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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县令府堂审


  清晨,县令府大门前。

  邢尧天抬眼望去,两贴对联最为引人瞩目。

  上联:莫寻仇,莫负气,莫听教唆到此地,费心费力费钱,就胜人,终累己。

  下联:要酌理,要揆情,要度时世做这官,不勤不清不慎,易造孽,难欺天。

  这两幅联并未以华丽文辞渲染,上联以最直白的言语告诉百姓,除非大事不要告官,避免无事进门的尴尬,既劳累县令官兵,又累得自己费心费力,终究是自己受罪;下联则是告诫县令要审时度势,清正廉明,这等公堂只要一开,判得都是百姓的生死大案,若处理不公,实在是容易造孽。

  周斌也曾说过,公门之中好修行。即使微小权利,也能为许多人做下善事。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关押住了自己无辜的母亲。在这写满公正严明的县令府,如果审理出无理取闹的冤枉案,不知是否算天下最大的讽刺。

  登闻鼓前,邢尧天抽出鼓锤,却未曾击鼓鸣冤。转头问罗成道:“这县令聂威,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罗成道:“男人。”

  “废话。”

  “这可不是废话,在我眼里,男人都分在同一个类别,就是男人。而每个漂亮的女人都自成一体,各自有各自的魅力。能亲身体会她们的肉……”

  邢尧天急忙制止他越说越不堪,没好气的道:“谁让你说这个了,我是问你他的性格怎么样,聪明还是笨,精明还是大大咧咧。”

  罗成侧头回忆了一会说道:“这人有点城府,但看上去傻乎乎的,也胆小怕事。嗯,应该不是个什么人物。”

  “那是对着你的时候……我还是感觉这人不简单。”邢尧天手里把鼓锤来回来去的晃悠着,很想敲鼓,但又下不去手。

  “那你问我干嘛!你敲不敲啊?不然我来。”

  邢尧天急忙抱着鼓锤道:“别,我想等这个聂县令自己开堂传我的时候,我再过去。如果我击鼓鸣冤,按照惯例要先被打十大板。我不会给这个县令随便治我罪的机会,天知道这人会不会暗下黑手。”

  罗成有些不解问道:“暗下黑手?什么意思?”

  邢尧天神神秘秘的低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衙门口朝南开,有理没钱莫进来。就算是这打人也有很大的规矩,如果提早疏通,十大板子下去,我可以活蹦乱跳的。如果被下黑手,十板子下去就伤筋动骨,至少得躺半年。有时候县令一个小动作,就能暗示他手下这些官兵下手的轻重。如果聂威是个有城府的人,应该不会允许我说话,就要治我的罪。”

  罗成哪知道这其中门道如此之多,略一沉思之后道:“我先进去帮你探探口风,你先搞定你的未婚妻子吧。嘿,长得真是漂亮。”

  邢尧天纳闷的转过头,见不知何时周琳已经站在不远处。

  她那平时挂着无忧无虑微笑的脸上,已经写满了担忧和不安。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小女孩,短短一天时间内发生了太多事,仿佛要在这一天内逼她从那个天真烂漫的女孩长大成人一样,这似乎太过残忍了。

  “没事的,对吧?”周琳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最后却成了这最简单的询问。

  可这句询问,似乎也包含了千言万语。

  邢尧天没做任何犹豫,来到她身前,极为郑重的说道:“没事的,一切都会恢复到以前那样。”

  对于周琳这个年纪而言,她还不懂得那些大仁大义,更不懂得人情世故。她只知道身边在乎的人出了事,她唯一的愿望也只是希望他们平安无事。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周琳的担忧瞬间消失了七八分,握住邢尧天的手掌,重重点头道:“我信你。”

  县令府大门敞开,一个陌生的男子道:“门外的可是犯妇邢陈氏之子?大人传你入堂作证。”

  邢尧天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对周琳道:“你先回家吧,我待会就和娘一起回去。”

  “不,我要在这里等你出来。”

  邢尧天没时间再劝周琳,轻叹一口气,随着那陌生男子进入县令府。

  刚进大门,那人却引着邢尧天往左走,说是县令有请。邢尧天皱眉看着正前方不远处的大堂,站住脚步,说道:“升堂不应该是在那里吗?”

  那男子神色不善的扯住邢尧天的胳膊道:“让你走就走,哪来这么多废话。”

  邢尧天一把甩脱他,斥声道:“别动手动脚的,除了大堂,我什么地方也不去。有什么事,就在这县令府正堂内,‘明镜高悬’四字匾额下面,给我说个清清楚楚!”

  男子被邢尧天这幅威严的气势震慑到,一时之间竟然有点不知所措。正踌躇要不要强拉他离开的时候,县令聂威终于来了。

  这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长长的浅红镶绿边官袍,乌纱头戴,长靴脚穿,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庄严气息。

  即使是正七品这样一个不大的官吏,无论是穿戴还是仪态,都要受过严格训练。

  重重哼了一声,对邢尧天道:“好一个正大光明,本县立刻升堂审理,定让那犯妇亲自招认罪行,让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无言以对!”

