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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芯 8


  秋意盎然,金黄的稻田海浪向远方翻滚而去。坑坑洼洼的小路边长着些许枯黄的狗尾巴草,摇头晃脑的。

  门前的枇杷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结着橙黄的果子,一颗颗挂在上面像小灯笼。秋风过,宽大的叶子微动,又掉落不少枇杷。

  萧以将篮子放在一边,蹲下身来捡枇杷。

  她极爱吃这些小玩意,当初便问过他这枇杷何时能熟,总想马上就能吃着。

  可如今,枇杷黄了又黄,人却早已不在。

  嘴角勾起一抹苦笑,自己这又是何苦,那人早就离去,再收这枇杷又有何用?

  空气中似还残留当日烧完书后的燥热气息,书他整整写了五年,每每墨干,自己便放下笔慢慢地磨。再一笔一划地慢慢写,一字一句圣贤经,刻在心头。

  偶尔也会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就着烛光趴在桌子上,伸手去摸那火光,直至今日,修长的手指几乎烧的变形,握起笔都有些吃力。萧父萧母见了,很是痛心,都暗自埋怨自己当初不该把那个女子留在家里,害的独子这般受折磨。

  收拾好篮子,起身拍拍身上的灰。

  有小生一枚,今已二五年岁,却是佝偻模样。

  这夜,萧家一家人围坐在矮桌旁。

  萧父眉头紧皱,不知该如何开口。前几日有好几家邀他去,说要给自家儿子说媒。但每每说到这,萧以都会冷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将他这个做老子的看的心惊。这几年两人都急白了头发,面对固执的儿子,却是不知该怎么办。

  “来,吃块肉。”萧母给他夹了一块鸡肉,今日特地将家里的老母鸡杀了,儿子瘦了不少,她做母亲的看的清清楚楚,只能做些好吃的给他补补。老眼有些花,渗出些许泪水,她赶紧擦去。

  “谢谢母亲。”萧以笑笑,母亲常在夜晚点灯抽泣,他也清楚。只是让他娶妻,却是做不到,不想辜负别家女子,也不想将那人抛在脑后。

  萧父叹口气,他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但这孩子就是倔,什么都听不进去。

  又是一宿无话。

  萧以回到自己的小屋子,点起蜡烛,挽起袖子,开始写字。

  今日,是最后一张。

  这村子却是有些不平静。

  前几日先是靠近城镇那永和村,一群赤膊汉子突然闯了进来,手持轩辕家主令牌,说要抓苦力上山修庙,还保证会有大笔的奖赏。一开始有不少人心动跟着去了,但一连几日无人归来。

  人们心里觉着不对劲,再不将家中青年送去。那些人却似疯了一般,见人就抢,后边跟着的汉子就拿绳子困了扔到囚车上,不知拖去了何处。

  从此家家大门紧闭,不敢随意出门。那群汉子便到偏远的村子找人,今日,恰好是萧以这家。萧家的屋子离本村远,没有得道什么消息,当下萧父萧母刚刚睡下,就听见外面有人在砸门。不一会就是破木门倒在地上的声音。

  萧父萧母从梦中惊醒,萧父起身赶紧披上衣服,见她要起身,压低声音,“你一妇人家来干什么?回去睡下!”

  萧母也不好说什么,自己一把年纪,还是不要去凑热闹了。

  那些汉子像进了自己家一般,随手拿着篮中的枇杷开吃。

  “这哪来的小破屋,还不够砸的。”一人嘻嘻笑着说,黢黑的脸上有着鄙夷的笑。

  萧父出门一看,吓得愣住了,他一介书生,虽说务农,身子略微壮实了些,也抵不住这些壮汉啊。

  领头人见是一头发花白的老人,有些不快,吐了口痰,挥挥手,当下就有一人邪笑着过来要绑了萧父,萧父一阵慌乱,当下粗着嗓子大叫。“你们干什么!还有没有法度了!朝廷知道这事吗?!你们…放手….呜呜…”

  那人随手撕了块布塞住他的嘴,用指甲剔剔牙,想着这枇杷味道不错,“老家伙吵死人,什么朝廷,我们就是瑶城的朝廷!赶紧跟着走吧,家里可还有人?”

  萧父心都灰了大半,听他这般问,怕是还要抓人,死命摇头。却在下一瞬听见了儿子的声音传入耳中。

  “你们是何人?”

  萧以听见门外吵闹声,写完了字就出来,看父亲被掳,眼神凌厉,似刀要割在来人身上。

  萧父面如死灰。

  “老东西说胡话,这不是还有个小子吗。”那人哈哈笑道,伸手给了萧父一巴掌。

  “你们想干什么?”萧以满心愤怒,确知自己双拳难敌四手,一心只想救下父亲。

  “轩辕府里缺壮丁,我们特地来请你们父子两去做事,好赚些银两。”赤膊汉子笑得露出一口黄牙,身边的几人听见此话也都笑了起来。

  双手紧握着,萧以冷冷地看着这群人,这群畜生!

