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食之无味
犹如悬在自己头顶上的一把冰刀落地，胡一刀睖睁着双眼再也难掩万般惊骇惶恐，心都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
此般撼事当真骇人听闻，吓得他肝胆俱裂，顾不上惊惧，“扑通”一声，似山一般壮实的身躯一瞬就跪了下去，忙对着那双红眸不住地磕头，额头狠命砸在地上砸出“咚咚咚”的声音，三两下便见了鲜血淌了一脸。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啊！！小人有眼无珠，小人有眼无珠，今日误入了公子洞府，惊扰了公子，小人知错，小人委实知错！公子饶命啊！！公子饶命公子饶命”
他且嘴里不停碎碎念着，伏首贴地贴得极低，眼神涣散，一声声砸着自己脑袋不停磕头，一边颤抖着声音不停讨饶，极是诚恳。
想他胡一刀在山中快活了半生，盘踞小泽山多年自诩为王，一向草菅人命杀人如麻不问神佛，狂妄一世，无有人能拿他者，无有人能比他更为心狠手辣者，却不想今日见着的这不知是人是鬼的更为厉害，自己视人命如草芥可随意践踏，已是那般猖狂，而眼前的人正俯视着自己，其气势威压如山倾，睥睨众生，眼中翻云覆雨视人命如蝼蚁，那般眼神像是这满洞的尸首于他不过无物，几十条人命顷刻间的屠杀也不过是弹指捏死了草芥上的蝼蚁一般。
“哈哈哈哈！”见此情景，那双红眸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别看你生得肥头大耳蛮壮鄙夷，脑袋倒是灵光！死了这么多自家兄弟，却该讨饶时便讨饶，再无什么尊严可言。”说着语气里便生了几分嘲讽。
然而胡一刀顾不得听他嘲讽不嘲讽，只磕得额头已经血肉模糊，听见眼前人放松笑了两声，似乎看到一线生的希望，连忙磕头带作揖，愈发勤奋地求道：“公子饶命！公子饶命！公子大人大量，万万饶小的一命，求求公子，饶命呐！”
“呵！不是还要取我项上人头吗？”忽而那声音敛了笑意，沉声一转，语气冰冷而凌厉。
“那都是小人信口胡诌！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无知狂妄，是小人狂妄！请公子饶命啊公子！公子饶命！”
气氛陡然变得更为紧张，让胡一刀心头一颤，磕头亦磕得愈发响亮。
眼见地面都浸湿了一层血色，那双红眸思虑片刻，悠哉道：“既如此那便”
他悬在口边的话迟迟未出，只是不慌不忙地挑眉看着那副让他嫌恶的嘴脸。
胡一刀俯首趴得极低，恨不能贴着眼前人的鞋底子趴得更低些，豆大的汗水自鬓角滴落在地，极为煎熬地等待着眼前人未可知的宣判。
然则未及眼前人将话说完，忽而凛冽一声破空而出，“哼！无知小儿且看我如何取你狗命！”
胡一刀似再等不得结果如何，只一声暴喝，自袖里抽出一把虎头匕首猛地向眼前人刺去，此番举动千钧一发颇为突然，眼看那匕首直直指向红眸之人的心脏。
不曾料他如此猝不及防地就掏出匕首奋力一搏，眼看匕首已在毫厘之间，那人却是躲也不躲。
此番动手既在红眸之人毫无防范之际又在电光火石之间，眼看即将得手，胡一刀不禁对着红眸狡黠一笑，满目精光神色飞扬，一扫方才俯首做低的求饶姿态，杀气重聚，又是那般辣手无情无人可奈他何的山大王模样。
不过为何这人却面无表情静立在原地，一点也不慌张？
那神色似是早就预料到自己会这般行事一样，胡一刀的眼中倏忽闪过一丝犹疑，然而眼下不是他死便是己亡，管他是人是鬼，自己与他，那便必定是他死！那丝犹疑转瞬即逝，便孤注一掷愈发奋力刺出匕首，然而一瞬间，却扑了个空。
一团黑影飘散，倏忽之间，那红眸之人就在他眼前忽然不见了。