  “我这黄口小儿乐意奉陪!”邢尧天丝毫不客气的跟在他身后,与他一起进入大堂。

  县令府大堂建于高于地面两尺的台基上,整体建筑风格威严大气。

  聂威在大堂正坐落座,随后在身边站着主簿一名,负责记录县令府大大小小事件;书记事两名站在两侧,辅助主簿记录的同时,也作为更为详细的记录,写下县令在公开场合时的一言一行;谋士四名落座于左右两侧,分别以不同角度对事件进行分析,为县令出谋划策,周斌就在其中;护卫四名守护在这几人周围,供县令调配驱使,保护县令以及周围这些主簿谋士之类人的安全。

  除开这一大批人之外,还有官兵左右各二十人排开,守护两侧。

  邢尧天走在这两排人的中央,感受着几十双眼睛的审视,心中非但没有起一丝怯懦之意,反而感受到了这古代公堂之上的大气和严肃。更让邢尧天产生了一股莫名的错觉,感觉眼前这县令聂威,在如此环境下,应该不会因为受贿而做一些太过违法妄为的事情吧。

  惊堂木一拍,聂威指着邢尧天道:“堂下小儿,见了本官还不下跪?”

  这就是聂威的下马威,如果邢尧天跪下,他刚才的气势就会被消耗得荡然无存。他如果不跪,聂威就有理由来治邢尧天的罪。

  哪知道邢尧天微笑道:“男儿膝下有黄金,我本不应该随意对人下跪,但跪我大胤命官,当然是理所应当。”

  说完,长衫一撩,双膝跪地。

  他这番话说得很清楚,跪拜的是大胤朝命官,言下之意就是,跪的不是他聂威。

  听到这话,聂威脸现怒容,可又找不到邢尧天话里的破绽。虽然气愤,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也不能就因为这点小事而迁怒。干咳两声,吩咐道:“带犯妇邢陈氏来。”

  没多久,哗啦哗啦的镣铐声音响起,邢尧天没回头,眼中已经有泪在转动。

  扭头看去,眼前的情景竟然让他大吃一惊。

  邢尧天原本以为母亲被莫名其妙抓走,一定会有所哭闹。这一夜的折腾,肯定会变得精神很差,神情憔悴的模样。哪知道母亲居然和昨天时差不多,而且眼睛居然都没肿,明显连一滴泪都没有流过,精神也显得不错。

  她可以为了周琳的事情,为邢尧天流泪。可自己被冤枉杀人,居然都不肯为自己流一滴泪吗?

  想到这里,邢尧天感觉心里一阵难受,但看到母亲并没有显得太狼狈,反而很庆幸。这种矛盾的心情,连邢尧天自己都有点难以理解。

  陈氏看到邢尧天跪在那里,似乎毫不惊奇。来到邢尧天身边跪下,微微笑道:“天儿,礼部尚书的事,怎么样了?”

  邢尧天一阵苦笑道:“娘,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惦记这个?等这件事了了,我们回家在慢慢说吧。”

  陈氏点头道:“好,这件事了了,我们就回家。”

  聂威终于看不下去,惊堂木再拍,怒喝道:“大胆犯妇人,竟在公堂之上交头接耳,是否为了串供?”

  邢尧天冷冷道:“大人,这话不能乱说。看看你身边的主簿与书事,你的言行可都会被他们一一记录下来。”

  哪知道聂威却有恃无恐的哈哈一笑:“本官言行天地可鉴,别说记录在案,就算当着任何人的面,我也敢这么说。”

  邢尧天顿时眉头一皱,心道不好。如此胸有成竹,绝对是已经买通了县令府里上下各级官员,最起码也是这三个负责记录之人已经被买通。在他们的笔下,这次的审理极有可能被记录得面目全非。

  在这种情况下,决不能把自己的底牌全部暴露。

  邢尧天虽然决定要和这个县令周旋到底,可这其中的困难,还是要比自己想象中大得多。

  一旁的周斌说道:“大人,还是开始审理案件吧。”

  周斌也怕邢尧天太嚣张而说错话,所以早点让县令进入正题。

  叫来主簿翻阅昨晚的记录,叙述过案件经过之后,主簿总结道:“犯妇人杀人一事,尸体与凶器均在她家中搜到,又有许多证言证明犯妇人与死者做过争吵,证据确凿。”

  聂威道:“堂下犯妇人,你还有何话要说。”

  陈氏一点没有因为自己被冤枉而感到惊慌失措,反而极为镇静的说道:“当然有,大人。昨晚并非是赵掌柜一个人来找我,还有一个人,邢文达。民妇是一介女流,别说杀人,就连那把凶器能不能拿得起都不一定。反而是这邢文达,更有栽赃嫁祸的嫌疑。”

  聂威似乎早已经知道陈氏会这么说,问周围人道:“你们可认识这个邢文达?”

  周斌刚要说话,一旁的主簿就回答道:“这人是个外来的客商,暂住在仙子楼。我与他有一面之缘,可以去带他来。”

  邢尧天听得直翻白眼,暗道你们既然要设局,难道不能搞的更合理一点吗?哪有那么巧的事情,随便说一个人的名字,县令府里就有人认识。

  幸好昨晚找了一次邢文达,不然就真的会被邢文达那猥琐的方法制造不在场证明,蒙混过关。

  聂威对主簿道:“那最好了,你带一名谋士,五个官兵,去把那人带来。”

  这一名谋士,正好选中周斌。

  邢尧天忽然心里一紧,想起昨晚给邢文达下达的命令,暗道不会这么巧,周斌第一个进房间去吧?

  一行人离开之后,县令府大堂陷入一片死寂。本来胸有成竹的邢尧天,忽然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压力。

  难道这件事不会像自己想象中那么顺利进行吗?

  焦急的等待之后,镣铐声音再度响起。一行官兵凶神恶煞的压着邢文达过来,对他极不友好。

  县令没想到会变成这样,眉头一皱,厉声问道:“放肆,本官让你请人来,你们竟然把这无辜之人带上镣铐。”

  主簿满头大汗得汇报道:“大……大人。这邢文达突然发疯,刺伤了周谋士。”

  邢尧天顿时感觉脑中一阵晕眩,自己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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