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修行

纸鹤在前飞着为庄风引路。他之所以选了羡生长老，是因为浮明峰上遍植绿竹。浮明峰一脉弟子并不多，峰上很静，竹叶簌簌。屋舍都掩在林子里，数条小道曲曲折折延伸开去。

        据纸鹤传信，羡生长老尚未回来，拜师礼推后，新弟子自便。

        庄风跟着纸鹤到了弟子居住的院子，一路没碰上一个人。

        一个小院子左右两间竹舍，门楹上都挂了木牌，其中一个上面写着“应采然”，另一个无字，应当就是庄风要住的那间了。

        竹舍寡淡素净，只有简单的几件摆设，同庄风从小住的地方相差不多。庄风放下包裹，准备将浮明峰转上一转。

        小院后头就有一条小路，往深处走了会，四周愈发幽静，随意踩出的小道已经没了痕迹。再走一会竹林也稀疏起来，多了许多形状各异的石头，好似被打磨过一般。

        庄风捡起一个石头在手中掂了掂，还没觉出有什么不同，脚边就被什么东西惊扰了。低头去看，一群圆润的小石头在鞋边磕磕碰碰。

        这情形实在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庄风蹲下身来，那些原本毫无生气的小石头仿佛有自己的意志，磕了半天后都往两只脚尖挤，仿佛在阻止他往前走一样。

        难不成这些也是隐灵？庄风捏住一个小石头，那小石头在他指尖“挣扎”一会，怎么也摆脱不了，没一会就不动了。庄风刚把它放下，它就利落地“站”起来，蹦跶着往小石子群里挤去。

        庄风失笑，这些小东西莫不是像人一样会思考？想了想，原地脱掉了靴子，轻轻一跃，落到了旁边一个椭圆山石上。而后回头就看见小石头们仍兢兢业业地挡着那双空靴，不由就笑出声来。

        这一笑不打紧，却随即听到一声轻微的响动从下方传来。庄风望去，脚下的山石边上靠了个人。一身青衣，身上落了几许竹叶。庄风立刻跳下来，赤脚落在一地乱叶上，声响不大，躺靠着的人并无反应。

        此人瞧着年纪不大，青衣松散，腰带系得别扭，头发也束得歪斜，一张脸却甚是赏心悦目。白皙蕴秀，如霜如雪，即使闭着眼睛，也令人生出一种不可亲近之感。

        青冥山弟子皆身着蓝色云绫校服，不是弟子，那便该是长老了，既是在浮明峰上，庄风试着喊了一声：“羡生长老？”

        没反应。与其说是没反应，倒不如说是没醒。难怪浮明峰那位弟子跑遍青冥也没找着人，这不是在后院睡着呢？

        那边小石子们还在哼哧哼哧挤鞋子，这边庄风觉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索性也靠着石头坐了下来。

        日头已经落到了竹林后面，暖黄的光线投下来，有些昏昏欲睡的味道。

        庄风梦见了自己在挖笋，青翠尖尖，憨态可掬，一抹笑还没荡开，血红便晕染了一地。“师父！”梦里的庄风惊叫，梦外的庄风头痛欲裂，挣扎着醒了过来。

        视线还未清明就听到一声：“你怎么了？”缓慢的语调，像是疑问，却又没有疑问的味道，反倒像是漠不关心。

        循着声音，是一张神情淡漠的脸，睁开眼睛后少了些疏离感，却依旧像个不食烟火的少年郎。

        庄风顿了一下：“羡生长老？”

        “嗯。我是羡生。”

        庄风赶紧站起身，行了个礼：“弟子庄风，今日拜入浮明峰羡生长老门下。”

        羡生道：“哦？那拜师典结束了？”

        庄风：“是的。”

        羡生：“这回也没赶上呢。”又道：“你怎么了？”

        “嗯？”庄风想起刚刚似乎也听到了这么一句，回道：“弟子小睡一会，梦魇了。”

        羡生点点头，走到之前小石头们蹦跶的地方：“这是你的靴子？”

        庄风有些赧然：“是。”

        那群小石头们在庄风醒过来时就已经不动了，应是被撤去了灵力，此时一个个挨着躺着，羡生拨弄了两下，道：“回去罢。”

        说着就往一个方向走去。庄风忍不住道：“长老，离开竹林要往这边走。”

