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尧国都城我也去过，那里管理严明，都是井井有条的，人与人也感觉不太亲近，其实不如南方热闹，南方物产丰饶，各种集市别具一格。”
徐饮身体已经养好，此时正骑着马在我马车一旁，人高马大的，风姿卓绝，我手垫在窗沿下巴放在手背上趴着和他说话，他们去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佚闻，而他还带着独属于商人家的优势，说什么都能说得绘声绘色，我也听得津津有味。
“那你觉得上阳呢？你去过上阳吗？”我兴奋地问他。
“以前没有到过，此行本就是要去上阳。”徐饮微侧头看我，回道。
见他没去过，我生出了一些竟然也有他不知道的事的心态，故作姿态与他说：“我告诉你，上阳肯定比那些地方都要热闹繁华，我们那儿集市那是热闹非凡，长街两侧都是琳琅店铺，街道中央还流转着许多小贩。早上有早市，夜里有夜市，白日里街道也也都是热热闹闹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能见到，无论是遥远西域的奇异物事还是尧国越国的各种东西。”
我忍不住这样夸起了自己家，这一路我也去逛过一些小城的市集，可是都不如上阳的热闹，以前觉得上阳城都被我逛腻了，出去了后才觉得上阳城多好，烟火气白日黑夜不间断，吃喝玩乐的地儿多如牛毛。
“那我有幸能去好好见识一番了。”徐饮偏头看我，面上带着微笑，却并不热络，好像这些不太吸引他，我有些丧气。
“遥远西域，”他说道，继而是久久的沉默，“我也向往着呢！西域通往天洲只能经过虞国，虞国位于连接之地，自然应该是热闹非凡的。”
他说得没错，虞国正处于西域与天洲的咽喉要塞，各种西域而来的商品都必须经由虞国，而这些生意都牢牢掌握在虞国商贾手中。
路边斜插入一树折枝，是不知名的野花树，花开得正盛，徐饮折了一枝，摆弄了一会后插入我发间，发间感受到了他的指尖。
“这话很好看，送予殿下罢，”他说着，又继续说起了其他的，“西往虞国进西域，东往江都下南洋，南洋商路比之西域商路不差，殿下喜欢热闹，以后可以下南洋去游玩。”
“越国麽？不行的，我不敢随便出虞国。”何况其实我是很懒惰的，我喜欢热闹，也是只喜欢上阳的热闹而已，若是要下南洋，肯定比这一次还要舟车劳顿，可能还危机四伏。
“那可惜了！”徐饮说着，还在一直看着我，准确的说是看着我发间的花，眼神有些迷离，仿佛是在神游。
顿时我感觉脸似乎有些热了起来，别过了视线，实在是不怎么能受得住他的眼神。
“小姑娘脸红了。”我似乎听到了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更加无地自容，啪的一下我扯下了竹帘，不与他说话了。
而正前方开路的周铎的讽哼声清晰地传到了我坐着的马车中。
又到了相里，周铎我们要停下来整顿一日，然后再出发。
上一次我们到相里时因为赶路我想在相里转转，王兄却死活不让，强行将我拖走，以至于我只匆匆看了一眼，都没能够好好观摩。
相里是虞国的一个大城，隔江以南就是越国，以前隔淆水以南是越国和缙国，缙国灭国后淆水以南就只有越国了，各国百姓在此交汇，也是因此相里商业很发达，虞国的各种商货由相里而出，各国的商货也由相里入虞，许多虞国其他城邑的百姓去不了上阳的就会到相里来做工，赚取银钱。
我们离去那日清晨，斜阳照在河水上荡漾着波光粼粼，岸边广阔的渡口停靠着许多大小船只，沙鸥翔集，高高低低，起起落落。
啪的一声声响，随即是一声暴喝：“走快点，没吃饭吗？”
软鞭打在一个少年身上，少年衣衫褴褛，衣袖和裤腿都绾了起来，露出枯瘦的手臂和小腿，露出的皮肤沾着许多污黑之物，更明显的却是一条条的鞭伤，攀附在皮肤上，甚是可怖，消瘦幼小的身体却背着一个几乎要有他大的布袋，他弓着身子，腿都在颤抖，被打了一鞭，却并没有哭泣，而是咬着牙，脚步更快地走上了商船。
