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玉面书生
“你……你别过来……”
眼看由怪物化出来的那个男子艰难地站起身来，一步步地向我走了过来。我两腿一抽，禁不住恐惧把身子往树根下挪了两挪，声音哆嗦得自己都听不清了。
男子停住了脚步，苦笑，“我不会害你，姑娘。”
此时站在眼前的，已是个长相俊秀的玉面书生，举手投足看着温文尔雅。只是他身上到处都是带着血的伤口，两眼周围是一圈的紫黑，像是没睡好。
但以医者多年的经验判断，我可以肯定，他显然是中毒了。
他上前几步，“扑通”一声忽然跪在了我面前，神色凄然：“小生有要事相请，如若姑娘肯帮，我便放你走。”
他的神色和语气很是客气，却让我心头受了一惊，“帮……帮什么？”
可能是觉着我愿意了解他的经历？书生立即毫不掩饰地大哭起来：“姑娘一定不知道，屋内停放着的是我的双亲吧？”
我心头猛地一震，想到那个庄园内发生的各种诡异的秘事，心里的惊慌又很快压了下去，倒抽了口凉气，“原来他们果真不是你所杀……”
“小生怎么会杀死自己的双亲。”他语声悲恸，像是压抑了好久的情绪终于得到释放，恨恨咬牙，“弑亲之仇，刀山火海我也要报，还望姑娘帮我！”说着朝我深深磕了一个头。
我定了定神，努力将脑中瞬间涌现的念头压了下去，试探地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书生流着泪看我，“在下裴先羽。”
“裴，先，羽……”
怎么感觉好像在哪听过，我在心里重复地念了一遍，脑子猛地一震，感觉声音都变了，“你你你……就是裴庄主被害的侄子裴先羽？你竟然没有死？！”
“哼。”裴先羽脸色倏地变暗，发出了声冷笑，“我自然没有死，只是被下了妖毒，才变成现在的模样，只有趁夜里怪物精力最弱之时，才能用自己的意志战胜它，幻回人形。”
我脑子里瞬间变得乱糟糟的，瞥见他平展着的指甲盖上乌青一片，忽然想起那日从他身上掉下来的鳞片，当即取出来闻了两闻，发现果然与他眼周和指甲上是同一种毒，似乎就是民间流传已久的妖毒。
我心里松了一松，想进一步确认：“那好，我问你，那夜在停尸房推我的黑影是不是你？”
“是小生。”裴先羽脸现愧色，“小生对姑娘下了妖术，所以你肩部的伤才久难愈合，梦中才会被我引去了那间屋子。”
果然……我斜眼瞅他：“凭什么信你？”
裴先羽叹气，站起身向我走了过来，伸手就要探我的伤口。我一慌，本能地向后退了两步。
“姑娘不必害怕，我若想伤你，在停尸房便已下手。”说完，他将那只乌青的手按在我肩头的伤口处，运起气来，登时感觉那处爪印热腾腾的，痛感也渐渐散了。没过一会儿，身上的不适都没了，我拧过脑袋去，看到那处红色的爪印已经完全消失，没留下半分痕印。
但疗伤似乎耗费了裴先羽太多的精气，他再转到我眼前已是满面苍白。“姑娘一定为此受了不少梦魇之苦，小生在此赔罪。”气息变得略微顺畅后，他又朝我深深做了一个揖。
见他确实没有恶意，又为我疗好了伤，我才完全消除了戒备，“想要我帮忙，我问一句，你便答一句。”
裴先羽点头。
“那天我去停尸房查看尸体时，发现死者身上除了有被兽物攻击过的痕迹，全身的穴道都处于闭塞状态，那时我就猜到，他们一定是在遇难前就被封了七经八脉，并不是妖物所害，而是人为。”
“姑娘好眼力。”裴先羽苦笑，“在下的双亲的确不是被妖物所害，而是被人。白天停尸房被人看得紧，我只能在夜里前去拜祭，只是不巧碰上了姑娘，又事先得知姑娘为江湖行侠之人，定会为我主持公道，才在暗中做了手脚。”
原来如此。
我回想着那间屋子里看到的令人后背发麻的一幕，又想起丫鬟冬梅那日行为的反常，试探：“杀人者是否为现裴庄主夫妇？”
话一出口，裴先羽眼里瞬间杀气腾腾：“就是裴德，我的好叔父！他从小就嫉妒我父亲聪明能干，又记恨祖父将护锦山庄偌大的家业传给了父亲，便勾搭父亲的小妾春锦，趁双亲在林中避暑时，将他们二人封闭了穴脉，以至气血凝结而死。
“他怕被人发现，便命人引来山中的野兽，在我双亲的脖上咬出了伤口，抬回山庄后对外宣称说是被怪物咬死的。当时我检查了尸身，发现事情没他说的那么简单，就带人去了山林想找出他们真正的死因。没想到裴德丧心病狂，竟在半路下了妖毒，致使我变成现在的鬼模样！