        拜别羡生长老后，庄风立刻便往藏书阁去了。只听程净平常讲课，就能想见青冥的藏书阁一定是藏了不少奇书珍卷。

        但庄风不是冲着奇书珍卷来的，他在风俗杂记那一架待了一个下午，将有关昆仑的记录翻了个遍。

        如程净所说，在谢淮之后，昆仑将除恶妖这件事做得风生水起。与此同时，人间修行门派兴起，问霞山立于北方，设追妖令，建缉妖会，护得一方太平。其他大门小派也纷纷效仿。

        数百年后，人和灵的关系趋于缓和，昆仑也从曾经的除妖典范变成一座逍遥仙山。当然，逍遥是相对来说。恶妖不断，昆仑便不会袖手旁观。

        寻常的修士无法登昆仑，只能修行至太上境。若想增进修为，除平常修炼外，历练除恶是最快之法。

        青冥在培养弟子一道上向来用的是放养的方式，不强制弟子去接追妖令，只会派弟子处理一些必要的凡人委托。

        庄风觉得自己挺喜欢这样的门派，他在山上懒散惯了，若真被严格管束着，恐怕还适应不来。其他峰的情况他不清楚，浮明峰真真是承了青冥山的精髓。羡生长老除了授课解疑之外，分毫不管这些弟子。

        庄风习惯了罗生阁的修行后，常常约着晏知行一起练剑。

        青冥各个长老几乎不问世事，若有委托都是弟子们去做。唯肆尘长老不同，作为青冥长老中唯一的除妖劳模，一把肆尘剑穿风蚀木，斩过无数恶妖，在青冥护佑的东方境内闻名遐迩。

        肆尘长老居听尘峰，峰上演武场一年四时一天十二时辰皆有弟子练剑。

        在青冥，先天初阶的弟子不配剑，只有一把练习用的木剑。

        庄风在演武场一堆弟子中找到晏知行，看了一会便举剑格挡过去。晏知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后退两步，看清来人后稳住剑，两人过起招来。

        第一次跟晏知行过招时，他才练了一月左右。不到十招就被庄风挑飞了木剑，晏知行当时怒气冲冲：“你说你十几年练得不怎么样？这是不怎么样？”

        庄风一脸无辜：“确实不怎么样，练了十几年在我师父手底下也走不过百招。”

        晏知行：“你不是说你连御剑术都没掌握？”

        庄风点头：“因为我有点惧高，御剑术总是会翻跟头。”

        晏知行：“……”

        小晏的怒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见庄风在剑道上的修为比他一些师兄师姐还高出许多，乐得跟庄风一起练。

        拜入听尘峰整整一年后，晏知行练断了五把木剑，不是木剑使用过度断掉，而是与庄风切磋时被打断。对此，晏知行早已总结，是庄风独自在山上久了，只跟他师父一人对过招，对自己的实力有所误解。

        庄风不置可否。从前习剑时学江堰的招儿，基本就是有个形，神是不在的。江堰常常轻易打掉他手中竹剑，然后敲一下他的头，叫他认真些。等到庄风真的认真练剑之时，他发现之前江堰教他的剑招都还印在脑子里，现在再使出来，仿佛是经过了多年的融会贯通，悟出了不同的东西，精妙之处非往日能比。

        没过多久，青冥各峰就在传，今年新入的弟子里，有个天资十分好的。于是庄风练剑之时，就总有几个弟子装作有意无意路过，有意无意多瞅一会。

        入青冥三年多，庄风就结了丹。他此时想起江堰说的话，觉得自己修仙的资质兴许确实不错。在先天中阶时，庄风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剑，剑由索然堂打造。剑本无心，修士以灵力修为灌溉之便能使剑聚灵，成为真正属于自己的剑。

        就像江堰的碧珩，跟着江堰许多年，剑中灵力是江堰的。庄风可以用它，却不能发挥它最大的力量。

        至金丹境后庄风就接到了分派的委托。他思索半晌，初次下山实践，还是带上碧珩得好。

        委托是应采然告知他的。这个应采然就是与他同住一个院子的应采然。庄风初见他时觉得这位师兄相当冷淡，这个冷淡不是针对某个人，而是对什么都不太上心，时日久了这种感觉也没什么变化。

        应采然说，浮明峰上的一个弟子前些日子接了委托下山，至今没回来。而那位弟子的隐灵刚刚传回消息，只有“合黎”两个字。

        还能通消息，说明暂且无性命之忧。可庄风是浮明峰资历最浅的弟子，让他去救人，怕不是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应采然道：“沈桥修为不错，他接的那个委托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他这人一向粗枝大叶，可能是被钻了空子，你不必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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