旁边打人的是个大高个子，一脸络腮胡，一身肥油，小眼眯眯都看不见眼珠子，一脸横肉，长相甚是吓人。
“哪有你这样打人的。”我忍不住惊喝。
那大肥头闻声转身看我，一鞭子抽在了地上，恶狠狠地盯着我。
“哪里来的小婆娘，多管闲事。”
平生哪里有人这样称呼过我，一时之间我瞪着双眼看着他没反应过来。
“你这……”半天我也没吐出一个字。
我只能去抓旁边的人，跺脚气愤道：“周铎，他竟敢对我不敬，你去教训他。”
“殿下，少管闲事。”周铎说。
“他们这样欺负一个少年，你竟然视而不见？”
“殿下既然想出头，就自己解决。”周铎道。
我倒是想，可是我哪知道要怎么做，若是暴露身份，难保不会有危险找上来。
思来想去，我道：“我看上他了，我要带他回去。”
故技重施，此言一出，周铎却是先去瞥了眼徐饮，无声的嘲笑。
我跟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徐饮，而徐饮正看着那少年，眉轻皱。
等周铎去交涉后我靠近徐饮轻声说道：“我没有看上他，我只是想帮帮他。”
“嗯！”徐饮只轻轻应声，刚才微微皱眉，现在早已经恢复常态。
“殿下做得很对，如若你让周将军教训了他却不带走他，那以后他只会更麻烦更悲惨。”徐饮慢慢地说着，“原来公主竟这么喜欢乐于助人？”
我刚才竟完全没想过后果，他这么一说我才意识到严重，本来我没打算带他回去的，徐饮这么一说那我岂不是非得带回去不可，至少也得好好安顿。
少年被领到了我身前，没有了重物，他整个背都挺得笔直，目光炯炯。
我这才发现他长得是很不错的，只是处境不好，那张脸才没那么明显，看了眼我没有再看，拉扯徐饮要走，发现徐饮其实也是在看他，而且似乎眼神中有些深意。
“怎么了？”我问徐饮。
“没有，”徐饮摇头，之后又突然问那人，“你叫什么？”
那少年回道：“谢泠。”
之后徐饮没有再说话，那少年也规规矩矩地无言。
“你认识他？”我又问徐饮。
“不认识，不过……他与我认识的一个友人长得很像，名字也像。”
“这样啊？那你要不再看看，会不会就是你朋友的什么亲戚？”我说，这样的话是不是他就有去处了，不用跟我回去。
徐饮说：“不是，我那友人比他长几岁，孤身一人，没有亲戚。”
“好吧！”我只得放弃这个想法，带回去就带回去吧，我堂堂靖阳公主难道养不起一个人？
我们在的登船的地方没有闲人，是私人渡口，隔着不远距离就是一常用渡口，此时一辆船靠岸，热热闹闹来来往往多了好多人，而其中有一个姑娘十分吸引人目光。
连我都忍不住往那个方向看去。
“是金枝姑娘。”有人兴奋大喝。
那姑娘听闻那声，娇羞地用圆扇遮了半面，款款而行，妖娆动人，看着她我想起了我王姊，走路恨不得扭成蛇，不过这女子更有一种风姿，与王姊不空，王姊妖娆却气场全开，这女子美丽妖娆却感觉怯怯的，需要人怜惜。
忽而那女子远远望来，美眸惊讶，含着柔波。
“好漂亮的姑娘啊！”我感叹道，无人应我，于是我分别戳了戳周铎又戳了戳徐饮，“是不是？”
“这世上漂亮女子多的是。”周铎语带不屑。
“周将军说得是。”徐饮也道。
真是不解风情，居然不为美人所动，这样的人，多么的危险。
“那我呢？漂亮吗？”于是我不要脸地又问，冲他们俩疯狂眨眼睛。
周铎瞥向了右边，徐饮瞥向了左边，异口同声：“呵！”
“没有眼光。”我嘟囔道，继续哼哼问着，“周铎，那金枝是谁？”
“相里云绣楼的头牌。”周铎道。
“怪不得这么漂亮。”我又看向了金枝，可惜远远的只看见了人群中她离去的窈窕背影。
一路上我和徐饮相处都很好，直到终于到了虞都上阳。
刚进了城门，徐饮便对我作了个揖，道：“感谢殿下相救之恩，徐某可自去寻亲戚，以后定上门重谢。”
他竟然想与我拜别，要去投靠亲戚，我怎么容得下他这样做？
看着徐饮，我鼓着腮帮子气呼呼，他不懂我，我道：“什么亲戚啊，若想看你，来公主府也是一样的。”
徐饮面前本来带着惯常的笑，却忽然染上了些讽色，道：“殿下何意？”
“我带回来的人，就是我的人，进了上阳城，你便不能再轻易离去。”我语气里带上了威胁意，我不管这会让他怎么想。