“只是他没想到，我中了妖毒后力量竟强到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拿我没办法了，便借口说是我这个怪物杀了裴庄主夫妇和他们的儿子，集结起民间的众人，在林子里连续抓捕了我一年。这一年来，我非但报不了仇，还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身上中的刀伤剑孔更是无数。”
原来如此，这庄主夫妇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在庄里住了近半个月，都没发现他们二人真面目，倘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触犯了他们的禁忌，还真不知会被他们下什么阴手……我后怕地生起了凉气。
整个事件的经过已经一清二楚，唯独一个疑团还没解开，我问：“那间旧房里的人体器官是怎么一回事？”
“也是裴德干的！”裴先羽恨得咬牙切齿，“当时山庄里知道我双亲死因的下人都被他活活剥了脏器，封了口舌，做成人彘处理掉了！”
这番话听得我悚然心惊，猛地想起那日拦住我，被冬梅一通打骂的傻姑，这才明白了，“看来那个傻姑就是不傻啊，她不让我进去，一定是怕……”
“傻姑？”裴先羽打断了我的话，“姑娘是说傻姑曾阻止你进去过？”
我点头：“中途被冬梅撞见了，把她领走了。”
裴先羽的脸变得难看，“她是不傻，是山庄人被屠害后，为了保命才装傻的。山庄白天盯梢的人特别多，如果你当时进去了，裴德知道后，十有八九会暗中加害你。冬梅是春锦夫人的心腹，被她撞见了，傻姑一定已经遇害了……”
唉，原来那日傻姑是在暗中保护我，因为撞见了冬梅才装出了那副傻样……“所以你才趁夜里没人盯梢的时候，引我去了那间屋子？”
“是。”裴先羽道，“本来只想简单让姑娘看清楚藏在山庄后的龌龊事，好对案情有帮助，没想到中途又来了一个人，武功还高强得很。争斗不下，怕被人发觉，这才迫不得已将姑娘带走。想着那人担心姑娘安危，一定会来要人，到时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我听得心里拔凉：“他是会来要人，可却并不担心我的死活。”
“眼下必须先撕下裴德那张伪善的面皮才行，趁我现在幻为真身，咱们立即就去山庄拆穿他的谎言如何？”裴先羽有点着急。
我恍过神来，有点没主意了：“道理是没错，可我们没有足够的人证，你我同去难免会被裴德以妖言惑众的理由乱箭射死……”
说到这儿，我猛地一跳，“糟了！”光顾着聊天，竟把时影交代的事给忘光了！
我朝天上一看，只见那轮皓月早就升到中天了，都快落下树梢了。又把身子举高朝林外一望，只见那头安安静静的，偶尔有几个星点的火把闪露，看来弓箭手早就做好准备了。
裴先羽也顺着我目光朝林外一望，“姑娘为何如此神色，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是不对，是你要死啦！”我急得跳脚，“东南方在哪里？”
裴先羽不解地朝密林一处方向指去：“那儿。”
“你确定？”我问。
“确定。”
“快跟我走！”我一把抓起他的手，撒腿就奔。
刚跑开几步又觉不妥，时影怎么办？即便他武功高强，可谁又知道这个丧心病狂的裴庄主会对他下什么阴手。可我若继续留在这儿，不仅裴先羽会被乱箭射死，就连我自己也得给他陪葬。
算了，不管了，还是先跑为上！
跑出了密林，我立即拉了拉缠在指上的那根红线，登时几支火箭“嗖嗖嗖”地从外面蹿了进来，林中顿时火光大起，杀声震天。
裴先羽被我强拉着跑了两步，突然拧住脚步不动了，望着那边映天的火光大哭起来：“我双亲的遗体……”
哎呀这死心眼儿孩子。
我在他手上一掐，“逃命要紧，伸冤要紧，你双亲会理解的。再不走真要狗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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