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南塘结愿

　　从深渊坠下后，时影紧紧抱着我一头扎进了水里。原来下面是一条河，差点又中了老妖婆的算计。

　　我不会泅水，刚入了水没多久，便用完了体内所有的气息。好在有时影护着，一路拽着我潜游而上，很快就落出了水面。我被他打横抱起，淌着水一步步走上了岸。刚坐下在冷风中打了个寒颤，就听到不远处的河面上传来哗哗的水声，老妖婆正拖着笨重的身子在水上奔逃。

　　时影一声清啸，如疾风迅影般倏忽掠至了河上与她激战起来。不出几招，老妖婆又落了下风。这时，她身形忽然一晃，不知使了什么妖术，就在我坐岸上打着哆嗦毫无防备之时，快速欺近了来，利爪一伸，迅疾掐上了我的脖子，快的我连做出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时影紧追了上来，提剑直指她的咽喉，目露凶光：“放手。”

　　老妖婆掐着我的脖子又往后退了两步，恶狠狠道：“别过来，否则我杀了她！”

　　时影眸光在我脸上落了一瞬，冷笑：“她不怕死。”

　　“我知道，你怕。”老妖婆阴笑，“放我一条生路，做人还是不要赶尽杀绝的好。”她抬高了声调呵斥，“把剑丢下！”

　　时影眸光暗了暗，眼看着老妖婆一只利爪在我的皮肉里嵌得更深，手蓦地一松，承影剑应声落地。我看得心急，忍不住支歪了一声“不要”，被老妖婆一掌重重拍向后心，“闭嘴！”

　　这一掌拍得我脑门一阵发沉，后背渗满冷汗，四肢也生起了寒。隐隐感觉好像不是寻常的一掌，倒像是妖界传言的黑风掌！

　　这时，老妖婆脚尖在剑尖一点，顺势将承影剑勾入了手中。她一手提剑，一手掐着我一步步往后退去，时影亦步亦趋地也跟了上来。退了没几步，他唇角倏尔勾起了冷笑：“我的剑你拿着还是小心为好。”

　　“你说什么？”老妖婆尖厉的嗓音有点发颤，似是听出了话中的不寻常。

　　话音刚落，她手中的承影剑忽然失去了控制，剑锋蓦地倒转，白光闪动之际，时影已瞬间化为一道无形之光注入剑身。登时人剑合一，以闪电之势倏忽刺穿了老妖婆的身子，伴随着一句低沉的嗓音破空而来——

　　“早就说过，南天门只要有我在，就别想进！”

　　老妖婆被承影剑以刺入的姿势钉在风中，剑芒扫过之处瞬间迸裂开来，整个身子被撕得粉碎，日光下的妖形也在这一刻渐渐消泯，化成了丝缕的黑雾散了开来。只是临死之际于虚空发出了句尖厉的鬼笑——

　　“南天门里面已经烂透了，我早就不稀罕了！”

　　声音带着恶毒的诅咒，听着十分瘆人。我微松的心蓦地又绷紧，这时猛觉被刚才那一掌注入体内的阴寒之气又袭了上来，脑袋一沉，登时瘫在了地上。

　　不知昏睡了多久，等再醒来时，发现体内似乎有一股温热的气流周游流淌着，正将黑风掌携来的阴寒之气一点点地驱散了去。我睁开眼，发现自己的头正枕在时影的膝上，距离心口上方的一定位置处，一颗泛着金光的丹体正将缕缕的光华不断地输送进我的身体。

　　“不可以，不可以……”我心里一惊，忙爬着要坐起，却被他一只手按住了肩头，“马上就好。”

　　我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内丹替我疗伤，可这种方法见效虽快，用久了却会折减人的仙骨。我心里慌张，又要爬起，被他再次按了下去，“别动！”这次的声音听着有点严厉，好像生气了，“不这样，除不去你体内的黑风煞。”

　　我不敢再动，便小心地问：“真的没事吗，不会影响你飞升上神吧？”

　　话一出口，猛觉心头一阵刺痛，好像被针尖戳出了血窟窿。四下里忽然变得静悄悄的，气氛有点尴尬，有点诡异，又有点暧昧。隔了好久，才听到他低低回了声：“不会。”

　　又休息了一会儿，远处传来阵阵的马蹄声，是裴先羽带着山庄的一众小厮，循着河流找了过来。

　　天高云阔，雁字飞来。回庄的一路，时影都阴着张脸不说话，看似与往常无异的神情却显得心事重重。我与他并骑着马走在最前边，担心身后的小厮们又议论我们夫妻感情不愉快，我便找了个话由搭讪：“山洞外的那些民众是你叫来的吧？”

　　“嗯。”时影看都不看我。

　　忍了。我深吸了口气：“那你是怎么知道那怪物是裴先羽的？”这两三天发生的事实在让我摸不清头脑。

　　时影望着前方，目光深远：“你肩上的爪印，还有在那间屋子里与它打斗时，发现他身上中了毒。”

　　果然。本来还想着这次他一个刮目相看的惊喜，不想还是被他抢先一步破了这桩案子，我有点沮丧，还是不甘心，“那裴德被妖物附体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

　　“额？”我回头看他，“一开始是什么时候？”

　　“山庄前下马之时。”

　　“啥？”我吃了一惊，“那我怎么没看出来……”

　　“道行不够。”他答得漫不经心。

　　这下就惹我不痛快了：“那你一开始就知道干嘛不早点告诉我，万一在林子里我没搞清楚情况，让他被你们射死了怎么办？”

　　时影回眸冷冷看了我一眼，目露讥刺，“你那夜要是没带他走，事情也不会拖到现在才解决。”

