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芯 3
夜里萧母做了一大桌饭菜，萧父亲自去一里外的小溪那里，赶在天黑之前捉了条草鱼回来。
烛光摇曳，四个人围在木桌前吃饭。
叶烛第一次吃这种农家小菜，从前给裴缨做的那些都是些极稀有的玩意，都是吃着好玩的，哪像今日这般可以吃饱肚子，当下便是吃了一大碗白米饭，眼睛亮亮地盯着那条肥美地鱼，咽了口水。
萧母看她吃的这么有趣，笑得嘴都合不拢了。都说这能吃的姑娘好生养，这下可捡着宝了，一定要将孩子留下来，他们萧家的香火可就靠这个姑娘了。
“还要米饭吗？还有好多呢。”萧母说道。
“啊，要！”叶烛开心的递过碗。萧母便拿去添饭了。
叶烛的筷子使得还有些不太利索，那鱼也不太会吃，伸了几次筷子都只能在鱼身上戳了几个洞，不太好看，她便放弃了，改吃一旁的小白菜。小白菜是后院刚摘的，新鲜的很。清炒，加少许盐，小火闷一会，原汁原味，有些甜，翠绿的叶子很是好看。
萧以用筷子折了半条鱼放自己碗里，又一根根剔去鱼刺，放在叶烛面前的那盘快吃光的小白菜里。
一旁的萧父不自然地咳了咳，萧母端来饭来，看这一幕笑眯眯的，眼角的皱纹像褶皱，弯着嘴角笑着把饭放在叶烛跟前。看萧父那副样子，那眼睛瞥他，这老家伙，没事总咳什么，真是煞风景。
叶烛大口吃饭，大口吃鱼肉，半分没有平常女子的斯文模样，但萧以就是觉着这姑娘不拘小节，大方的很。
“小姑娘，听说你住瑶山上，那山上可是常年风雪哦，你从小都在那儿吗？”萧母提起话题，想把话题往她家住处上提一提，若是这孩子不想回去了，就可以在这儿住下。
“啊，这个啊。”叶烛有些不知道该不该跟他们说实情，不过看这对老夫妇人是极好的，便没什么顾虑了。“那个……您二老可别吓着了。”
叶烛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他们。
大家见她如此认真，都放下筷子听她说。
“我的主子，是那瑶山上的山神，我跟着主子几百年了，如今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萧父萧母先是一愣，随即大笑起来。萧以却是沉默了。
“这孩子，开什么玩笑呢！”
“啊，我说的是实话啊。”她眨眨眼。
“小姑娘，这近百年山神都不显灵了，估计早就走了，或者根本是那些白日做梦的人编出来的，专门拿来哄你这些小孩子的。”萧父笑得胡子一翘一翘的。
“我．．．”刚想说什么，不想她旁边的萧以扯了扯她的袖子。
她便不说了，算了，她如今凡间混迹久了，法力也没多少了，跟个凡人又有什么区别呢？便也当个笑话糊弄过去了。
月朗星稀，深蓝的天幕挂在上头，院墙内的那棵岁数大的万年青叶子被清凉的风吹地簌簌地响着。
叶烛和萧以还是坐在中午那个大石头上，吃着萧母洗好的桃子。毛桃熟透了软的很，叶烛一脸惊讶地看着萧以修长洁白的手轻轻松松将上面的皮剥去，一瓣瓣月牙的粉色花瓣耷拉在周围，桃肉上渗出水，月光照在上面，亮亮的。她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赶紧用手抹抹嘴。
萧以将桃子递给她。
一边吃着桃子，叶烛想起吃饭时的事，歪过脑袋看着他。
“你是不是也不信我？”
他笑笑，“不会，我信你。”
这样的女子，怎是世间所有？
见他这样说，叶烛很开心，从没人对她说过信她。跟着主子那么久，两人都是无聊地很，主子平时也不喜欢到处走，成天睡觉。她以前倒是和那些花花草草，飞虫走兽关系不错，可惜没遇着几个修为高的会说话的，像这般和人静静说话倒是头一回，便也是打开了话匣子。
她将深红的桃核一扔，手打算在自己身上随便擦擦，他却拉过他的双手，在自己袖子上擦干净了。
布料粗糙有些磨手。
叶烛没在意这些。
“我当初还是主子跟前的一根小蜡烛，因是深海鲛人身上的鱼油制成的便有些灵性。主子见我成天在那带着可怜，便给了我一些法力，我自己慢慢修练，修了好几年才造了个人形来，跟着主子到处晃悠，说是晃悠，主子平时啥也不干，就知道睡觉，我在瑶山都待得腻歪了。然后一日，我在那雪堆里看见了小嫣儿．．．”
她不停地说着，直到说到嫣儿死时，喉间有些哽咽了。
“那轩辕谨真不是什么好东西，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恶狠狠道，一双亮晶晶的大眼有些怒气。
“此言差矣，历史上还是有很多痴情男子的。”
叶烛挠挠脑袋，知道自己不大会说话“我见识浅，瞎说而已。”
“世间男子的确大多薄情，但我看史书，比如那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两人私奔，最后一齐白头，成为佳话。”
叶烛笑笑，“你不必如此认真，我也只是说说。”
