，“抱歉，这把剑于我，万金不换。”
恶妖冷笑，聚灵力为剑向庄风袭来，庄风举碧珩迎上。两剑剑芒刺目，所过之处断金裂石，激起一阵烈风。
沈桥仍旧躺在地上，方才短短时间内的正经神色已经衰落，冲着庄风龇牙咧嘴：“这位师弟，你先放了我，咱俩一起对付他。”
庄风的剑术虽突飞猛进，可灵力修为不是一日之功，应付得愈来愈捉襟见肘。只得道：“沈师兄，你看我实在腾不出手。”
沈桥道：“那你把我丢这，自己先走罢。”
“不成。应师兄托我带沈师兄回去，我答应了就得做到。”
“你不走咱俩就都得死在这了。”
“那也不行。”
话虽这么说，庄风可不想就这么交代在这。他掂量着带上沈桥一起跑有几成逃脱可能，
忽地想起先前在藏书阁看过的一本仙人志。仙人志记录了昆仑仙士们的各种除妖轶事，真真假假，难以尽说。其中一则说的是昆仑上的一殿之主清和仙君。
清和仙君身为凡修之时同庄风的师父一样，是个将除恶妖摆在第一位的修士。大约一百多年前，彼时清和仙君尚未登昆仑，正在人间修行。某日闻得某山有恶妖出世，方圆百里的村子皆遭屠戮。清和仙君赶去，那恶妖凶悍无比，清和仙君不敌，将金丹化作灵器，打得恶妖灰飞烟灭。这事稀罕处就在金丹化灵器上，虽然好用得很，风险却十分高，一不小心则丹毁人亡。
这是个迫不得已的法子。庄风将全部灵力灌入碧珩剑尖，攻势猛烈起来，另一手结印，将金丹逼出。
那恶妖显然也听说过这个传闻，一下子退开数步，惊疑道：“你不要命了？”
金丹离体，庄风的气息有些乱，他嘴角扯出一丝笑来：“不拼一下，怎么知道这条命留不留得住？”
这个世上，不论人或妖，大多畏惧一死，所以这份拼死的勇气，多多少少也让人惧怕。黑衣的恶妖将剑气凝在手中，双目紧盯庄风身前金丹，顿了片刻，化作一阵黑风消失了。
一滴冷汗从脖颈暗暗滑落至胸膛，庄风立刻结印将金丹化入体内，不待调息已经扛着沈桥御剑往青冥去。
没错，庄风哪会什么金丹化器的法术，不过是忽悠，趁那恶妖又惊又疑之时稳住脚，再言语上稍作刺激，没准他一个害怕就跑了，所幸那妖果然跑了。
飞出老远庄风才慢慢冷静下来。
“这位师弟，放我下来先。”被人扛在肩上的沈桥，沉默了好大一会才道。
庄风一口气也没敢大喘，听到人声，方从紧张中脱出：“好。”
解开束缚的沈桥立刻传了消息回青冥，将事情大概讲了一讲，又给庄风仔细解释一遍，庄风方才明白怎么回事。
沈桥查那小恶妖之时迟了一步，只见着了尸体，原以为是哪家修士抢了先，重手给打死了。结果查看尸首时，却在尸首上探到了熟悉的灵力气息。
之所以熟悉，是因为这灵力来自一个发了疯的恶妖。这妖究竟疯没疯沈桥不确定，至少各家修士都说他疯了。
寻常恶妖因伤人被修士们追捕，这疯了的恶妖却是因为伤妖才被惦记。他总是抢在修士赶来之前，把别的恶妖给除了。一来二去，在各门各派修士面前都混了个眼熟。
虽说许多修士都瞧他不顺眼，但是因为他没伤人，众人也拿他没办法。只是他疯事做多了，很多修士都觉得没了面子，谈起他时就更没好脸色。
原本也算相安无事，可某一日不知为何，有修士从这恶妖身上查探出了他伤人的痕迹，顿时就兴奋了，随后各家修士开始追捕这个恶妖。
三年多前，这恶妖被擒住。因为情况比较特殊，本来是要押去问霞山，结果半路被他逃了。此后几年都没有他的踪迹，直到沈桥这么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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