　　……

　　回到庄内，裴先羽已将春锦夫人送交了官府处置，庄内杂乱的事务也都安顿好了。傻姑的尸体被从井内打捞了出来，已然泡得面目模糊。真相大白，方圆几里的民众都十分感念他抓住真凶为民除了害，纷纷前来庄前致谢，而我和时影的江湖侠侣名头也开始传得响亮。

　　又在庄内住了段时日，看着我身子养得差不多了，时影便催着要离开。在与裴先羽道完最后一声别，时影早已策马奔出了老远，我直到晌午才追上了他。瞧着那张冰块脸实在不爽，便故意讥刺了一句：“有人说你这个做丈夫的，对自己媳妇儿可不太好哦。”

　　时影回眸冷冷地将我一看，目光又转向远方：“渡完这一劫，以后也没人知道你我的身份，你也别死乞白赖地装夫妻了，再要登鼻子上脸可别怪我不客气。”

　　被他这么句冷言压得胸口有点沉，我勉强笑了笑，正想说“以后不要再拿内丹帮我疗伤”让他心里好受点，让我在他心里的形象不至于太糟。谁料这时他冷不丁地来了句：“你只身犯险救我，我也应该报答你，现在两清了，劝你以后别再惦记了。”说话的神色极是傲慢，恨得我磨了一路的牙。

　　这第一劫算是结束了，不痛不痒，不悲不喜。下凡前，我偷偷叮嘱过司命那个老杂毛，这第一劫英雄救美的桥段是开端，一定要注意起承转合，过渡自然，适当的时候来点煽情，比啥都要紧。

　　可万万没想到，司命那个老杂毛脑子纯粹不开化，也拎不清，给世人写了上千年的命格下笔还是拙劣得很，桥段设置得又频繁又生硬，交待过的注意事项屁都没写。最后整的不仅汉子没撩到手，给我招来了满身的病痛，还差点弄丢了性命。一路光把我苦逼惨了，时影那颗铁打的心愣是分毫未动。

　　再又掐指一算，第一劫只用了短短半个月的时间，照这进度，后面的两劫估计还没进佳境就得收场了。想着老杂毛对时下小夫妻之间的打情骂俏，暧昧纠葛鸡毛都不懂，估计后两劫也写不出什么新玩意儿了，看来还得靠自己。

　　想到这儿，我在马肚子上猛蹬了两下，追上了时影，告诉他天帝让我去江南办点私事，需得到南塘镇走一遭。时影听后，狐疑地看了我两眼，倒也没反对。想来这第二劫天帝也没给他安排什么具体行程，随便找个落脚之地就行。

　　其实我也是睁眼说瞎话，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再过三个月就是人间的七夕节了，南塘镇民风十分淳朴，尤其七夕那天的节日气氛特别浓郁，是我修仙的这两百年来，偷摸着走遍大江南北，见过的七夕过得最甜蜜最浪漫的地方。

　　届时，华灯初上，人头攒动的青石街头莺莺燕燕，情人们打情骂俏，坐游船，赏花灯，放纸船，升孔明灯，唱皮影……或月下对酌，或花前相会，想想就美得很。如今好容易逮着个与时影做夫妻的机会，总得好好利用一把犒劳自己。

　　所以，我一定要拖，一定要在南塘磨三个月到七夕节，就从现在开始！

　　几十年没来，南塘镇变得更为繁华，蜿蜒的青石街上商铺鳞次栉比，有卖古董字画的古铺，有看病抓药的医馆，也有吃饭喝茶闲聊打趣的定尘酒家，更有四两拨千斤的有钱当铺。这故地重游的感觉就是酸爽，我把马丢给时影，自己沿着青石街蹦哒了一路。

　　下了青石桥头，又找了个借口拽着他去了趟白云庵。趁他不注意，我悄没声地钻进月老祠后面的一片小树林里，蹲在红墙的根脚下，抽出了两块泥砖，从最里面摸出了只大红荷包。手一捏，发现里面鼓鼓的，心里顿时一乐，月老真灵！

　　一百年前我在这儿求了个签，签上说我命中福分浅薄，情路不顺。如若不加以重视，放任自流，非但会与命中注定之人擦肩而过，甚至自身都有可能遭遇不测，一生凄苦。

　　但签上也说了解决办法——把心愿写进大红的荷包里，再把荷包塞进月老祠林子的红墙下，小心藏好。待到几年后心中所想出现，便来此处打开荷包，心愿就能实现。

　　当年，天真无邪的我毫不犹豫地许了这么一个愿——嫁给帅哥！

　　颤抖着手将荷包里的纸条抽出来，一看到上面写了“心愿已达”四个字，我登时激动得跳了起来。激动过后，忽然又想起当时那支签上好像还说过，纸条上的话必须在第一时间拿给心上人过目，否则极有可能失灵。

　　心里一慌又是一喜，好在时影就在外面等着，拿这张纸在他眼前晃那么两下，还不是简单的跟吃饭一样？想到这儿，我倏地站起了身，要出林子，却怎么也没想到刚转过脸，突然就怼上了个陌生人！

　　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站了个穿白衣的年轻公子，他正似笑非笑地将我打量着，一副绕有兴致的神色。

　　我受到了惊吓，两腿一哆嗦，踉跄着撞回了墙上，脑子瞬间空了。奶奶的，悄没声地就出现了，他是鬼吗，该不会看见纸上的字了吧？

　　白衣公子稚气未脱，看着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他冲我微微笑了笑，躬下了身，温雅地朝我行了一个礼：“心愿已达，看来姐姐好事将近啊！”

　　我一个怔愣，当下气得结巴起来，“你……你丫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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