霎那，扑空的胡一刀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握紧了匕首慌忙抬首一瞧，这一瞧才见眼前哪里还有什么人影，旋即扭头左顾右探，却是毫无痕迹。
此人竟凭空消失了！
这一瞬便叫胡一刀头皮炸裂，他原想的是自己趁他不备便能比他更快，就算他身手迅疾自己出其不意也必定能得手，总之定要搏出一条血路，然那一瞬明明就看见匕首快要刺中他，怎么忽地就化作一团黑烟，怎地就没了？
这倏忽惊魂的一刹叫他喘着粗气惊骇万分，浑身的虚汗已经浸透半身衣裳，这般看来，那人且当真是鬼？
想起方才这场屠杀刚开始时亦是如此，那双红眸生光，出手时化为一团黑色影雾，自己根本没看清就只见一帮手下接连倒地，那般身手无人可敌。
原以为是什么障眼法，而刚刚见他化作人形，料想他杀伐如此决断必然不肯放过自己，才出此下策，只欲趁其不备将其一招毙命，岂料他躲也不躲竟是因为根本不必躲，自己竟还蠢到家了以为事发突然是他反应不及。
思索至此，胡一刀的脑子已经再转不动了，想他从来都是杀人如麻不问神佛，从不怕什么冤魂孽债，就是鬼找上门来他也能一刀叫它投不了胎，没想到这么一日，竟真的遇上了鬼。
忽而周遭空气开始凝结，胡一刀只觉自己身后有一股寒意袭来，霎那间，一股堕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不详之感袭卷了全身。
“找什么呢？找我吗？”
低沉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出，似山间野兽将欲捕食时成竹在握的低吼，一双猩红鬼火在胡一刀肩后燃起，便叫他脑子里嗡地一声彻底淹没在恐惧里，哆嗦着嘴皮两眼抹黑，浑身像入了冰窟一般一边哆嗦一边呆滞了身形，腿似灌了铅一般再也不动不了。
“你既如此，那我便不能饶你了。”
那双红眸自胡一刀身后走出，蔑视着他，嘴角一弯明明露着笑意，可怎么看都是不用再留余地的无情。霎那间抬手，覆满殷红血迹的手一把掐住胡一刀的脖子，缓缓让他双脚离了地面悬在半空。
胡一刀挣扎不已，眼中涌上万般悔意，后悔自己不该出此下策，亲手将自己唯一的生路也给断送了，然不过一瞬便听见那双红眸又道：“虽然我本来也没想过要饶了你。”
一刹，更叫人心惊肉跳，那双红眸嘴边却渐渐浮上一抹诡谲的笑意，手上力道也愈发大了几分。
不过片刻，胡一刀已是面红耳赤两眼翻白，额上青筋暴起，原本就肥头大耳的脑袋眼下涨红得像只烧熟了的狮子头，嘴巴一张一合甚为艰难地从焦皮燥舌之间崩出几个字：“你你究竟是何物？”
“哼！这个问题有意思！”
那双红眸一声冷哼，戏谑地对着胡一刀眨了眨眼，咧嘴一笑竟露出两颗尖锐异常的獠牙。
“我呀，是要你命的鬼！”
话音刚落，他便猛地一头扎下，极为锋利的獠牙直接刺穿胡一刀颈间血肉，只听得胡一刀滋哇几声惨叫，一双鹰眼此刻却如死鱼目般瞪得极大，几欲夺眶而出，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见，随后喉咙里斥满的鲜血自嘴里溢出，染红了一脸横肉，片刻后，挣扎了几下便也不动了。
“真是太过油腻，食之无味！”
吃饱喝足后，红眸方才松开已然没了气息的胡一刀，咂了咂嘴对这嚼蜡一般的血味不甚满意。红光渐熄，那双猩红的眼眸终于归于黯淡，俊美无双的半张脸绯红一片，衬得肤色极为苍白，诡异而艳丽。
方才醒来，便吃了个饱，倒也不错。
红眸抬手擦了擦嘴角，横扫山洞一圈，入目的是横尸遍地，处处血迹斑驳，几十具尸体的死状各异，但惟有一样相同的便是其无一不是惊骇恐惧而致面部扭曲，眼中无他，惟有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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