“周铎，将他带回公主府。”
周铎冷肃着一张脸地架住了他，道：“殿下，既要强留，就要做得彻底。”
“不劳周将军费心。”我道，这都回了上阳了，即便虞国王室几乎被架空，但尊贵的地位还摆在那儿，周铎再怎么也不能再想路途中一般那样事事威慑我，我也去往常一样摆起了公主架子。
“殿下，这个小子呢？”有个护卫押着谢泠走了过来，他本来被押着走在最后，这一路上我都没怎么见他，话都没说一句，几乎都忘记了我还带了一个人回来。
“一起带回去。”我道。
“你是公主殿下？”谢泠问道。
我扬着头：“你记清楚了，我是虞国尊贵的靖阳公主，以后也是你的主人，你只能听我一人令，不能忤逆我，否则后果自负。”
这话其实是说给徐饮听的，徐饮只冷哼着不愿看我。
却是谢泠眼中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我问道：“那我可以在公主府学习武艺吗？”
“你要学习武艺？”
“嗯！”谢泠很郑重地点头，眼中坚定，“我要成为虞国最强的将军。”
“哈哈！”突然的朗笑声是来自周铎，不屑地上下打量了谢泠，“就凭你谢弱得所仔鸡的模样？被打了都不敢吱声。”
“莫欺少年穷。”谢泠道，一脸地倔强，周铎看他的目光带上了凶色，他却完全没有露怯，但是因为周铎的后半句话他又补上了一句，“我也要吃饭的，只有做苦工才能吃上饭，带我有了生存本钱，定会找他报仇。”
周铎又是笑了，仿佛还是觉得他在说笑话：“那你要看殿下是让你学什么了？你说呢？殿下？”
“他既然想，那以后就跟着府卫学武。”
“哦，希望殿下不是让他学中看不中用的绣花剑，也就只能殿中博取贵人一笑。”
真是小人之心，可气，我哼道：“小人者，才爱以己心度他心，还以为人人如他所想，实则是个大笑话。”
“若以后他真成了大将军而不是上阳贵人的笼中雀那便是臣的错了，到时定向殿下赔罪。”
“周铎，在上阳还敢这样与本殿说话小心回不到关州。”
“若是臣因肺腑良言被谋害，那是国之哀矣。”
他果然清楚我不能拿他如何，我只能气愤上了等候我已久的公主府御辇。
“小姑娘是很好逗，怪不得徐公子乐衷于此。”离去不远便听到了周铎这话，顿时更加气愤，可是又因为他的话而自我克制着不能再被他们激起脾气。
父王赐我的府邸在上阳皇宫西北面，靠着皇城，绵延几十里，是位名家修筑，里面亭台楼阁俱全，种了许多奇花异树，引了活水，挖了许多池塘，又做了许多假山，修了许多小桥，进了公主府就是一步一景，有人谩骂也有人费尽心思就像去看看名家遗作。
我是铺张惯了，不觉得耗费人力物力做这些有什么不对的，偶尔听见有人背后骂我，我也就是一笑置之。
也是因为我就爱搞排场，没有深居简出，虞国无人不知我靖阳公主名，虞国公主不少，但有三位公主名声很大，其中一位便是我，其余两位都是我王姊，我是每一次出门都浩浩荡荡，而我又爱出门，以至于他们不声名在外都不可能。除我之外以外的一位是广养面首的翁河公主萧绿桐，另一位是爱炸房子的长信公主萧紫荆。
于是我掳了一个人进公主府这事没多久就传遍了上阳。
那日回公主府的路上夹道站了许多人，我们虞国王室都比较亲民，出行时并不约束百姓必须跪着不能抬头看，只是会被两边的护卫拦着不让靠太近。
人都是爱看热闹的，有这样的热闹自然吸引了一堆人，只是我看见了许多姑娘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徐饮，顿时心生不悦起来，催促着要赶紧回去，回到高墙环绕的公主府。
心里不经感叹，这人果然是一副招惹桃花的皮相，从我见到他第一眼就知道的，可真是不让人省心，真是个祸水。
终于回到了我熟悉的公主府，我放下了一路疲惫安逸舒服地睡了个饱，醒来的时候就听说徐饮跑了，我登时大惊，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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