萧以尴尬地笑笑，好像是自己有些咄咄逼人了。当下转移话题，“还吃桃子吗？”
“吃！”她笑眯眯地说。
九重天之上，六合殿。
忘忧在宫里呆了一天，脸上的伤还是没怎么好，瑶光听说药生那儿有上好的治烧伤的药，昨日便去了。
今日听殿外热闹的很，召来小红一问，她结结巴巴地说，今日是连墨的生辰，天帝在给他办寿宴。
忘忧这番模样不好见人，她连寿礼都没准备，当下正打算装作不知道混过去算了。心想，她还有些事要找他，日后有的是时间，这寿宴上人多，太聒噪了些。
谁知天不让她如意，早些下凡去请她的小仙古蔺，今日竟是上了九重天，在门口报了备，一进门就看见了靠在树上的忘忧。
“尊神早上好。”古蔺笑着打招呼。
忘忧淡淡地瞥他一眼，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古蔺后背有些冷汗，不知自己哪里惹到这位祖宗，算了，赶紧通知完了回下面去，这时天宫正在准备歌舞，那些仙娥排练了好些日子呢。
“天帝请您去天宫一趟，现在正在设酒宴呢。”
“嗯，知道了。”依旧淡淡地说着。
古蔺便行完礼赶紧离开了。
忘忧伸手揉揉额头。
“小红。”
小红赶紧现身。
“给我备衣裳，还有，把那坛子桃花酿拿出来。”
小红应了进寝殿准备去了，忘忧懒洋洋的继续躺着。尘檀树叶子有她手掌大小，一片片重叠着，阳光透过翠绿的叶子洒下碧色的光芒，枝条上有着斑驳的纹路，似是在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老家伙。”忘忧扯了颗果子塞进嘴里，酸酸甜甜，很开胃，突然有些想叶烛的厨艺了，不知她在人间怎样。
“何事？”传来一声苍老而沙哑的声音，好似刚刚睡醒。整棵尘檀树都动了动，掉落满地的叶子。
忘忧自己想想，也不知想说些什么，就是心里闷闷的，想找个人说说话。当下一手支着脑袋，皱着眉。
苍老的声音像是叹了口气，“我可以告诉你那些记忆，不用去找那连墨要元神，你可想听？”
忘忧回来就知道了，自己的元神早就不在这六合殿中。至于是谁拿了，她心里也隐隐有答案，只是脑袋有些晕，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清楚，那些记忆是怎么没了的，是她自己抹去了，还是堕入魔界时损伤的，或者是忘忧草。哪一种可能都令她头疼。
但听尘檀这样说，心里又有些不快。
“看吧，你还是不愿听的。”尘檀似是笑了笑，“你想留着这个借口去找连墨罢？”
忘忧眉头皱的更深。纵使她再不愿意承认，被他这般说，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反驳。这些年在人间，她多少也知道了一些情。但这又如何，他们之前那些事，是情？还是只是她从前一厢情愿，把人家待妹妹的宠爱当作了私情？
叹了口气，不再想这些麻烦事。
“罢了，我今日便去找他说清楚。”
“呵呵。”尘檀只是轻笑。
换了衣裳，是她从前穿的那身玄色外袍，下边绣着精致的兽纹。小红还是为她上了些粉和胭脂，描了眉毛，一张小脸顿时光彩照人。只是那疤痕看着有些扎眼，忘忧自己使了个小法术遮挡了去，免得到时候去了吓着别人。转身朝尘檀道，“老家伙，你去不去？”
原本遮天的大树化为一个年轻的男子，一身青衫，气质温和，看着约莫着三十岁。
“别总叫我老家伙，你比我小不了多少。”
忘忧不想理他，抬腿便走。
尘檀在后边跟着，和小红打了个招呼，小红笑着回莲池去了。叹息，也不知道连墨怎么照顾的，小家伙年纪越大还越发不尊老爱幼了，今日脾气也是古怪的很，哪还有小时候那乖巧模样？
要说这忘忧小时候，不太爱说话，跟连墨一个德行。心里花花心思一堆，面上却是不显山不显水的。平时无聊就和他下棋，一下就是好几天，尘檀一把老骨头被折腾的不行。忘忧棋艺是跟连墨学的，连墨又是这九重天棋艺最精湛之人，离朱都败在了他的手上。那风靡天界的残局便是连墨和离朱当年留下的，实为连墨所创。
但忘忧平时也会亲自去那天帝的瑶池打水来，给他浇灌，用莲池的水给他洗叶子。那模样，小身子踮着脚，仰着一张小脸，真是乖的不行。每每为了迁就她小身子，青木都特地把自己变矮些。
这般想着，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天宫门口。
今日这天宫可甚是华丽。七根柱子缠上了红绳，挂满了小小的金铃铛，下面有好些灵识未开的小孩子在玩耍，将那铃铛摇的叮铃响。原来的水晶地板上铺上了雪白的镜布。这布是织女所织，上还有牡丹花，极为精致。宫内摆上了上好的桌椅，现在正有仙娥在舞蹈，柔软般的腰身，身着白丝，在半空飞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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