  萧父还在挣扎,老眼通红,呜呜囔囔似是在说让他快跑。可萧以只是觉得浑身冰冷,血液却在沸腾,平静了二十多年的心再次跳动。只有这一刹那,这场景仿佛似曾相识,让这些年深藏心底的那些片段平凑起来,没一会,这感觉却又像风过无痕般寻不到踪迹。

  再有的,全是对父亲的愧疚。

  他这几年总是在违背父亲的意愿,未曾做过让父亲省心的事,已是大不孝,再加上久未娶妻,萧家无后,已无颜面对父母。

  血骨之赠,胜过世间万物。

  “我跟你们走,我父年迈,做不了什么事,你们放了他罢。”

  萧父眼中的水汽化作泪珠落下,布满黄斑的脸上尽是哀痛之色。

  “小子倒是好孝心,我三爷最喜欢这样的人,放了那老家伙。”汉子大手一挥,萧父身边的那人立刻解了萧父身上的绳子。

  他家三兄弟没了父亲,自小都是母亲一人养大,他们有幸被轩辕家主看重跟着他做事,这才有了路子,感恩母亲的养育之恩,所以一向对母亲极好。见这小子这时不忘父母,有些感慨,一番心暖便放了萧父。

  夜很凉,更凉的,是人心。

  萧父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抓走,瘫坐在地上,枯瘦的手撑着地,妄自己活了近五十载,连儿子都保不住。

  萧儿…

  听见外面没有声音后,萧母便奔了出来,刚到门口,看见自家相公坐在地上满身灰尘,灰黄的脸上一片红肿,外面还有车轮在地上碾压的声音,心中隐隐有些感应,她颤抖着身子望着囚车离去的方向,看见萧以对着她微笑。

  “萧儿!”她嘶着嗓子呼叫。

  她疯了,真的疯了,唯一的儿子,正在离她而去。

  她不顾一切奔向囚车,脚底下坑坑洼洼的土地绊住了她,跌在地上,萧父赶过来,两人扶持着,皆是老泪纵横。

  “我的孩子…老东西…你竟敢把我的孩子……”她凄厉的声音传入耳中,萧父只觉天地一片昏暗。

  萧母自十四岁便跟着他,半生操劳,一双手早就如岩石一般。常年都是破烂衣裳,也从不说苦,如今白发苍苍,发丝沾了泪水黏在粗糙的脸颊上,双手不停拍打着地面。

  她问这苍天,问这大地,为何给自己苦命的孩儿这多磨难。

  尖利的哭声传入天际,深秋的夜空,突然响起几道惊雷。不久后,便是大雨倾盆而落,豆大的雨水落在身上,砸的人生疼。

  轩辕谨看着这大雨,心里愈发忧思难解。

  一旁的的小女儿今才七岁,扎着小辫,歪头看他,“爹爹,你为何愁?眉毛都快皱到一起了。”

  “雨大了,怕农户庄家收成不好。”他说。

  她有些不懂,拉着爹爹的长袖,“咱们找娘亲和哥哥们玩罢,这雨不好看。”

  轩辕谨抱起女儿,蹭蹭她的小脸,“你自个去吧,爹爹还有些事情要办呢。”说完摸摸她的小脑袋,将她放下,撑伞走了。

  轩辕玖看着爹爹离去的身影,在这雨夜中,心里觉得很是凄凉,却又不知这凄凉为何。抓抓自己的小辫子,阿玖找娘亲给爹爹做点好吃的,爹爹吃了就不愁了。

  夜深了,府中一偏院中仍点着红烛,灯光摇曳,暧昧的喘息声淹没在这滂泼大雨之中。轻纱摇晃,伸出一只玉臂。女子娇俏的声音令人酥麻。

  “家主还是这般英勇,小妾都有些受不住了。”女子嫣红的唇色呵着热气,脸颊潮红,香肩微露。

  “小妖精,你今日可是浪得很。”男人笑着捏了捏女子柔软的腰肢。

  又是一阵娇笑。

  若是二爷在此,定会惊诧,这女子,不正是他当年娶进门的妻吗?

  “家主可是把那汉子处理了,不然待到他日后回来我还的应付呢。”

  “钱二为人是粗俗了些,当初你们成亲那日我便后悔了。”男人躺着,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美艳女人,“我之后不是寻个由头把他弄上山了吗?”

  “是呀,还是家主英明,知道妾身的苦楚。”

  纤细无骨的手在他胸前作乱,他一把捉住,翻身压下。

  “啊呀呀,人家还没准备好呢,你…慢些…好人….”

  轩辕谨躲在一处角落,心似冰凉。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会和这般风尘女子有联系,那钱二是自家的奴仆,生的壮实,常做些粗活,他曾与之交谈过。钱二娶亲之时他还疑惑,这么一糙汉子,怎么娶了如此妖艳的女子。

  难怪父亲不住那主房,偏偏要跑到这偏僻之地来,说什么此地清静,适合练功。如今看来是方便幽会罢。那堵墙之后便是钱二的房子,以父亲的功力,越墙而过将人带过来不是什么难事。

  又是一阵暧昧的喘息之声,轩辕谨听着却是感到恶心。

  “听说…你过几日….就要上山了….?可是…有什么大事啊….?“

  “女人还是不要知道这些事。”他语气轻快,夹杂着喘息声,似乎心情很是愉悦。

  他终于停下来,搂着女子的腰躺下。

  “你给我说说嘛。”她一双勾人的眼睛盯着她,小嘴撅着。

  “好好好。”轩辕厉笑笑,“那结界马上就要开了,我带这些道士们上去就是要借他们的力量以免我遭到结界的反噬。”

  “那结界….不是早就开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那玩意,我想,大约是要血祭。”

  她小脸有些白,“什么是…血祭?”

  “就是要人去填。”他哈哈笑。

  林姬觉得有些冷,她伴着这人五年,心中早就知道他的性子,但如今听他如此说,还是有些心惊。

  烛光摇曳,似要熄灭。

  “我去剪剪烛花,蜡烛快熄了。”说罢便要起身。

  轩辕厉拦住她,手一挥,蜡烛便灭了。

  “不必了,我们该歇着了。”

  室内一片漆黑,连着外面的黑夜,像是沉沉的无尽的黑洞。

  轩辕谨半个身子都被雨水浇湿,却抵不上心中的苍凉。

  此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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